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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暗潮汹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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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德二十年,中秋之夜,这本来是一个举家欢庆团圆的日子,然而大明宫内却上上下下一片繁忙。
因为明日,是当今皇上崇尊行加冠之礼的日子。
原本加冠仅用于男子,是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为刚满二十岁的男子簪束发、戴冠帽,象征着男子成年,从今以后可以自力更生,独当一面,是男子人生中重要的礼仪仪式。
然而自从崇尊继位后,朝廷便宣布女子也可以行加冠之礼,可以行使男子一样的权利,从那以后到现在的二十年间,在整个大唐的体系运转中也不乏有女性的活动身影。
朝中太史局根据天运历法演算出明日是皇上行加冠之礼的大吉之日,因此朝内朝外忙成一片,因为世人皆知皇上的加冠之礼意味着什么。
十八年前齐太后去世时下令朝政由齐桓代理,直到皇上成年归还,然而现下朝中局势风起云涌,齐桓一家独大,皇上虽有不满却羽翼未丰,朝廷大臣们也只能力求自保独善其身,在这么紧张的关系下真让不少大臣为明日大礼捏了把汗。
即使齐桓最不想看见皇上的加冠仪式,但也无法阻止这天的到来。
此时大明宫绣衣坊内灯火通亮,上百位绣娘正加紧织衣,芳若带着一群宫女来到绣坊门口,看着绣坊内这么忙碌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芳若不满道:“明日就是皇上行加冠之礼的大日,怎么今日还有这么多礼服没赶出来?你们绣坊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芳若的指责绣坊的女官也是愧疚难当,她只能低声道:“还请姑姑莫气,是今年江南雨水大冲刷了不少好的桑田,他们把桑布送过来时就已经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了,我已经下令让绣女们连织了好几夜了,还请姑姑放心明日卯时之前必交出所有成衣。”
芳若看着女官如此诚恳又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只能道:“最好如此,对了,皇上的礼服应该准备好了吧。”
女官道:“早已准备妥当,还请姑姑移步随我前去观看。”
女官摆出个请的手势,随后为芳若引路,芳若由小宫女的搀扶下跟着女官向成衣阁走去。
女官打开了成衣阁的屋门,刹那间金光璨目,只见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被展示在屋内的正中央。
这件龙袍长达八尺,全部由金线绣成,特别是背部的龙凤祥云图更是由上万张细小的金片一片一片组成,特别是在烛火照耀下不同角度金片闪烁着不同的光芒,离远一看好像一条真的金龙金凤在祥云中穿梭,真是绣的栩栩如生。
芳若看见这件龙袍也是瞬间被吸引住了,不由得喜出望外,毕竟明日不光有大唐的臣子在仪式上还有万国来朝,这要是让各国使节看见大唐的皇帝穿上这样一件衣服,必定耀我大唐国威。
芳若惊喜连连道:“好!好!”说罢便走到龙袍前,情不自禁的抚摸着龙袍上的图案,然而还未等惊喜之情刚过,突然她的手便被绣龙上的金麟所划破。
一旁的女官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下道:“下官该死!”
芳若顿时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们是怎么处理这金片的,这伤到我事小,要是伤到皇上怎么办,限你们今晚务必把金片一片一片缝合好,要是明日耽误了行程拿你是问!”
女官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战战兢兢道:“是……”
说罢,芳若气冲冲的走出成衣阁,跪在地上的女官直到芳若离开绣坊后才敢站起来吩咐手下把龙袍拿走重新缝制。
夜晚,大明宫在圆月的照耀下,显得比白日更加的庄严肃穆。
芳若走出绣衣坊,便仰天长叹一口气,神态疲惫道:“真是的,就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这宫里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一旁搀扶着芳若的小宫女道:“姑姑也别太生气了,伤着身子不好。”
芳若语气也顿时温和起来道:“这不都为了皇上么,要是皇上一切安好,我也算有脸去见先皇后了,走吧,我们去看看皇上去。”
说罢芳若便向皇上的寝宫走去,小宫女们一个个皆低头不语的跟在芳若身后。夜色下,大明宫内不断穿梭着各色队伍人群,他们皆为皇上明日大礼忙碌着,这让整个大明宫看起来既有序又热闹,也让往年冷清的大明宫头一次有了中秋之夜的氛围。
大明宫,望月亭。
芳若手捧着棉绒披风,走到了望月亭前。
望月亭里,崇尊一人独坐于亭中,在她旁边靠着的石桌上还摆放着玉壶珍酒,一看便知已经在此赏月已久了。
刚才芳若去到了崇尊的寝宫,被宫女告知崇尊已经去了望月亭独自赏月,芳若想着天气寒凉,便又急匆匆的拿了件披风去找崇尊,然而等芳若真到了望月亭,看见崇尊月下独酌的背影,她便又有一丝不想打扰了。
天上的月虽圆,可是照在崇尊的身上,怎么这么显的孤寂?
芳若看着崇尊,不禁自己也掉入了回忆。
二十年了,长安城内牡丹花也盛开了二十次了,花虽年年如此,可人却不复往年。芳若犹记得二十年前的长安城下的那场大雪,映着刀鸣声与血腥气,她就这样诞生在一场残酷的厮杀里,是一场伴随着死亡的新生。
这二十年里,芳若看着崇尊一步步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的女帝,芳若也记不清从何时起崇尊的开始转变了,她不再笑了,她不再是会在芳若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她眼神里开始充满了悲伤与忧愁,然后成为了一个会在孤独的夜里迎着寒风睥睨天下的女皇。
想到这里,芳若也不禁留下了眼泪,面对崇尊的长大芳若是由衷的高兴,但也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一丝淡淡的哀伤,芳若有时也会心想,若不是出生在帝王家,二十岁女子的年纪应该正是笑容最多的时候吧。
崇尊回头,注意到芳若已经站立在亭边,便道:“芳若姑姑,你怎么来了?”
芳若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开心道:“奴婢怕夜里寒凉,想着给皇上送件衣物。”
崇尊道:“谢谢姑姑。”
芳若将披风披在崇尊身上,叮嘱道:“皇上记得今夜早些休息,别冻坏了身子误了明日加冠大礼,奴婢就不打扰皇上了,奴婢告退。”
然而就在芳若正欲转身离开时,崇尊突然叫住了芳若。
崇尊道:“姑姑,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崇尊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请求,这让芳若略微有一丝惊讶,但她也没多想便静悄悄的坐在的崇尊的身后等着崇尊开口,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崇尊居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崇尊道:“芳若姑姑,你是从何时进的齐府?”
崇尊这么一问显然把芳若问愣了,明明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她也记不太清了,芳若只能磕磕绊绊的答:“何时进的齐府……奴婢自己也记不清了,隐隐约约听过说奴婢家很穷,从小便被卖进齐府当小姐的丫鬟,从记事起就开始陪着小姐了,然后又随着小姐进入了皇宫直到现在。”
崇尊听后神情里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淡淡问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见芳若眼神开始变得温和,她道:“小姐人很好,她从小就很照顾我们这些下人,明明养尊处优的她却总是怀着一颗慈悲为怀的心怜悯体恤普通的老百姓,这也是先皇立她为皇后的原因之一吧。”
崇尊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道:“是吗?她明明这么好的人,可我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芳若道:“这也不怪皇上,先皇后走时皇上还不满两岁,若皇上还想知道先皇后的事随时跟奴婢说,奴婢什么都知道。”
崇尊看向芳若,神情里充满了悲悯,她又转回头,道:“那芳若姑姑,能不能跟我说些齐桓舅舅的事。”
说道这里,芳若睁大了眼睛震惊住了,她才明白皇上想和她聊天本意为何。
只听芳若磕巴道:“齐将军……奴婢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从小就能打好战,喜欢抢风头,跟小姐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性格,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
崇尊继续问道:“你从小就进入齐府,想必也把齐府当做自己的家了吧,那你可曾视齐桓为家人?”
芳若战战兢兢道:“奴婢身份低贱,不敢妄想称齐将军为家人……”
然而崇尊并未理芳若这句话,继续重复问道:“可曾?”
芳若看见崇尊如此坚定的问她想要知道答案,自知自己是无法含糊过去了,只能小声弱弱的说出两个字:“……未曾……”
崇尊听到回复后,脸上似乎涌现一丝心满意足,她道:“芳若姑姑,你抬头看那圆月,感觉如何?”
芳若还未从刚才的害怕中缓过神,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轮圆月散发出清辉高悬于夜空之上,很美丽,很梦幻,芳若开口道:“又圆又美。”
然而崇尊低下了头,她的眼神却在这圆月之下变得既孤寂又狠厉道:“可这月亮,在我眼里却从来没有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