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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上京天子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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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左珉都有些不认可他的观点了。
“亚父,但珉儿觉得皇后娘娘很好。若无皇后娘娘,珉儿和母妃撑不到今日。”
左珉敬着宁怀沙,乐意听他的一些惊世骇俗的观点,但对于意见相左的地方,他也不惮于指出请教。
而宁怀沙乐见其成。
昭定帝自己受过被贵妃苛待的苦,所以他怜惜皇后和嫡子,纵使厌弃张皇后到了拟召欲废的地步,也在人前给了她基本的颜面和尊容。
但其他的妃嫔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如妃资历老又有个皇子傍身,还能在看护左珉养病时,被“意外”火烧宫殿,事后不了了之。
由此可观,皇宫里的日子也不是拿拿皇家的钱,就能安稳养老的。
人终究是有限的生物,皇帝的注意力更有限,有时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是恩赐。后宫是扎根在皇帝身上繁荣的枝叶,若无他养分的供给,不说那些知道往何处吹的风,树叶到了一定的时候,自己都会委顿败落。
如此,愿意在自己不得意时,还庇佑庇佑那些更加细弱叶片的张皇后实是很不错了。
但,皇后不同于妃子的地方就在于,她是并肩于帝王的存在,注定要同沐风雨,甚至有时要为帝王荡平后顾之忧。
宁怀沙摸了摸左珉的头,“慈有余而威不足啊。珉儿,你父皇的母后文皇后,亦不得上宠,但她却养出了你父皇和卫侯。你父皇这些年虽在民间多有微词,也被人暗地诟病,但切不可忘了你父皇从先帝手中接过的是怎样破烂的江山。你父皇缝补至今,囫囵个保全越国的领土已殊为不易。只是躬耕半生发现再难寸进,他倦了。”
这人似乎突然良心发现,说话上道了几分。
左珉眨了眨眼,“嗯。”
“就好比,如果今日太子遇到的事,落到你父皇年轻时身上,那就不是过不去的坎,而是天大的好机会。珉儿,你知道当年先帝临崩几年,宠爱锦贵妃之甚,可是到了去你父皇太子位而谪为王的地步吗?”
那位太子也是真不中用,大好的时机把握不住。虽然其间有昭定帝对他不怎么上心,张皇后放任他沉醉于他那些机关器械玩意儿的缘故。但作为一个太子,该给他的也没少给,周围人该帮他谋划的也没少谋划,别的不说,三个皇子里,昭定帝还就请过卫含章与江千指导过他文武艺。
越国顶尖的文武之才,都用到了他身上,依旧文不成武不就。
到了这般地步,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能怪别人没把你当好砖对待,对吧。
左珉望向宁怀沙,这人隐没于光影之中,不辨神色,但唇角带笑。
“亚父,先生说此为‘二王之祸’。”
谈及尊父,左珉不禁攥了手指。
宁怀沙垂目瞥了他一眼,对于左珉的稚拙之气不做点评,“对,先帝废太子为王却不另择储,祸乱之源。”
果不其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人没正常说几句话,又开始嘴上没个把门,百无禁忌。
左珉咬了咬牙道,“可是如果当时皇爷爷另立了储君,父皇岂不是会更受非议?”
“非也,若当年先帝另立了储君,卫侯或许就不会那么坚定地拥护你父皇为帝,朝廷之臣也不会有那么多被你父皇和卫侯说服。”
“这样,有可能你父皇到封地去做个富贵闲王,卫侯做个富贵闲侯;有可能你父皇被二皇子打击报复至身死道陨,卫侯作为其......友人,也一样被打击报复;还有可能你父皇被扣押在京,而卫侯的才能被发觉,然后二皇子既用且疑……”
宁怀沙无波无澜地叙说着万一先帝再狠绝一点而导致的各种情况。
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仿若一朵摇曳在暗夜陷阱旁的美人花,勾魂夺魄,冷心冷肺。
大抵他发现那两人的羁绊,细思之下竟浓厚至此,哪一种,都有那二人并肩的身影,仿似大越的双子星。
不免让人嫉妒发狂。
宁怀沙感叹自己算是有点良心,他都没假设昭定帝和卫含章那对好兄弟,作为逆党乱贼为夺权不择手段祸乱江山、罔顾百姓的情况。
随即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被宁怀沙有意识地打压下去。因为,卫含章那蠢货,必不会做那样的事。
暮雪天寒,从东南边赶回京过节的某人,围着狐裘在炉火边不像样子地闲坐着,略画东南军的人员规划。
有时宁怀沙在想自己的不着调,说不定就应归功于卫大将军几分,但系统非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不行,别逮着人就栽赃。
但那时好容易等到卫含章过完岁旦才从宫里摸出来的宁怀沙,只想打探一下这个家伙还能在上京城留几天。
“哥,你做什么呢?”
宁怀沙把点心果盘摆在他边上,顺便凑过去看。
非是军事机密,卫含章也就由着他看,还顺嘴说了几句,“给东南军中的坑挑萝卜呢,以后东南军给李愚管着,怎么样?”
宁怀沙当时未涉政事,对朝中人员关系和各自能力品行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李家和晏家是姻亲关系,晏家有位做兵部尚书的大人,李家也算是武将功勋世家。至于李愚,他委实没听说过。
而这名字一听就不怎么聪明,但古人好自谦,人李父不想自家孩儿太锋芒毕露也正常。
于是宁怀沙如实道,“没听说过。”
“那你听说过谁?”卫含章搁下纸笔,眯着眼往火炉边靠了靠。
“哥,你。”
宁怀沙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不对,卫世子斩应天王的故事风靡大街小巷。
卫含章指着他笑,“新年讨红封呢?油嘴滑舌。”
“那哥准备了吗?”
已经拿过卫含章准备的礼物和红封的宁怀沙毫不知礼义廉耻,也不觉自己的处境算是寄人篱下,像干脆地把卫含章当作了亲哥,讨要礼物丝毫不手软。
卫含章脸上的笑容僵了两三秒,他怎么记得自己已经给过不少了呢。
但卫大将军自小好面儿,且他对自己喜爱之人向来大方,话说到这里,卫含章就没想过呵斥他贪得无厌这条路。
于是,他起身翻找了番,好在卫大将军搜罗了一大箩筐零零碎碎的不值钱小玩意儿。卫含章挑了个陶土罐子推到宁怀沙面前,“唔,这个给你。”
宁怀沙打开罐盖一看,油纸包着的金丝小枣和红艳山楂。
能将这一甜一酸合并储存的也是人才,但两者都颜色亮丽,漂亮应景。
“哥在海右找到的?”
宁怀沙拈了个山楂放进嘴里,想到什么,又挑了个枣递给卫含章。
见是甜的,卫含章边咬边道,“嗯,农家自做的,倒是便宜好吃。”
这话戳中了宁怀沙的DNA,他已经在设想,现下东南边已经安定了,昭定帝也鼓励商贩行脚,自己未尝不可以去小试一把,或能给卫含章省下笔供自己的书本费呢。
宁怀沙一高兴,没注意看罐子,随意放了颗枣在自己嘴里,然后递了枚山楂与卫含章。
卫含章这下只注意了个红色,就往嘴里塞。
一股酸味儿在才吃过蜜枣的口腔里肆虐,卫含章做不出吃到一半吐出来的事,于是强咽下,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宁怀沙,“活长了啊。”
卫含章长年喝药,酸苦之味尝遍了,为解口舌麻木,格外嗜甜厌酸。
无心之失,但宁怀沙也不辩驳,只笑嘻嘻道,“哥,兵不厌诈。”
卫含章一手捞过就将他按倒在地,“哪来的兵不厌诈,强兵是不需要讲计谋的。”
“不,讲道理,要讲道理,哥,不兴动武,救命,哈哈哈哈哈哈。”
卫含章护着他的头,点都不疼,但也不让他好受,逮着他腋下挠了挠。宁怀沙毫无还手之力,几下之后,就宣告此战卫侯大获全胜。
大将军高抬贵手放他喘了口气,宁怀沙却瘫在地上想。
但观此项,卫含章似有将东南大好局势托付与人,自己在京中久留的趋势。
虽然暴露自己除了温习书本,还在干些不入行事情的几率大大提高,而且还可能痛失同他一起再临海畅叙心迹的机会。不过卫含章能久留京师免去奔波,更令人高兴。
毕竟谁家年三十初一还在煎熬药材呢?
反正一问,一定是昭定帝多事赐来调养身体的,但宁怀沙也没见过谁没事以咽苦药为乐。
他哥还这么年轻,要让他终身日日与药相伴,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谁知大年未过,东北军传来急报,卫含章夜半入宫,次日便点兵将行。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强悍的东北军向新朝求救,新帝的尖刀卫含章恰好在京。
简直就是天赐的让东北军彻底归服于昭定帝的良机。
宁怀沙却一度不喜欢孟家人,尤其不喜欢孟峥。
孟家人世代镇守东北,为什么就挑那时候出事,孟老将军伤重病危,那不还有孟峥吗?孟峥自小跟着孟老将军穿行山林、对抗雪奴,不该经验丰富,能于危机时独挑大梁吗?
果然,不是随便哪个谁,给他一堆人就值得胆颤的。那不叫军队,一群猢狲而已。
东北雪重风急......
“亚父。”左珉骤然出声。
宁怀沙回神轻笑了声,“怎么了,小珉儿害怕了?”
“嗯,亚父可不可以不称逆王为二皇子。”左珉认真地点了点头。
宁怀沙看着左珉皱起的小眉毛,笑意向上蔓延,眉目舒展,笑了起来,“啧,忘了小珉儿也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