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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2 老鼠和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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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真是够了!!”
“你们俩该不会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吧?!!”
寝室里回响着法兰郁闷的嗓音,此刻,他正揉按着额头两侧的太阳穴,面带不满地望向同行的两名同伴。
罗沃夫以医治腿伤为借口,挟持了他们一位地下街的同伴,并用“地面居住权”作为交换条件,半交易半胁迫地勒令几人潜入调查兵团,为他盗取一份秘密文件,顺带抹杀埃尔文·史密斯和蕾伯蒂·安吉鲁斯的存在。
即便对己方实力颇有信心,但无论如何,他们此时正身处敌营,在摸清情况、明确文件位置之前多小心都不为过。然而,现在三个人中似乎只有法兰自己有这个自觉,他严重怀疑另外两个家伙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以致于仍保持着从前那幅唯我独尊的姿态。
作为地下世界盘踞一方的地头蛇,三人成立了自己的小团伙,通过特殊渠道私购立体机动装置和宪兵周旋,长久以来都没吃过太大的苦头。
或许是因为日常接触的宪兵都是一群表面光鲜的草包,他们本以为调查兵团也拿自己无可奈何,直到几小时前被那两个高个头的金发男人截胡。
调查兵团并不简单——这是法兰刷新认知后的观点。虽然宪兵都是训练兵中的佼佼者,但比起空有成绩的“精英”,显然身经百战调查兵才是真正的强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然而大摇大摆的进入“虎穴”,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本想低调行事,可利威尔和伊莎贝拉方才的表现,实在是令人眼镜大跌。
作为新任领导,弗拉刚将他们带到了未来的寝室。然而这位上司显然是对来自地下的几人抱有偏见,刚进大门,连脚都还没站稳,他就指桑骂槐,借维护卫生问题暗讽几人的出身。
本就有洁癖的利威尔哪受得了这份气,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床板,将沾着灰尘的手掌伸到弗拉刚眼前,以挑衅回应着对方的奚落。一时间,氛围剑拔弩张,要不是法兰打着哈哈把事情糊弄过去,估计明天兵团里就会传出“新人殴打上级”的新闻。
想象着那样的情景,法兰只觉得脑仁发烫,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利威尔,希望这位地下街最强混混能收敛一点自己的行为。
可对方只是阴沉着脸回了一句——
“哈?你不觉得他是在说我们很脏吗?”
无语。
真的是大无语了。
法兰仰天长叹,正想开口讲道理,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床的伊莎贝拉打断了正欲出口的话。
“别限制利威尔大哥啊法兰!”
“像在地下那样,把他们全都揍翻不就得了!!”
她不吭声还好,一说话,法兰更是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你倒先数落上我了是吧?!”他额角暴起青筋,然后一拳敲在伊莎贝拉的脑袋上,“头脑简单的家伙!你刚刚在台上发什么疯?!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莫名奇妙就和那女人较上了劲?!”
没错,这是令法兰觉得此行甚危的另一件事。
伊莎贝拉刚才看你的眼神实在过于直白,尽管罗沃夫派来的人完全没有提及有关你的任何信息,但据他的观察,你和第二目标蕾伯蒂·安吉鲁斯的关系十分亲密,极有可能成为此次任务中的意外因素。
况且,你刚才是从一驾马车上走下来的,看那马车的外型就知道租赁价格不菲。他特别留意了你的穿着打扮,一身骑马服虽然风格朴素,但用料看起来十分考究。凭这两点,法兰判断你虽然表面上平平无奇,但背后肯定大有来头。
本来做任务就烦,他并不想节外生枝,给自己制造额外的麻烦。
只可惜,伊莎贝拉此时并不能和他共情。
“哈——?!我就是看她不爽啊!!”她将碧绿的眼睛瞪得溜圆,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怎么?!多看一眼会死人啊?!”
“所——以——说——你是笨蛋吗!!我都说了别和任何人产生正面冲突!更何况那女人来头不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见伊莎贝拉完全不体谅自己的心情,法兰也有些暴躁。但他没有将过多情绪发泄在同伴身上,而是忿忿地靠在扶梯上,嘀嘀咕咕着转移了火力。
“妈的!都怪那个金发男……”
“嘴巴那么碎,一上来就给我们找麻烦……”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也就是埃尔文、米克与你和蕾伯蒂在兵团门口偶遇的时刻。
虽然只交锋过一次,但法兰也并非对调查兵团毫无了解。在他的心中,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成天往巨人嘴里送人头的家伙,不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就是脑子多少有点问题。无论如何,在这样一个过激的组织中应该没几个正常人,更不必说有钱又体面的正常人。
因此,在第一眼看到你时,他并没有将你和这个组织联系到一起,直到听见身旁那两个领头士兵的小声调侃——
“呵,大小姐探亲回来了啊。”留胡子的金发男人说着,冲你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看来这几天歇得不错,身上那股‘娇贵气’又重了不少。”
“是啊,希望她这次休息够了,接下来估计有的忙。”埃尔文·史密斯似笑非笑,他先是和米克看着同样的方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瞥了眼身后一脸不爽的伊莎贝拉。
出于好奇,法兰也以同样的路径来回看了几眼,他瞬间就明白了埃尔文这一行为的原因——
伊莎贝拉和你的长相十分相似,都是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脸上也都带着几分与面容不符的倔强。
可是伊莎贝拉并没有这份自觉,她也不像法兰那样擅长察言观色,不仅无法理解埃尔文的视线,还感觉自己被他盯着十分不自在。
“喂,金毛,”于是,她开口道,“你看你M呢?”
“……”
“?”
“!”
“……?!”
一时间,埃尔文愣了,米克愣了,法兰愣了,周围的士兵都愣了。
“喂……喂!”
“你这女人!!说什么呢?!”
“不过是地下的老鼠!!居然敢这样和分队长说话?!!”
“别太嚣张啊混蛋!!”
几秒钟后,终于有人脑子转过弯来,几句话的功夫,空气里就漫起浓厚的火药味,只需一颗火星,哦不,或许只需有人放个屁就能点燃。
见状,法兰正想发挥自己和稀泥的本事,谁知埃尔文抢先做了那个放屁的人。
“哈,真是有趣。”金发蓝眼的男人低声说,“原来地下街和史托黑斯,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不仅是个屁,还是个闷声响屁。
尽管硝烟随着你和蕾伯蒂的走近而无声散去,但这句话,还是引燃了伊莎贝拉心中的敌意。
她将目光定格于逐渐靠近的你身上,又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一股不平衡感油然而生——
一样的火红色头发,一样的碧绿色眼睛,甚至连身型都大差不大。明明处在相似的年纪,她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摸爬滚打,而你却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亲人朋友的关爱与呵护。
她当然不了解你的为人,但她也不需要了解,若不是受到罗沃夫的驱使,你和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就在几小时前,她才被身旁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反剪双手,粗鲁地钳制押送,原本就有些毛糙的头发变得更加蓬乱,身上的衣服也因挣扎而变得皱皱巴巴。而那时的你,或许刚打理好一头柔软顺滑的头发,穿着那身被熨烫到没有褶皱的骑马服,迈着从容的步子走上体面的马车。
原来这就是地上与地下的区别。
原来这就是阳光下和阴沟里的差异。
由此,伊莎贝拉又想起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几年前,却一直令她耿耿于怀——
那是漆黑天棚下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出门闲逛,半途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截住。他们东拉西扯地找着茬,试图轻薄于她,在被伊莎贝拉唾了口唾沫后,那群杂种揪着她的头发骂她是“不详的女人”,然后生生剪掉了她一根辫子。
她就顶着那被狗啃了似的发型走回家,一路上没人安慰她,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一旁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发泄般推开门。屋里,正讨论着下周行程的利威尔和法兰都因此而震了一下,而伊莎贝拉就像没看见两人似的,冲进房间把门一关,将整个人埋进被子,眉头一皱便开始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都是一群混蛋!!!!!”
她一边哭,一边痛骂那些苟活在地下的井底之蛙,骂他们的无知粗鄙,骂他们是井底之蛙。
在她看来,出生于地下,是一种原罪。
如果能生活在地上……
如果能生活在地上,她或许就能成为你的样子。
单看距离,地下街和史托黑斯的距离并不远,在更加古老的时期,那里是达官贵人们为了躲避巨人而建造的大型避难所,它坐落在希娜之墙内部,从位置上说,甚至比史托黑斯更加接近中心。然而,在建造计划被终止后,那里逐渐成了贫民窟和法外之地、瘾君子和罪犯的聚居所、阳光不愿光顾的老鼠窝。
她是阴沟里的老鼠,而你是阳光下的玫瑰。
她知道自己的恶意并没有什么道理,但情绪,本来就不需要道理。
时间回到此刻——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寝室变得格外沉寂,见伊莎贝拉别过脸去不说话,利威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啧”,随后伸出手,像逗小猫一样挠了挠女孩的下巴。
他看懂了她的别扭,不仅是因为她天性单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也因为自己作为大哥,对年纪最小的伊莎贝拉格外上心。
几年前,在伊莎贝拉跑进房间后,利威尔二话没说,披上衣服就出了门。
作为这块区域的“负责人”,他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某些渣滓,向他们强调一下谁才是这儿的老大,顺便告诉他们该以什么样的礼节对待他的家人。
暴力,向来是利威尔心中最有效的问题解决方式。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
“法兰,你担心的未免有点太过了,”利威尔开口,音色低沉,“不过保险起见,我答应你这段时间会收敛一些。”
“那个金发男有些棘手,就交给我来摆平,你多留意下那个白毛女人。”
“至于红头发的……”他略作思索,蓝灰色的眼睛里涌起一股暗流。
“要是妨碍到我们,也不必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