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醉梦庄生

83、是非善恶

　　“我江逸尘，回来啦！”

　　一道声音划破了苍穹派本来该安静的上空。

　　江逸尘与芊芊从汴梁城赶了一天一夜的行程归来，目的就是为了赶上派里的除夕，好跟大家一起过年。

　　深冬寒冷，他们又在天上御剑飞行这么久，早已冻僵了身体，见眼前苍穹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种心情就像在外的游子马上要回到了家中一般令人心升暖意，连江逸尘看到了都忍不住大喊一声，抒发自己内心激动之情。

　　江逸尘回头，看见身后离自己不远的芊芊脸上并不是十分的开心，便问道：“怎么了芊芊，我们好不容易赶在除夕前回来了，回到苍穹派不该高兴么？”

　　“能回到苍穹派自然是高兴的啊，只是……”芊芊叹了口气答：“回去又要面对师父，还有那背不完的经书。”

　　“就这？”江逸尘惊讶一下，随即又抓住机会挖苦芊芊道：“你可是掌门首徒诶，你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区区几本经书就把你难倒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芊芊此时不服气道：“谁要做掌门首徒啦，我当初又没参加比试，是掌门非要把首徒的位置给我，要不然我安安心心的当苍穹派最差一名弟子感觉也挺好的。”

　　江逸尘回击道：“你当时怎么不拒绝。”

　　芊芊答：“我怎么拒绝？我要是拒绝了你们又批评我不识好歹。”

　　芊芊这话说得对，无论她做什么，江逸尘都能挖苦她。左右芊芊的话都有几分道理，江逸尘无奈叹道：“要是你把伶牙俐齿这种劲头用到背书上，你早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还至于像现在这般头疼？”

　　挖苦归挖苦，江逸尘从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扔给芊芊，芊芊一把抓住。

　　芊芊问：“这里面装的什么呀？”

　　江逸尘答：“林婉华的焦尾古琴，乾元善晓音律，把这个送给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免了你要背的这么多书呢？”

　　“真哒，谢谢江兄。”芊芊瞳孔似乎重新亮了起来，她也只有这种时候还尊称江逸尘一声“江兄。”

　　江逸尘翻了个白眼。

　　芊芊道：“可是江逸尘，这琴明明是你带回来的，应该由你交由大长老的，你让我交给掌门，那怎么给你记功呢？”

　　“哈哈哈哈哈哈。”江逸尘听到芊芊这番话不由的笑了起来，倒是搞的芊芊一头雾水。笑过后江逸尘道：“我的傻芊芊呀，你交和我交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以为掌门跟你一样啊，他肯定知道是我带回来的呀。”

　　“对哦。”芊芊此刻才反应过来，以她的三脚猫功夫掌门最是了解，她只好捂脸惭愧的低下头，跟着江逸尘往派里的方向飞去。

　　长生殿内。

　　乾元站立在长生殿内已经许久了。

　　他倒是早于芊芊与江逸尘一两日便回到苍穹派，只是这两日思绪太乱，在偌大又空旷的长生殿内，他一直对着墙上挂着一幅字发呆，而且一站便是一整日，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

　　在乾元面前挂着的卷轴上，只写着一个大字，那便是“无”。

　　这是玄真还在时，亲手写下的字。

　　那年乾元正年轻，玄真在乾元面前写下这个字，并对他说：“修道之人，最高的境界便是‘无’。”

　　乾元不解，反问道：“‘无’，是一种什么境界？”

　　玄真答：“是我们至今无法企及的一种境界，那里，是世界之初始，是宇宙之根源，是一切万物出现的地方，在那里，所有问题皆迎刃而解。”

　　乾元继续问道：“可我们怎么修炼才能达到这个‘无’的境界呢？”

　　玄真指了指乾元的胸口说：“用心。”

　　可是几百年过去了，乾元还尚未参透这“无”的境界，而玄真却沉睡在了灵墟洞中。乾元多想有朝一日能唤醒玄真，继续探寻这所谓的“无”的境界。

　　“师父！”寂静的长生殿内，芊芊这一喊划破了宁静。

　　也正是芊芊这一喊，将乾元从回忆中拉出了现实，他也不知在这幅字面前站了多久，他稍稍整理了衣襟，便动身走到了殿前，那里跪伏着芊芊的小小身影，是芊芊从汴梁城的历练中回来了。

　　“回来了。”乾元开口说话，这一开口令乾元自己也震惊自己的声音似乎疲惫了许多。

　　“是，弟子回来了。”芊芊直起身板，以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倒是没有感觉乾元这细微的变化。

　　乾元道：“都经历了什么，说来听听。”

　　芊芊道：“这一路着实精彩，我们先是结识了逍遥仙人的弟子顾司年，然后跟同他一起发现猫妖的身后居然另有其人。”

　　“哦？”乾元稍稍来了兴致道：“逍遥仙人我之前倒是见过一面，是一位深藏不漏、洒脱非凡的仙人，没想到他也收弟子了。你继续往下说吧。”

　　芊芊道：“顾司年不愧是逍遥仙人的弟子，他的身手也是十分了得，我们初到了汴梁城便跟着猫妖的踪迹，找到了猫妖藏身的小树林，并见到了猫妖。在这里顾司年与江逸尘联手与猫妖进行了十分精彩激烈的打斗，并且成功的制服了她，就江逸尘逼问猫妖被抓那些人的下落时，发现有人发动了嗜血灵虚阵，原来猫妖抓走的那些人是为另一个人布阵用的。”

　　“可我们赶到腥风洞时为时已经晚了，那些人早已经成了干尸，我们把干尸带回去时，是府衙的人意外发现了一具不一样的尸体，正是当朝失踪的前丞相大人尸体，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不解时，一个叫林婉华的女人接近了我们。”

　　“她以歌女的身份为我们奏曲，趁机在我们所有人杯中下了药，幸好江逸尘与顾司年及时发现与她打斗并且杀死了她，我们才幸免于难，后来我才得知，原来林婉华的上一世被前丞相辜负了，于是这一世发誓要杀光所有薄情寡性的男人报仇。江逸尘说，此时的她已经进入轮回道了，唉，我真希望她下一世能一生无忧。”

　　芊芊道完，乾元倒是触动不大，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毕竟类似的故事人世间已数不清发生多少起了，乾元早已看淡了。

　　“经历了这些想必你也累了吧，你下去好好休息吧。”乾元听完故事后，只对芊芊说了这一句话。

　　“可是掌门……”芊芊并未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面带犹豫，又有些不解。

　　乾元见芊芊此举反常，便道：“想问什么问便是。”

　　芊芊道：“本以为此次去汴梁城是惩恶扬善的一件事，可是现在我却不懂了，猫妖和林婉华，真的是罪不可恕的人么？我为什么觉得她们不是，我听了几个被她们害死的人的生前事迹，甚至有些觉得，她们是在惩恶扬善？”

　　乾元听到芊芊这一番话语，他起身走到芊芊身边问道：“那在你的心里，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芊芊不假思索答：“善，就是乐善好施，乐于助人，以慈悲之心度天下人。恶，就是恃强凌弱，奸淫掳掠，损常人而利己之人。”

　　乾元听后，拍了下芊芊的脑门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芊芊捂着脑门，不解道：“师父，我说错了么。”

　　乾元答：“不全错，也不全对，世间万物，岂止仅有善与恶就能划分？是以善非善，恶非恶，两者皆存之，方才是人性之根本。”

　　芊芊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对乾元拱手拜礼道：“请师父赐教。”

　　乾元道：“看看你脚底下的太极图，是不是阳中含阴，阴中含阳，道理就是如此，阴阳互为其根本，此消彼长，相辅相成，这才是世间得以生生不息之根本，你懂了么？”

　　芊芊道：“弟子懂了，便是不能单以善恶去评价一人，人是矛盾的，是复杂的，就是这样，才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对么？”

　　乾元道：“你能悟到这里说明你这次出去历练是值得的，书上所教只能懂其一，心中所感方能知其二。你记住，庸人总以单一的看法去评断是非善恶，而圣人则能透过事物表象溯其根本。究竟是做庸人还是做圣人，你自己看着办。”

　　“弟子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做圣人啊。”芊芊道：“可是师父，徒弟还有一事不解，既然你说善恶无法以一言评定，那以后遇到这类事情，我该怎么做呢？”

　　“遵从内心。”乾元道：“拿这次事件来说，杀了林婉华，也对。不杀林婉华，也对。看的是你站的什么立场，什么方向。凡事自己要有个判断选择，但需谨记一点，便是要心存善念。这一点，江逸尘做的很出色，你今后还要多向他学习才是。”

　　“是，弟子谨记。”芊芊拜谢乾元的赐教。突然，芊芊一拍脑袋，差点把琴的事忘了，赶忙道：“对了师父，此次下山还有收获的。”

　　说罢，芊芊掏出乾坤袋，从袋里倒出一把古琴出来。这把琴看似古朴，但表面光泽依旧，就是琴尾黑了一处。乾元倒是看见这把琴瞪大了双眼，内心烦闷的情绪一扫而光，反而有些按压不住激动地心情，连忙问道：“这是焦尾古琴？”

　　芊芊答：“正是，此琴原本属于林婉华，让我们带回来了。”

　　乾元甩袖，焦尾古琴便落到乾元身前，乾元随手拨动几根琴弦，音色质朴而庄重，实乃上上佳音。乾元不由叹道：“妙哉。”

　　乾元大喜，便对芊芊道：“此次任务完成十分圆满，说吧，想要为师奖励什么？为师尽量满足。”

　　芊芊眼中似放光芒，激动地答：“真的么？那师父可不可以免了我的背书。”

　　乾元道：“这不可能。”

　　芊芊眼中的光芒一下黯淡下来。

　　乾元感受到了芊芊的无力感，便抬头看向芊芊道：“这样吧，我听说你与一个叫关山月的女弟子交好，长生殿毕竟清冷孤寂，你闲来无事时，可以叫她上来陪你。”

　　芊芊眼中重新放起了光芒，她知道这已是师父最大的让步，因为乾元喜静。便连忙给师父磕头道：“谢师父。”

　　乾元低头轻轻抚琴，动作又轻又缓，像是生怕碰坏了古琴一般，但对古琴又爱不释手。他吩咐芊芊道：“你下去把江逸尘叫上来，我要当面好好感谢他，感谢他把此等宝物赠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