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妈妈? ...

  •   近来天气多变,眼看着要放晴,却又在午后落了雨。

      陆坷唯一一次相信天气预报,没带着伞出门,却被狠狠辜负,在墓地淋成了落汤鸡。在守墓人的小棚子里一直待到雨停,他才打了出租车回家。

      小区外车禁入,陆坷在门口下车,走了一段路,瓢泼大雨再次袭来,把他干了不到一刻钟的衣服浇了个透彻。

      简直像是老天在和他作对。

      臭着脸推开门,陆坷无视了客厅中的几人,抬腿想往楼上走,却被父亲叫住。

      他不耐地回头:“干嘛?”

      “小坷,以后他就是你的妈妈了,快过来叫人。”

      陆存向来行事荒诞,隔上三两天,就要打着给几个儿子找妈妈的由头换情人,但带男人回家还是头一遭。陆坷下意识移目去看被父亲揽在怀里、隐隐高出半头的男人。

      那人长了张很漂亮的脸,神情乖巧,第一眼看过去,莫名让陆坷有种看到名贵猫的既视感。对方迎上他饱含打量的视线,露出个礼节性的微笑,浅茶色眼睛微微眯起。

      陆存又在催,让陆坷改口喊那个人为“妈妈”。青年沉默不语,似乎也没什么抗拒或是不适尴尬的情绪。

      霍云昭去世的第十五年,她的丈夫在她忌日这天带回来一个男人,还要让她的孩子们唤他“妈妈”。

      一切荒谬得让人想笑。陆坷轻嗤,视线落到父亲脸上,凛冽如刀。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存恍若未闻,将青年推到陆坷面前,满脸自得,像在展示一件令人满意的艺术品,“你不是一直说想妈妈了嘛,喏,他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

      他神经质地捏着青年削瘦单薄的肩膀,把人往陆坷面前推。俩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几乎面贴面,鼻尖差点相撞。

      清浅的呼吸扑在脸上,陆坷大脑宕机两秒,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快叫人啊。”陆存递了个红包过来,催促似地戳戳陆坷,“喊,‘妈妈’——”

      陆坷气恼,扬手打掉那个鼓鼓囊囊的红包,钞票从合不上的封口处散落,撒在他们脚边。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约莫是想要在青年面前扮演慈父,面对陆坷的质问,陆存并未大发雷霆,“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坷不说话,陆存又道:“那正好啊,双喜临门,下午让刘姨多做几个菜。”

      佣人推门进来,怀里抱了束包装精致、娇艳欲滴的玫瑰,“东家,这是您先前在玫瑰园给谢先生剪的花,他们按您的吩咐包好送过来了。”

      陆存叫来刘姨安排好下午的菜式,对陆坷扬扬下巴,心情颇好,“你过去把花拿过来。”

      想得起亲自剪花讨好小情人,却记不得去给亡妻扫墓,顺手放上一束寻常的,墓园附近随处有人贩卖的菊花。

      陆坷走上前接过如火般的花束,站在玄关与自己的父亲对视,脸颊被包装精美的玫瑰衬得有些红。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他缓缓抽出花束中的卡片,扯着嘴角看了一下上面腻人的情话,用力将它折断。而后,又把花束高高举起,掼在地上,恶狠狠地用脚碾着,直至它们面目全非黏在地面上。

      踢开脚下碍事的包装纸,陆坷只觉得脑浆都快要被愤怒烧开了。他不欲多言,走向楼梯,一路留下几个被氧化花汁沾染的蓝紫色脚印。

      自觉作为长辈的威严被藐视,陆存在陆坷经过跟前时,不顾青年的劝阻,揪住陆坷衣领,扬手便想给他一耳光。

      陆坷还记得上次被这样打了一耳光后,嗡鸣不止的耳朵,火辣辣的肿胀脸颊,和被牙齿磕破后逐渐演化成溃疡的口腔内壁。

      那感觉很不好受,他却仍是梗着脖子同自己的父亲叫板:“来啊!有种今天就把我打死!”

      “正好和我妈一天忌日,省得你跑两趟!”

      陆存揪着领子的力道松了些,陆坷甩开他的手,讥讽道:“两个都在同一天,你总不会忘了吧?”

      “哦,其实也说不准,搞不好到了明年的今天,你还会再带个小的回来,和大哥他们说:‘这是弟弟,快过来认人’。”看着面色铁青的陆存,明明自己心里也不好受,陆坷却还是油然生出种报复的畅快来,“对吗?”

      被雨淋湿后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穿堂风一过,少年打了个激灵,心中燥意更盛,嗤笑两声,转身上楼想回房间。

      刚走一半,听见父亲和青年说自己是个野惯了的孩子,没什么教养,让人不要置气。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他如离弦的箭般冲下楼,瞪着自己的父亲,“你说谁没教养?!”

      一天被陆坷呛了几次,陆存也火了,指着陆坷的鼻子:“说的就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在外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谁不三不四了?!成绩不好就算不三不四了吗?”陆坷自是无法容忍陆存贬低自己的好友们,瞬间反击。

      “那我身边最不三不四的人就是你!没读过什么书,靠着我妈发家,却在她死后没几年就开始往家里带人,现在还连她的忌日都记不清,你就是现世陈世美!”

      陆存无言片刻,陆坷已然如一只刚刚破壳,无法精准控制毒液用量的小蛇,胡乱地朝四面八方散发着自己的恶意。

      青年是第一个遇害的无辜之人,陆坷在他面带担忧看过来时,讥讽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给我当妈,呵呵,就凭你?再去泰国改装一下吧!”

      精准捕捉到在自己骂完的瞬间,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笑意,又很快收回去,恍若一闪而过的流星。陆坷更加恼了,用尽毕生所学将陆存和青年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存耐心终归有限,即便知道今日是自己做错了,却也不会向儿子低头。他的那个耳光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打散了陆坷庞大无边的愤怒与委屈。

      陆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如以前的无数次一般,裹在被子里想念母亲,怨憎父亲,哭到疲惫而后沉沉睡去。

      一觉到凌晨,陆坷饿得两眼发昏,摸黑下楼,站在冰箱前啃保姆留的鸡腿和排骨。

      “怎么不热一下再吃?”

      清冽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年吓得噎住,借冰箱泄出的微弱灯光,手忙脚乱地找杯子倒水喝。来人适时地打开灯,递上一瓶矿泉水。

      伸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奇怪浅淡的细小疤痕延伸到衣袖底下,像是碎裂后又重新被黏好的瓷器。

      陆坷恨屋及乌,看青年哪哪都不顺眼,并不打算接他的水。

      “直接吃冷的对胃不好。”青年放下水,端起菜放进微波炉中,神情温和得像下午被陆坷臭骂的人不是自己,“到它响的时候就可以了,端的时候记得戴隔热手套,小心烫。”

      陆坷无法理解青年的举动,待人走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和正在运行的微波炉大眼瞪小眼。

      直到青年再次从厨房门口路过,陆坷开口将人叫住:“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想和我搞好关系的话,就免了吧,”且不说性别,光是在母亲忌日这天被领回来,陆坷就在心里给青年判了死刑,虽然这一切也不是对方能够决定的,“我讨厌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改口叫你妈妈。”

      “哦,”青年打了个呵欠,半眯的眸子里映着星星点点的光,“没想过让你喜欢我,更不希望你改口喊我妈妈——那感觉也太怪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坷指指微波炉,总觉得自己的问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的意思,“为什么要帮我热菜?我是生是死和你没关系吧?”

      “你就当我闲得无聊吧。”

      如水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倾泻在地板上,将客厅照得亮晃晃。青年站在那片光亮里,表情平淡到显得有些懵懂,皮肤瓷白,他墨缎般的长发刚刚洗过,垂顺地披散在肩头,往下滴着水,活似一只出世不久的幽灵。

      “晚安。”

      像是习惯性地与人道晚安,谢霍青说完也没管陆坷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回了房间。陆坷冷嘁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喊:“吹风机在柜子里,别明早生病了还要麻烦别人照顾你。”

      高挑纤细的背影稍顿,青年转过身对少年笑了一下。

      恰逢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陆坷撇开脸不看对方那双宛若含着秋水般透亮多情的眸子,也不理会他的道谢,扭头进厨房端菜。他忘记了青年的提醒,手上被烫出一个小水泡,一跳一跳地疼。

      陆存向来忙碌,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被一个电话叫走,自此整个暑假都没有再回来过,独留青年在家。

      知道陆坷不喜欢自己,青年识相地窝在书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乎不现在陆坷面前。偶尔在走廊与陆坷面对面碰上,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他很安静,安静得陆坷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半点不像陆存从前带回家那些空有一张好脸蛋、半点听不懂拒绝,总以“继母”身份自居,对陆坷嘘寒问暖、管东管西的情人。

      陆坷对此感到满意,心情好时,还会主动和他说上几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妈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