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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死生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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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定帝放了重臣们如此长假,大家也暂得小闲,精力充沛些的,访完亲友便拖家带口的去别庄小住,不那么好动或是身体受限的,也去京郊四处逛过了。
例如,叶相那一把老骨头,接待过些许亲朋,再在上京城逛溜过一圈后,便彻底歇在府中不愿动弹了。
今日,叶衍华正沏好一壶清茶,切了些许糕饼,同老妻闲聊家长里短,探讨朝廷局势。聊及晏故等人时,两人一致认同晏家未必有多少地方做错了,盖因受贵妃之泽,则必受其累。
既然聊到了这儿,叶衍华便顺道补充,“只是晏家已去了晏李二位将军,怡妃娘娘在宫中的境遇也不复从前。若三皇子那边再有点差池,他们容易狗急跳墙。我虽看好三皇子,但借由此局势观之,也不宜过从甚密。”
正当此时,听人匆匆来报,说卫侯私自矫诏带兵回京,被京师守备军统领郑将军拿住,刑部定了罪,陛下赐了酒。还说虽卫侯行为有悖,但陛下感念其伴驾多年,劳苦功高,几度生死。故对外只称其暴毙而亡,赐葬皇陵。
这段话,简直每句都值得人骂句荒谬,但“咕咚”一声尽数砸下来,让这位什么风浪没见过三朝老臣有些头重脚轻,一时间不知该寻问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卫侯就算是生了悖乱之心,他都带兵回京了,为什么不多带点?还能被郑有为抓住?好,就算卫含章脑子被棒子打了,矫饰诏书带兵回京,还就在阴沟里翻船,被郑有为给擒获了,他这个兼任的刑部尚书都还不知道消息,刑部就给定了罪?
好,就算皇帝气急一定要卫含章的命,此等大事,此等要犯,居然直接赐酒,然后诡谲的是还能葬入皇陵?
入葬皇陵是无上尊容,同时,还有一点,只要进土入封,谁敢去刨呢?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草台班子,在唱大戏。
叶老夫人扶了下几案,对传讯人道,“那卫侯他现在?”
“禀夫人,昨夜陛下便下旨开皇陵,业已请侯爷安息了。”
“卫侯入狱如何不禀我家大人?”叶老夫人拧紧了眉头,震惊的都想去敲登闻鼓。
“夫人,陛下将此事直接委派给了贺侍郎,连张侍郎都是今早才知的。”
昭定帝算的不可谓不精妙,既要通过刑部定罪,好让这程序看起来正义合规点,但连和卫含章有点滴瓜葛的张家都严防死守。
“卫含章是什么人,为何不通过三司会审?”叶衍华怒气更胜,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未免叶家再倒一个叶相,到时候没什么人去讨要说法,叶夫人赶紧给他灌了口茶,“大人,您赶紧去看看江大人吧,老身这就递帖子进宫问问皇后娘娘。”
叶衍华稍缓过来,点了点头道,“是,是,得去看看江千,备车,备车。”
这样的消息捂不住,几乎是瞬息之间就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只不过各家因为势力不同、渠道有异,得到的版本各不相同罢了。
温鲤在得知消息时,不禁感叹上京真是个风水宝地,继当年的风云际变后,现在卫侯疯了,皇帝也疯了,可能过不久宁相还会疯。但就着眼前的局势,他还是顶风去户部将卫将归的户籍归属挪到了宁怀沙名下,如果那小孩儿真是卫家的话,勉强算报一报卫侯不计较户部克扣他钱粮的恩情。
和卫侯有关联的人,说不定会遭到清算,他这一番掩耳盗铃,期望有效。反正,等风头过了,要是没有大事的话,再挪到谁的名下,左不过是过一遍户部的事儿。
京城中人心惶惶,宫中的各位娘娘们也自不例外,她们伴驾身侧,本来应该早知风声,现在却一同被蒙在鼓中,到此事论定,才随众人几乎同时知晓。
坤宁宫
一大早,张皇后才起身,就闻此惊雷,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真到了日头打西边出来,江水逆流的时境了。
这事儿不是有多伤天害理,或是一个皇帝就不能杀个有些功勋的臣子,是简直荒谬,“不可能,他怎么会对卫含章下手呢?绝无可能。”
她料想过多种情况,但里面绝对不包括昭定帝主动对卫含章下手,还要让他身败名裂,置于死地的情形。
“娘娘,您快梳妆吧,命妇们今早递的贴子都快累成山了。”朝云见自家娘娘那难以置信,仿若死的是自家康王的模样很是焦急。毕竟那些命妇都不是些小罗罗,大多都是家中祖宗辈的人物。
“陛下在哪儿?”张皇后却真没心思去管那些命妇们,管他是正一品还是超品,她必得亲自去问问昭定帝是如何想的。自己这么个有仇怨的都不想动手,他反倒先自个儿解决了。
“回娘娘,陛下昨夜歇在了长信宫。”朝云低垂头,抬起眼帘,看张皇后的脸色。
“梳妆,本宫得去看看那塞罕公主,究竟有什么本事。”
“娘娘您终于回过神呐?但现在命妇们要紧啊!”朝云感念她家娘娘到底愿意摆摆皇后的架子,收拾收拾那些个不懂尊卑的妃嫔们了,但这时机多少选的,有些太寸了吧?
“先压着,待本宫去过长信宫再说。”
朝云,“……”
救命啊,为什么她们家娘娘在该宫斗的时候摆烂,该大度的时候突然振奋啊。
“三哥,吃橘子。”塞罕将剥好的橘子瓣递到左湖嘴边,张皇后闯了进来。
左湖抬头看向她,“哦?皇后,朕不是说过明儿不必去拜你,没有朕的允准,任何人也不得轻入长信宫的吗?皇后,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这妖妇蛊惑陛下,致使陛下忠奸不分,滥杀无辜,臣妾今日必得拿她以正宫规。”张皇后不理会左湖的冷脸,加重语气道,“妾之权责,望陛下莫要干涉。”
“皇后此行原是为人出气。”左湖笑了起来,坐正身子,把明贵妃放到一边,“朕以为你会高兴。”
“高兴?”
“国失大将,臣妾不知何喜之有!”
“卫侯暴毙,朕亦痛心啊。皇后,你身为中宫,不行安抚命妇之责,有这儿同朕大闹,不过疯魔嫉妒。明儿,你说是吧?”
赛罕没见过如此盛怒的皇后,用她那尚未被橘子全糊住的脑子想了想,只觉现在可能不能完全无脑地吹捧他三哥。
于是她低头坐在了一边,闻言抬头看了左湖一眼,又看了皇后一眼,“三哥,我不知。”
“皇后,你吓到明儿了。”赛罕的本意可能是希望那两人有事儿说事,不要拉上她就好,但左湖一开口就和她所愿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大有一种往火上浇油,叫喊张皇后直接去弄死她的架势。
张皇后望着眼前这摆明了无所谓无也无所谓有之人,一种莫大的悲哀从心底泛起,“陛下,臣妾原以为您是记恩情,有底线之人。”
所以,我纵有万千苦痛,千万不甘,都只当是自己当年痴心妄想,妄图一步登天,活该受的。
乍一发现,这世间可能还有比自己更可怜之人,多年怨怼无处发泄,自己原来只在做戏折子里的丑角儿,逗人玩闹取笑罢了。
从头至尾,活脱脱地可笑至极。
“你不必多做试探,朕若是不记恩情会容你到现在?”
“会现在才动他?”
“朕也不想动他的,但谁叫他既一派天真又拒不示弱呢?他若不回京,朕的念想也就到此为止了,若在狱中为自己辩解几分,或是低头向朕讨个饶,朕何至于要要他的命呢?”
“皇后,朕亦悲痛十分啊。朕分明给了他选择,甚至给他搭好了下来的台阶,他却非要走最孤绝的一条,朕不动手都对不起他。”
坐榻上的人姿态优闲,嘴角噙笑。
“而且他犯我大忌,谁允许他同那野猫野狗,勾搭在一块儿的?”
朕的卫十八,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朕的。哪怕是掉到地上的头发丝儿,也容不得旁人去捡。
张皇后准备的所有辩词不再能说出口,只喘着气,笑着点了点头,“本宫怎么同你这样的人,结为了连理?”
说罢,拂袖而去。
朝云看着张皇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长信宫中踉踉跄跄的出来。
“娘娘?”
“回宫。”
到了坤宁宫,张皇后挥手斥退一干人等,木楞地坐主榻上,朝云这时才发现她一直在流泪,已沾湿了前襟。
“娘娘,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张皇后突然垂首于袖中,大哭起来,“朝云,我觉得我过活不下去了。”
人的眼睛总盯着点什么东西才能往前走,卫侯是仇恨,又未必然不是拐棍。
......
晏贞正在同清和公主于御花园中赏雪,外面大雪纷飞,亭内温酒煮茶。
配上还未解下的灯笼、红纸,是冬日之佳景。
清和公主来之前,晏贞被贬为了怡妃,而清和公主一来就被封了清贵妃,宫中众人以为这二人会势如水火,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这两人竟意外相处得不错。
或许和这两人都有一个难以撼动的敌人有关。
明贵妃可能再长十个脑袋都不及这其中一人,但人就是独得恩宠。
以至于在经过一场和清贵妃的骂战后,她的地位依旧悍然不倒。
起因是怡贵妃被摘了那贵妃的帽子后,被人举报其借着总管后宫事务,私收回扣,以至于导致宫中采买物价居高不下,严重危损陛下私库。
之前宴贞管六宫事宜是左湖喜欢她,同时还为了警告张皇后安分守己一些,所以就顺手给了她。
但现在明贵妃更胜一筹,而且左湖可能也吃腻了那一百两银子一枚的天山冰泉水鸡蛋,想换点清纯不做作的,便又大手一挥,将那权力划给了明贵妃。不过左湖也清楚,全交给明贵妃,他整个后宫可能就不是吃一百两银子一个的鸡蛋还是吃两百两银子一个的问题了,可能整个后宫内务会真变成一锅粥,所以他又顺带指派了清贵妃一同管理。
清和公主在第一次和昭定帝相见时就看出了他眼中的兴致了了,正好,她也不愿意伺候这个大他许多的敌国男人。
于是两人堪堪维持住了表面的体面,然后一拍两散。
所以清和公主原本不乐意插手这看起来大权在握,实则对于她这么个人生地不熟新来的,可能费劲力气是个费力不讨好下场的活儿。但一听搭子是明贵妃,她就有些乐意了。
无他,这位不用请安,宫室不经皇帝和明贵妃允许不得出入的宠妃极具有神秘色彩。
两人同为背井离乡,家国受辱的公主应该会很有共同话题,而且说不定还志向相同。那么,明贵妃既然如此受宠,自己未必不可以借一借她的东风。万一,就能有所合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