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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软 ...

  •   沈怀昭也注意到了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响。

      顺着声音的方向,她低下头,望向祝祁安手里零碎的蝴蝶,失去了一边翅膀后,它身子处少了链接,整个躯体都有些松散膨胀。

      实在是不好看。

      沈怀昭垂下头去,只用余光打量着祝祁安的动静,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直愣愣地望向手中蝴蝶,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总归是猜不到的。

      祝祁安不说话,她却不能由着他坐在地上,头顶的鼓包越发的肿胀可怖,只是一会儿,青紫的范围便扩大了一个指节的距离。

      早些说清楚,也好早些叫大夫来,看看祝祁安的脑袋,沈怀昭略带无奈叹息,妥协一般,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世子殿下,你再不说话,我便走了。”

      明明是出于好意的关心,话从沈怀昭口中说出来,无端带上了三分威胁,三分逼迫,知道自己已经将她耐心耗尽,祝祁安紧了紧手指,知道自己再也避无可避。

      他目光尴尬的向右偏去,落到床榻上的锦绣绸缎上去。

      窗幔早前便被小厮挂在了四角幔勾上,淡青藏金的竹纹锦被没了平心静气的能力,那金线仿佛在光束中跳跃一般,流淌着叫人心烦的波光。

      看哪里都不对,看哪里都心烦,祝祁安的眸光在四周小范围的转个圈,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地方。

      认命将眼神凝于掌心蝴蝶上,祝祁安讷讷开口:“我实在没脸见你。”

      “什么?”

      沈怀昭倏而皱眉,疑惑的偏了偏脑袋,没听懂祝祁安在说些什么:“我没听明白,这话是从何说起。”

      祝祁安敛眉,沈相行事作风皆为标杆,在朝中一向备受敬重,谁承想德行兼备的沈相还会有被一小辈当众诅咒全家的时候。

      即使是他,回忆起那些恶毒之言都会心中难受,何况是为人子女的沈怀昭。

      祝祁安心中越发厌恶黄宣宁,连一句表面功夫的黄姑娘都不想唤,低声道:“前几日长春宫中黄宣宁说的那些混账话,我已经知道了。她是黄家嫡系中唯一的女孩儿,黄尚书从小便娇惯,皇祖母也事事顺着她,这才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

      沈怀昭越听越不对,本只是微蹙的秀眉缓缓拧紧,她望着祝祁安,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你这是在为她说话?”

      祝祁安连忙矢口否认,精致的桃花眼微微放大,从秀逸的白鹤公子一下变成了丢了果子的松鼠,无比震惊:“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怀昭被他剧烈的反应骇了一跳,撑着地往后仰倒,祝祁安目光灼灼,看的她有些尴尬,她本想挪开目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

      明明是他自己没说清楚,她这么一躲,搞得像她心虚了一般。

      定了定心神,沈怀昭迎难而上,分毫不让的质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祝祁安见她似乎真的介意,郑重解释道:“她行事无忌,当众肆意侮辱朝廷命官,你生气理所当然,那一巴掌若能打醒她倒是好事,我又怎么会为她说话。”

      沈怀昭脸色好了一些,但不多,意识到话题被他俩拽的跑偏,她便往回拉了拉,回归到最开始的疑问:“她辱我家人,和你没脸见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当真是她亲亲热热的仲青哥哥,还要为她做的错事感到没脸见人?”

      想到那一声声无端刺耳的仲青哥哥,沈怀昭缓缓眯起了眼睛,眼神狐疑的上下打量起祝祁安。

      祝祁安被她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的如芒在背,全身尴尬如火烧一般,忍不住揪紧了中衣下摆,那位置特殊,上面洒落着几滴早已干透的血滴。

      注意到那几滴深红色的血液,祝祁安面色微僵,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血滴处,忽然又想起来沈怀昭为了护他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目光飘向沈怀昭被外披掩盖的左手,祝祁安眼神不自觉变得探究。

      他转过来之后便注意到,不管她如何前后左右的移动位置,都只用右手一边,左手始终掩在衣裳之下,像是刻意不暴露出来。

      对比了一下摔倒时二人的位置,祝祁安心里差不多有了决断,伤应当就在左手上,所以沈怀昭才要特意藏起左手,不让他看。

      按沈怀昭的倔脾气,他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让他看到伤处的。

      纵然看衣摆处那一丁点儿的出血量,伤口应当不大,但没有亲眼见到伤口大小,祝祁安就难以彻底安心。

      非说不可了。

      祝祁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对上沈怀昭的双眸,试图用不那么矫情的语言,解释清楚自己百转千回的思绪:“黄姑娘的性子,我也算是略知一二,她平时对朝堂事宜概不关心,别说讽刺朝廷命官,她三省官员能叫出名字的最多两掌之数。”

      “她因我之故记恨上你,因记恨你从而恨上沈家,如果要论起始,我才是一切祸首,又怎么有脸见你。”

      毕竟他从前见识过,沈怀昭是如何因为二哥的受伤怒气翻腾,又是怎么折腾的那个始作俑者有口难言。

      但凡黄宣宁没有侮辱沈家,他都会立刻上门寻她解释清楚,但偏偏事与愿违,黄宣宁说了最不能说的话,而祝祁安再清楚不过,沈怀昭从来最重视家人,逆鳞一般。

      他哪里还有颜面主动求见。

      语尽,祝祁安低头,不再看沈怀昭的反应。

      沈怀昭怔怔的坐在地上,慢慢消化着祝祁安话中情绪,她倒是完全没想到,祝祁安会因为这样的理由不敢见她。

      如果他不说,谁会这样联想。

      沈怀昭这般想着,连遮挡手心伤口都忘得一干二净,她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搅合成一团,纵横交错间恍惚一团打结的毛线球,连哪根是哪根都对不上号。

      就如此刻语塞的她一般,毫无头绪。

      祝祁安所说并不是无理取闹,她细细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症结根本可不就在他身上,男色惑人,勾的黄宣宁简直失去理智。

      再说了,放眼京中,为永王殿下容貌才学倾倒的何止一个黄宣宁,花朝春宴时她便注意到了,暗中恋慕他的女郎不要太多。

      她甫一露面,那些眼刀不知疲倦一样,明里暗里给她剐了无数刀,后来祝祁安抱琴而来,那些姑娘又化作绕指晴柔,眼波缱绻。

      虽然她奏完《凤求凰》后,这种情况不知为何改善了许多。

      沈怀昭咬了下抿起的唇瓣,略带恼怒的埋怨起祝祁安为何要生的如此好看,轻而易举将人深藏的少女心事勾起,最后害得她倒霉。

      祝祁安已经局促的换了个姿势,从侧转身改为端正的跪坐。

      一袭白衣的青年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未挽起的青丝滑落,分在脸颊两旁,恰好挡住了额角的伤口。

      沈怀昭的眼神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病中的苍白面色丝毫无损祝祁安的美貌,反倒是增加了几分明净琉璃瓦般的透彻脆弱,鸦羽般的长睫蹁跹颤抖,瞧着竟然有些像他手下压着的破碎蝴蝶。

      一时不察,沈怀昭看入了神。

      祝祁安强忍着被人打量的羞赧,死死垂着眼帘,长睫颤抖的越发剧烈,与他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渐渐同步。

      抓皱了膝上衣裳,祝祁安艰难开口道:“你为何不说话。”

      脸上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胀痛,想也知道肿了,怕伤处有损容貌,让沈怀昭看了讨厌,祝祁安顿了顿,随后将头往下又沉了几分。

      沈怀昭如梦方醒,随口应了两声后才反应过来,她此前一直在盯着祝祁安的脸看,看得他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轻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沈怀昭犹豫着张口:“如果非要这么说,倒也没有错处。”

      祝祁安眼神轻颤,头彻底垂下,叫沈怀昭看不清楚他的脸。

      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直言不讳伤了人心,她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但是在你说之前,我当真没有这么想过,在我心里你和黄宣宁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你非要这么想,岂不是平白和她又牵扯上干系?”

      想到那一声声甜腻娇媚的仲青哥哥,沈怀昭不适的皱起眉毛,怀疑道:“还是说你们真的有什么干系,毕竟从小青梅竹马,一宫长大,或许感情甚笃,也未可知。”

      凭空被污蔑了清白,祝祁安垂下的脑袋霎时间抬起,目视沈怀昭,坚定又认真的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祝祁安停顿了下,不等沈怀昭说话,继续补充道:“太子殿下尚居宫中,膝下儿女双全,皇祖母深宫孤寂,常常唤太孙与郡主作伴,我与黄姑娘父母尚在,又并未相约一道,入宫碰见纯属凑巧,一年两三次最多。”

      少年时期他更是忙于政务,入宫次数大幅锐减,若非特意回想,他连黄宣宁面容都想不起来。

      就这种一年几次的见面次数,要说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纯属栽赃污蔑,无稽之谈。

      沈怀昭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说,我冤枉你了。”

      “是。”

      头既然已经抬起就不好再垂下,被心上人和旁的女子牵扯在一处,祝祁安心里有些委屈,长睫下清透明亮的眼眸宛如星子,亮闪闪的盯着沈怀昭,一动不动。

      沈怀昭叹口气,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既然她是她,你是你,那她骂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在你心里我就是会迁怒的人吗?”

      看出若她不直说,祝祁安还要胡乱猜测,沈怀昭考虑了一下,索性把事情掰开揉碎和他说清:

      “我在家里等你解释许久,你都不来,还糟蹋自己身子逼我露面。如果我今日不来,你又该如何?我早就说过,旁人的事情和你无关,你非要多想。”

      右手撑地,沈怀昭缓缓起身:“你自己想清楚吧。”

      看出沈怀昭要走,祝祁安踉跄起身,连忙伸手挽留,但沈怀昭目不斜视的躲开他的手,径自往门前走,一把拉开大门,唤来候在外间的小厮:

      “你家主子额头受了伤,速去请大夫来。”

      小厮闻言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跑去屋外喊人,沈怀昭定在门口,察觉到身后目光始终聚在她身上,稍微偏过头去。

      祝祁安又跌坐回地上,环抱着膝盖,愣愣的望着她。

      眼神飘到他额角的伤口上,沈怀昭想说什么,又意识到眼下确实不是个好时候,祝祁安旧病添新伤,需要立刻看大夫,而不是和她在屋里争辩长短。

      但祝祁安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英挺的眉纠结的挂了下来,脸上泛起了潮红也不顾。

      失了平日里的进退有度,这样的祝祁安反倒显出了几分少年气。

      竟是和她梦中的少年郎重合了八分。

      沈怀昭心软了,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暗示道:“等你想清楚,养好身体,再来和我解释吧。”

      语罢,沈怀昭带上房门,身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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