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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高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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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看着郎中给李妙善诊脉,不由得焦急问,“大夫,瑶儿身子如何?”
郎中已年过七旬,面上俱是密密麻麻的鱼纹,皲裂干枯的双手小心把病人皓腕放回被子里。
起身回禀,“回夫人,姑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导致昏迷,待老夫开一副方子服下去,最迟明日便能醒来”。
柳氏听完松了一口气,叫丫鬟带郎中下去了。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苍白,瘦削的下巴,空荡荡的袖口。毫无生机。
柳氏不由得一阵叹息。
“嬷嬷,你说瑶儿怎的如此命途多舛?我这个姑母当得实在不称职”。
弟弟存留于世唯一的血脉,要是没有护好,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他。
庆嬷嬷小心宽慰,“夫人,您待姑娘如同亲子,将军九泉之下定会感激的。只是人生在世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况姑娘身子本就娇弱,被人吓倒晕厥很正常”。
夫人做得已经够多了,李将军本就是柳家养子,她们并无血脉上的牵连。
夫人在将军死后还特意把瑶儿姑娘接到身边养着,就已经是极仁善的人了。
“你这话说得不假,瑶儿娇生惯养长大哪里经受得住吓?
“都怪那个野种,长得凶神恶煞。瑶儿本就怕他,又被人这么一抱,不得昏死过去?他留在谢家真真败坏门风!”
又觉得疑惑,侧目问嬷嬷,“你说这野种是什么意思?难道对瑶儿有意?”
“就算他喜欢瑶儿姑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庆嬷嬷眼神轻蔑冷哼一声。
她服侍夫人这么些年,早对谢枢母子恨之入骨。
真不知道老侯爷和主君为何要把他接回来?成心恶心人的么?
眼下正是申时二刻,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院子的花草上,微风轻抚不燥,倒有些心旷神怡。
可还未安静几分,旋即有丫鬟赶进来禀告,“夫人,赵家小姐不好了!”
这消息如平地一声雷,震得柳氏手脚发麻。不敢置信问,“怎么好端端的就身子不好了?郎中不是说只是被普通蛇咬的吗?”
“初始那位郎中也不敢盖棺定论,后来又请了另一位郎中来诊脉。这才发现这不是普通毒蛇。”
丫鬟年纪小,也没遇见过这么大事,声音也吓得哆嗦。
柳氏听完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去,差点被门槛绊倒。庆嬷嬷年纪虽大却护主心切,小跑着跟上去搀扶夫人。
一面走一面问,“赵家小姐如今身子如何?”
“很不好,听说现下发着高烧”。
谁都没想到此蛇身上有剧毒,如今伤口处虽已被赵柯将毒素吸出来。
可到底伤及肺腑,恐怕回天乏术。
听到丫鬟这样说,柳氏几欲怆倒。今日是老太太寿宴,一个两个出事了不说,如今又得到赵家女性命不保的消息。
那等毒蛇,她在谢家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到,怎么今日赵家兄妹一来就恰巧被咬了?
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何人要置她于死地?
她作为谢家主母,整个谢家上下都是自己一手操持。
如今客人性命危在旦夕,她如何逃得了干系?
出门看见谢允正指挥手下把谢枢按在地上,厚大的板子一下又一下沉闷落下。
谢枢被打得血肉模糊,却大气不哼一声。
谢柔在一旁却如何劝说不得。谢允见谢枢众目睽睽之下把瑶儿妹妹抱在怀里,心里嫉妒得发狂。
如此绝色的佳人,他都没有抱过,这个野种怎么好意思抱在怀里?
众多宾客在场,这叫瑶儿以后如何嫁人?外人又是如何议论她?
满身怒火之下,不论谢柔如何劝说也无用。扬言要把谢枢打死。
柳氏见此场景,内心也一阵恼怒。这个野种就该死,有什么资格玷污瑶儿?
挥手把谢柔叫过来,“柔儿不必管此事,让允儿发泄一番吧。眼下母亲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柔儿也跟着一同去”。
只是吩咐手下不要把人打死,到时候闹得不痛快。
也顾不得此举是否妥当。
……
斜阳逐渐西沉,缕缕凉风袭来,被押在地上的谢枢满目寒冰,却忍不住笑起来。
谢家就如同这夕阳,总有一天会落败不堪,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且等着吧。
眼睛透过重重围墙,朝云山居方向望去。也不知道瑶儿身子如何?再回想她在自己怀中浑身颤栗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沉。
她怎能如此怕他?她最不该躲避的人是他,怎能怕他呢?
明明上辈子他们如此亲近,亲近得密不可分。
……
赵含笑已经被带回了赵家。眼下性命垂危,人又是在谢家出的事,赵父赵母即便脾气如何好,眼下也越发恼恨了。
要不是谢家疏忽,笑笑又怎会如此?
柳氏一行坐马车赶到赵家,却在门口被家丁阻拦。
谢柔不由得大骂,“你睁大狗眼看看,我们是东平侯府的人,前来探望赵姑娘病情,胆敢阻拦?”
家丁早得到吩咐不得放人进来,嗤笑一声,“管你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不开!”
“我们家老爷夫人说了,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倾家荡产,她们也要告到御前治你们的罪!”
“好你个奴才,胆敢如此对我家夫人说话?”庆嬷嬷上前准备一巴掌扇上去。
可她年纪老迈又是个婆子,哪里是身强力壮的家丁的对手?
在赵家家丁们混乱推搡之下,额头砸到旁边的石狮子上,流了满脸红艳的血。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只是个六品小官如此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哟,你们东平侯府的人最有王法,感情这王法是你们制定的么?”家丁满脸嘲讽。
旋即啧啧两声,“也是,你们背后是柳家,柳家谁人不知晓,就连当今天子也要忌惮几分,自然狗眼看人低,觉得人人都得对你们奴颜婢膝”。
“我呸!什么玩意儿!”重重朝她们啐了一口,转身关上大门。
“娘,他们欺人太甚!”
“行了,不要在此惹是生非。赶紧带嬷嬷回去医治才是要紧事”。
柳氏也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敢惹多加逗留。柳家如日中天,可不能被她影响了。
赵府内,气氛低沉压抑。
赵母坐在床榻旁,眼泪都快流干了。
哭喊着,“笑笑怎如此命苦?好端端怎就被毒蛇咬伤?要是她去了我可怎么活?”赵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捧在手心都怕碎了。
赵父虽情绪内敛,醉心于著书立说。对女儿多有疏忽,如今也老泪纵横。
赵柯站在一旁攥紧拳头隐忍不发。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若赵姑娘不是因奴婢之事,就不会特地到谢府一趟。夫人责罚奴婢吧,奴婢万死难逃其咎!”
青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早已泪流满面。
早知道会发生此事,当时她就应该阻止小姐。她一个卑贱丫鬟,死了也就死了,怎比得上赵姑娘的性命?
更何况是被谢允看上。谢允是东平侯府嫡孙,身份尊贵。要真攀上了这个高枝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
赵母接过嬷嬷递过来的面帕仔细擦拭眼泪,哽咽道,“此事怪不得你,就算没有你,笑笑也会去谢府一趟。她跟瑶儿姐妹分别这些年,早就念叨着要去了”。
“自然这事也怪不上瑶儿,她一个孤女在谢家寄人篱下,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
“要怪就怪谢家人”。赵母脸色陡然一变,“谢家仗着柳家势大,早已不把人放在眼里。单论那长孙谢允,不知道抢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女儿”。
“今日寿宴,为何就我家笑笑被毒蛇咬伤?我绝不信这是什么巧合,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都是脏心烂肺的一家子!只是可怜了我家笑笑,遭受此等痛苦……”
说着又忍不住嚎哭起来。
赵父安慰她,“夫人放心,笑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这些年来又潜心修佛功德无量,佛祖必会保佑笑笑”。
“我这就拿令牌进宫请高太医来,高太医杏林春满妙手回春,定能医治好笑笑”。
外臣无诏不得进宫,更何况眼下天色已晚,宫门早已上钥。赵文一生潜心著书立说,学生遍布朝野。
陛下感其赤诚之心,特地赏赐宫门令牌,允他自由出入宫内太书阁。
赵文转身对赵柯道,“柯儿也随为父进宫一趟吧”。
夜色沉沉,晴朗了许久的天气乍然变化。阴沉沉的乌云如墨色晕染开来,远处是一阵阵闷雷声。
窗牖被吹得噼啪作响,狂风呼啸,院子的桂树也随风翻涌。
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一晚,对于谢赵两家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柳氏忧心赵含笑病情,也没什么精力关心李妙善的身子。只嘱咐丫鬟们仔细照顾。
谢枢被打得满身伤痕,行动依旧灵便,轻而易举翻墙而入,下迷药迷倒了伺候的丫鬟。
随即往床榻上赶去。
看见躺着的人儿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消失不见,瘦得只剩尖尖的下巴。里衣空荡荡套在身上。
谢枢心里像被刺了一下,只剩下绵绵密密的疼。
想把人揽在怀里,又怕自己一身的污垢弄脏了小姑娘。思索片刻,只能紧紧握住小姑娘的手。
李妙善一双玉手十指纤纤,却透着一股钻心的凉意。
让谢枢忍不住回想起上辈子,她在自己怀里也是这样冰凉,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安来。
刚想凑近些,床上的人儿却开始浑身颤栗疯狂挣扎,额间的发丝转眼被浸湿。好像将要溺毙的人大口呼吸,手脚差点打到谢枢脸上。
两颊的泪汩汩流下,嘴里含糊不清咒骂,好似一头发怒的小兽。
在承受巨大的苦痛。
谢枢一阵钻心剜骨的疼,把人拉在怀里,胳膊环上她纤细的腰。
细声安慰着,“瑶儿,不怕,我在呢,我就守在你旁边哪里也不去”。
心疼擦拭她面上的泪珠。
李妙善双脚蹬来蹬去,小手不断向前挥打。平日娇娇柔柔的人,此刻力气却出奇地大。
谢枢躲闪不及,很快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
“不要……不要”,小姑娘双眸紧闭,却仍旧恐惧万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谢枢冷峻的脸不断放大,亲吻她脸上的泪珠。眼尾有些红,紧紧把人抱在怀里。
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安慰她,“瑶儿莫怕,有我在,谁都不会伤害了你”。
双掌死死攥成拳,眼神狠戾。到底是谁,谁把瑶儿吓成了这个模样?
要是让他知道,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可他不知道的是,怀中的女子梦中惊恐之人,就是他自己。
她的一切恐惧一切不幸,皆是源自于他。
她们之间,早已是牵扯不尽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