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仙赴高台》昉夏

51、月出篇

　　两人辞别了姑娘们，这才出了园子，月出四处环视一圈见没有人，这才将门细细锁上！

　　姜枕砚瞥了一眼月出，不解问道：“你既不是奴役她们，此刻却又你为何要锁着她们？”

　　月出叹了口气理好门锁，摇头道：“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姑娘们所愿。”

　　他继续道：“姑娘们原本就被家族逐出，流言蜚语缠身没有去处，如此做，一来是杜绝了那些人来此胡缠，二来是姑娘们心伤难愈，见了生人便发抖害怕…哎，她们是受不的这些罪了！”

　　“你很聪明。”姜枕砚由衷的夸了一句，不只是他前前后后事无巨细的安排。

　　如此有胆有谋将这些女子安养在这里几年不让外界发现，还能为这些姑娘谋得差事，这是一个胆小怕事的道长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很显然，他的胆小，他的怯懦，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他听得出姜枕砚话里的弦外之音，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却也佯装道：“哈…是，是吗？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月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慌，扯出一丝笑容应对。

　　姜枕砚深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不，我说的是，你瞒着我的事。”后半句则像一记惊雷：“不巧不巧，我却全都看出来了！”

　　而这一句话轻飘飘的话，却让月出如雷击一般顿在了原地，在迈不出一个步子，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月出的心中翻着惊涛骇浪！

　　他都不知道姜枕砚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伪装的？他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一处纰漏！

　　可他看见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知道自己完全瞒不过面前这个人，他那双眼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将自己里里外外全看了个透！

　　半晌之后，月出却苦笑出来：“是我大意了！”他摇了摇头：“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与少侠坦白了吧。”

　　月出看着生满茧子的双手，那把生了些锈迹的钥匙让他心跳止不住的加快，他又看了看姜枕砚，仿佛他就是那把能解开自己心结的锁！

　　终于，他鼓起勇气，向姜枕砚敞开了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十七年前

　　那日是明风道人被请下山为人家做法驱邪，夜里回的略晚了些，过官道时忽听得一阵婴孩啼哭，好在当时还有个赶牛车的老汉。

　　两人壮着胆儿，下了牛车查看，在草丛间发现了被人抛弃的遗孤，明风道长在他身上翻了翻，见藏了些银票之类的财物，便觉得捡了这孩儿能得好运，才捡回庙中抚养！

　　然而月出在庙中寄人篱下，不受他待见，约摸三四岁始便对他动辄打骂，说他是讨命鬼才被父母丢弃，半点不提从月出身上得的那几百两银票。

　　而明风道长又时常下山入城去逍遥，有时几日才回，七八岁的月出被饿的奄奄一息，村里人也时常见他挖野菜啃草皮，庙里的苦活累活都让月出去做，做的不好又是一顿鞭子伺候！

　　此地又是常年下雪，五谷难生，他时常只能饿肚子。

　　有次明风出去了十来天，月出实在饿的受不了，便下到村民地里偷些红薯充饥，却在偷菜时被一个小姑娘逮住！

　　她拧着小月出的耳朵一顿拧，拧的小月出龇牙咧嘴，却还是不停往嘴里塞着带泥的红薯，可能对别人来说这又冰又硬，可对饿了好多天的月出来说，这红薯却是难得的美食，又香又甜。

　　他生怕这小丫头抢了回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肚子里咽，被打了也至少能饱这一顿。

　　月出泪眼婆娑，哭着求她道：“求求你，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你，我已经五天没有吃东西了！”

　　那小女孩气的把那半截红薯丢的老远：“那还沾着泥呢，你也不怕吃坏肚子，这个给你吃吧，我不要你给我钱！”

　　月出这才擦了眼泪，看清了面前的女孩，一双眼睛闪着水灵灵的光，笑起来甜滋滋的，看见她的笑脸就感觉自己含了一块儿桂花糕！

　　那是师父下山时带回的贡品，他偷偷吃过那油纸包里剩余的碎屑。

　　女孩瞧起来比月出大上几岁，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花袄子，有些旧了，却十分干净！

　　她抬手递了个窝头过来，月出咽着口水一把接过，开始大口吃起来，他只记得那时的窝窝头香香软软，还是热乎的！

　　小女孩甜甜笑看着他吃完，又给他递了一个新的：“慢点吃，都是你的。”月出怯生生的点点头，还是三两下吃完了第二个窝窝头，腹中这才有了些东西，没那么饿了。

　　“谢……谢谢你给我吃的，我以后……以后一定给你钱！”月出坚定赤诚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笑吟吟的小姑娘，仿佛是。

　　“你饿了就过来，我时常在这里，我给你吃的！”她俏皮的朝月出眨了眨眼，在凑到月出耳边悄悄道：“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八岁的小月出激动的点点头，抹了把眼泪道：“谢谢你…我以后长大了一定给你钱。”

　　“你叫什么？”

　　“我叫月出，姐姐叫什么？”

　　“你都喊姐姐了，那就叫我姐姐好了。”

　　从那以后，月出每每吃不上饭，就会来找她。

　　一直到他十三岁那年。

　　一日他们约好在老地方相见，他拿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钱，还有趁师父下山自己偷偷买的甜滋滋的桂花糕，打算给女孩做谢礼，以谢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帮助。

　　可就是这一日，他穿了自己最新的衣裳，满心欢喜的去赴约。

　　猛然间，却瞧见不远处有两个生的怪模怪样的人就要架走女孩，他颤抖着想上前，却猛然瞧见了那邪怪的正脸！

　　它们生的十分奇怪，兽首人身，脸还长得十分可怖，月出已经被吓得跌坐在地，根本没有勇气出去，只能害怕的缩在树后，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看着女子被那两怪掳住，化为一阵风就去了！

　　他魂不守舍的回了庙中，就直接关门把自己锁在了房中，直到那天夜里，他颓丧在房中，独自悔恨懊恼！

　　就这样过了几天，姐姐却被毫发无损的送下了山，而发生了什么，她却不记得，因此还来找过月出诉苦。

　　月出本就愧疚，但还是时常替她解开心结，而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玉鸾山下来的女子。

　　没过半月，她就再次失踪，可这事在这个村庄时常发生，她的家人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在找到她！

　　所有人说，她是被山神选上了，可月出却不信！

　　直到在三年前师父下山之前与刘老汉喝酒，两人喝醉酒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这两个恶魔是那山妖的手下，专门替那山妖掳人。

　　他的好姐姐被山妖派的人捉住后，那夜还是由刘老汉送进雪山的，最让人惊讶的是他还发现了两人藏女子的地窖。

　　里头那些原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个都被迫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死的死疯的疯，俩人玩腻了的，就将她们杀死毒死！

　　他气的发抖，悲愤交加，便打算拿着本要给姐姐的钱下山，去找个道长收了这些邪魔妖怪！

　　这一天就是三年前八月二十四，而那一夜，也是他梦见那个山妖的日子！

　　而山妖让他成为自己的守庙人，日子到了，自然会把那个女孩纹丝不动的送还来给他。

　　从此他便被束缚在此，无法逃脱！

　　直到明风道长出门云游之后，月出才悄悄将那些女子救了出来，藏在了后园中，姑娘们得了心伤，见不得生人，又怕有人发现她们在此处生活，前来胡缠，这才要月出上了门锁。

　　除了每月十五送些米面油盐便不用他操心，庙里的香火钱，月出也会给她们置办些东西，后园背靠着山，种些小菜养些鸡鸭也难不倒她们，后来月出下山寻了个绣坊为他们找了些事做，便就这么过了两三年！

　　一直到姜枕砚的出现，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这个村庄改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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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枕砚听完却是笑出了声，这笑别有深意，听的月出心里发紧，脚下发颤。

　　月出蹙眉问他道：“你不信我？！”

　　姜枕砚摇了摇食指：“不不不！”随后目光移向他，食指搭在唇上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故意将我引去乱葬堆外？故意泄密给我，你想，利用我？！”

　　姜枕砚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在他耳边炸开，月出只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

　　他连忙跪倒地上，眼里的慌乱不像是装的，月出求道：“少侠息怒，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并非戏耍于你。请您看在那些姑娘们的面子上不与我计较，除了公子，我实在无人可托了！”

　　见他急得嘴唇煞白，姜枕砚却不着急，慢条斯理的逼问道：“你不知我的能力，却又为何能将此事托付于我？！”

　　月出被问的心下一颤，他的这点小聪明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够看。

　　“公子还记得你几日前出现在山外的事么？”他怯怯看了姜枕砚一眼，面上有些别扭道：“那日，刚巧也是我去奉香烧纸的日子，我瞧见公子作法收服了那些怨灵……”

　　他惭愧的抿了抿唇：“我知道公子能力不凡，可那日您却忽然来了殿中，我心中欣喜，便设计引你去了乱葬道。”

　　月出激动的说着，生怕姜枕砚误会：“可我断没有要利用您的想法，我发誓！”

　　姜枕砚有些印象，当时他与那些怨灵战斗时就感应到了附近有凡人的气息，只是以为他们都害怕的逃了去便不曾在意，没想到是这个小子！

　　不过说起来，这月出倒是一套一套，肚子里的东西多的很！

　　姜枕砚这才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罢了，你起来吧！”

　　听他这么说，月出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多谢少侠…多谢少侠！”月出心里大起大落，恨不得多给他磕两个头在起来，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姜枕砚垂着眸，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安排道：“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自有办法！”

　　月出重重作揖：“好，劳烦公子了，若有用得到月出的地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姜枕砚调侃道：“在所不辞那日你还跑那么快！”月出愕然的看了姜枕砚一眼：“原来少侠早就发现了！”说着他一下红了脸，乱葬道那日，他自己见了那阵仗吓得头是哪边都分不清了，缩头就跑，哪里还管那么多！

　　姜枕砚朝他摆摆手：“快些拿了药出去吧，雪生该等急了，莫要让人起疑心！”

　　月出认真的点点头，拿起那药包，两人这才回了前院！

　　远远的，月出就看见雪生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面色瞧着有些焦急，这也难怪，两人去拿个药，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呀！你们怎么这么久。”前些日子他来拿药，便是再久半炷香的时间也就好了，这次可倒好，足足拿了一个多时辰，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姜枕砚看了月出一眼，打着哈哈回道：“向月出小道长请教了一些药材，说着便忘了时辰。”月出的小脸还不自觉的绷着，站在姜枕砚旁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他实在是放松不下来，这个人太可怕了！

　　“雪生，这是药包，同以前一样用就好，这次用完，就能大好了！”月出用尽全身力气，跑向雪生，借着递药的功夫赶紧闪到了雪生身侧，远离了姜枕砚，他一瞬间觉得浑身舒畅！

　　雪生看着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接过了月出手里的药包。

　　出了门，他看着姜枕砚偷偷问道：“大侠，你是不是欺负月出道长了，他怎么脸都白了！”

　　姜枕砚眯了眯眼，答他道：“有么？你看错了，兴许是他受了风寒呢？”

　　雪生看着姜枕砚潇洒悠闲的步伐，也以为自己多想了，嘴里却囔囔道：“我瞧着你们出门时，他也不是那副模样啊！”

　　他挠了挠脑袋，加快脚步跟上了姜枕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