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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死生之地 ...

  •   张皇后本以为后宫中闹出如此“盛景”,可能与皇帝遇刺有关,无奈那些禁卫个个三缄其口,她只得亲自来问过昭定帝。以免在这多事之秋,真有火气旺盛之辈,来刺杀君主,而自己浑然不知。

      哪儿知,入目的便是昭定帝与明贵妃两情缱绻,情意绵绵之景。这二人又在闹腾什么,让阖宫不宁?

      赛罕看见皇后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浓浓杀意,她不禁往左湖的怀里躲的更深了,“三哥,三哥,我害怕。”

      昭定帝撩起眼帘,瞥了张皇后一眼,“更深露重,皇后过来做什么?”

      “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缘何让禁卫搜宫?”张皇后本欲行礼告退,那对鸳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结果她右眼皮猛地一跳,心中亦是不绝的慌乱。

      不对。

      深宫禁苑,上一次在皇帝没事儿的时候,如此人心惶惶,还是和卫侯有关。上一次是皇帝意欲废后,卫侯拦人截召,这一次,是什么呢?

      “朕无妨,有一小贼潜进宫中偷盗东西,被朕瞅见了。”左湖手揽着赛罕的细腰,漫不经心地说道。

      “禁苑入贼非是小事,妾身陪陛下在此等候消息。”张皇后不管左湖扯出的理由有多离谱,她都牢牢地端住了,端庄得体、敬爱皇帝的形象,让昭定帝挑不出错来赶她走。

      “哼,那贼人真是该死,让三哥大半夜的睡不了觉。”赛罕却是左湖说一个什么,她就信什么,此刻眨巴着眼睛,撒娇表示不满。

      搜宫封道的动静未有一刻停止,其余妃嫔也陆陆续续地赶来。

      清贵妃跟皇帝皇后见了礼后,瞅见明贵妃完全不嫌人多,依旧窝在左湖怀里的作态,讽刺一笑,然后翻了个白眼。

      赛罕别的时候脑子或许不太灵光,但一见着清和公主,她浑身都机灵,连眼睛都更明亮些,在周遭灯火昏暗的情况下,她还看清了清贵妃的白眼。

      “三哥,她朝您翻白眼。”赛罕仰头看向左湖,委屈巴巴。

      清和,“......”
      这玩意儿实实在在地克自己。

      她连忙跪下,“请陛下明鉴,臣妾实不敢有此妄行。”

      左湖没看清贵妃,反而看向了赛罕,她一副无理也不饶人的姿态,确实很像某人小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先皇召开宫宴,结果才让那群小孩儿出去玩了没一会儿,一伙儿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家伙们,就哭着嚷着跑进殿中,求自家长辈帮忙做主。

      皇宫中,重臣的子孙被揍成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好看。

      先帝少不得也要帮忙做做主。

      然后卫小世子就被带了上来。

      左湖当时的心被揪紧了,脑中疯狂地思索应对之策,结果卫小世子浑然不惧,只对先皇道,“陛下,臣当时只想找个地方吃糕饼,结果他们有一伙人,而臣只有一个。”

      语言组织的周不周到不要紧,紧要的是,告诉了众人,这就只是他们小孩儿在抢吃的,而且,是这些人先动的手,还是一伙人打一个,都没赢。

      孩子抢糕饼的事,要皇帝来拿决断,就有些好笑了。何况,别说是这位小世子“被”群殴了,他就是想不开,没有理由的一定要揍谁家的孩子一顿,那又如何呢?只要没冒犯到天家,皇帝就会宽纵他的“小恶”。

      那是皇帝要告诉所有人,他对忠臣遗眷的态度,哪怕先帝并不算一个像样的皇帝。

      于是,先前还请求皇帝作主的臣子们,瞬间换了个脸色,直向皇帝请罪,说自己治家不严,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卫世子。

      此一事,便成了一群小孩儿间的随意玩闹,而玩闹嘛,总有磕着碰着的时候。

      在殿上,左湖快速地看过都是哪些臣子的孩子被卫含章揍了,发现多为宁济州及其友人的子侄,便暗道莫非他是为了帮自己出气?
      最近太子殿下确实有些心烦这个尸位素餐,又惯会长袖善舞的户部尚书,但也只是心烦而已,卫含章是怎么知道的呢?

      宴席散后,他私下悄问卫含章,“含章,你为什么要打那些人啊?”

      卫含章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了盘相当精致漂亮的酥饼,“看着碍眼,想打就打了。”他被人恩将仇报,顺走了一块玉佩,更懒得解释前因后果了,转头决定还是再拿盘糕点来出气,“这盘好看,三哥,你吃吗?”

      “不要一天零嘴不断,到饭点反而又吃不下了,对肠胃不好。”

      “哦。”然后卫含章当着左湖的面,还塞了两进嘴里,鼓起腮帮子看向左湖,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态。

      当时左湖只觉小含章贪玩好吃,还幼稚可爱,哪知他分明是反骨天成。

      “清贵妃,你还是这么不懂礼数啊。”众宫妃之前,皇后还在边儿上站着,但赛罕到目前一个礼也没向谁行,却是清和公主挨了呵责。

      清和恨的牙痒痒,又不敢再多说,憋屈着俯身行礼,“臣妾谨遵陛下教导。”

      左湖伸手捏了下明贵妃的脸,也没出声让清和起身。

      赛罕好不得意,完全没有加以掩盖地,就对清和嘻嘻而笑。

      此番闹剧荒唐,但众人习以为常,后来的怡妃和如妃,两人各站一边,只守着自己的规矩,对旁的,视若无睹。

      天冷地寒,跪久了容易落下一身毛病,左湖自己身上就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体恤旁人。

      终究是又过了一会儿,张皇后出声,“清贵妃不要在这儿碍陛下的眼了,回宫思过去吧。”
      吴地的清婉美人,见了明贵妃就发疯,也实在说不上是只丢了吴国的脸。

      “夜晚寒凉,明贵妃年纪轻,不耐冻,陛下您不如先与明妹妹去歇息了。此处妾身来守着,若有消息,臣妾第一时间与陛下汇报。”

      那两人难舍难分,在场的人,既不好多说什么,也不便在皇帝和皇后都还在的情况下,擅自请辞。

      但人还没有找到,昭定帝注定去睡不着。

      “难为皇后操心。”左湖随口称赞了句张皇后,然后问赛罕,“天晚了,明儿去休息吧?”

      赛罕却看出来左湖不打算去睡的模样,“三哥不睡,明儿就不睡。”

      “乖,去好好睡觉。”昭定帝温声哄人。

      “三哥......”赛罕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看见了左湖的目光在逐渐转寒,顿时不闹了,“好吧,那明儿去休息了,三哥也要早点睡。”

      左湖冲赛罕摇了手,没注意到旁边的晏贞脸色相当不正。

      昭定帝金屋藏娇,赛罕鲜少出现在众人身前,此一朝,听见那一口一个的三哥,晏贞才惊觉自己有多么好笑。谁说过,皇帝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三哥了?

      张皇后却没空关注这个,她见缝插针地问道,“陛下,您打算给侯爷什么谥号啊?”

      朝堂之上此事风波不绝,昭定帝向集贤阁人公布了“卫侯狱中所著亲笔”之后,才有风浪渐息之事态,但是对于皇帝始终避而不出的态度,前朝始终沸腾。

      当然,也不止前朝,民间显然同样不能接受,卫侯骤然病故这一说法。

      这些天,递言请求进宫中的命妇是只多不少,连满家的老祖宗也递言说,她那不中用的外孙,小时就没受过满家照拂,满家深知人过给了皇家,本不该多过问,但好歹也算自家孙辈,问为何满家上下无一人见过其遗容,人怎么就入了土呢?

      昭定帝看见路边积压的冰雪,“他还想要谥号?”

      “敬敏高亢曰章,温克令仪曰章。朕倒是看他到底只占了“亢”字。”左湖冷笑着看向张皇后,“皇后,你说,“专缪”二字如何?”

      好功自是、违命自用曰专;蔽仁伤善,名与实爽曰缪。

      这二字能抹平卫侯至今做的一切之事。

      矜骄夸耀,不驯不忠,仁义全无,喜好杀伐,最后还点明,名不副实。

      恶谥与美谥不同,美谥为一家之荣耀,是君王予以重视的体现,总归是有范围的流传,但恶谥就是希望其被万民唾骂,遗臭青史了。

      本朝至今贬官夺印者不少,削爵流放有之,行刑立斩者也有。但独独没有,人死之后还专程去赐一个恶谥。

      算上前朝,拥有恶谥者都多为皇帝,一个臣子要如何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之后,才要人死后都不安生,喊上从今往后的所有人,来看这人究竟有多么不是东西。

      如果昭定帝只给了个一般的美谥,张皇后或许会稍微提点建议,如果皇帝给了个平谥,张皇后该劝昭定帝三思。对于卫侯,一般的夸好不叫夸,不褒不奖,即是惩罚。如此恶谥,已经没有了劝谏的必要,唯其由世人和后史,来做评。

      “妾身愚笨,觉得这二字不好,但陛下若主意已定,臣妾也不好多劝。臣妾谨记宫规,驯顺为妾妃之责,若陛下决意颁旨,妾身这就去传颂旨意。”张皇后面无表情地矮身行礼。

      “你在威胁朕?”

      “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只是传达君意而已。”你若不畏天下人知,又何来威胁?

      左湖的眼睛眯了起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娇呼。

      是明贵妃的惊悸之声。

      “回禀陛下,有个畜生惊扰了贵妃娘娘,陛下,怎么办?”远远儿的,一个小太监,不顾脚底打滑往这边来,边走边喊。

      赛罕的尖叫之声里面含有哭腔,“救命啊!三哥,三哥,救我!”

      那边喝闹之声不止,昭定帝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叫自己拿主意的,“既然是孽畜,自然是弄死,救朕的贵妃啊。”

      小太监得令,立马往远处,边跑边传皇帝指令。

      有令做倚仗,瞬时利箭破空之声,划破寂夜。

      卫含章还没找到,赛罕又出事,心下猛得一跳,左湖连问旁边护驾侍卫,“确认不是个人吧?”

      明知那些侍从婢女就是再眼瞎,也该分得清人与畜生,但是他们近身护卫着皇帝,并不清楚前面的情形,只老老实实回复,“臣等不知。”

      尽管他知道卫含章就是疯了都不会去挟持赛罕,或者在宫中杀人,但他仍提脚就往那边赶,顺便改了说辞,“不管是什么,尽量活捉。”

      宫中侍卫动手极快,昭定帝的第二道命令还没有传至,尖利嘶鸣之声,从远处传来,而后呜哇乱叫中一黑影腾空升起。

      左湖身上的血凉了半截。

      这可千万不要是卫含章那只喂了十数年的小美人。自己就是威胁卫含章,都没有提过一嘴他的鹰隼。

      长空之中,带伤的鹰隼摇摇欲坠,哀鸣不止,而其仍振翅欲行。

      鹰隼低空掠过之时,会掀起猛烈之风,赛罕只是被吹散了发髻,并无大碍。当然,那家伙夜里骤然降至,也实在骇人,明贵妃受惊不小。

      见着左湖过来,她哭着扑过来,想求安慰,左湖却后退了一步,脸色阴沉,“你不是草原王女吗?”竟会害怕一只鹰?

      昭定帝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卫含章之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提着灯笼到地上去揩洒落的鲜血。

      管那只鹰是谁家的,不要死在皇宫里,飞的越远越好。

      左湖的内心还没有全然平静,再远处就有长啸之声,天际扑腾的鹰隼直坠而去。

      启明将至,或许他再躲一会儿,就有混出宫的机会。

      卫含章的两手已经不再能接得住这宝贝大疙瘩,所以尽管知道它受了伤,也只能让它自己停落。

      鹰隼的身上暖和,血在涓涓地流,卫含章蹲着给它的伤口洒上药,伤口纵深,他不确定以后它还能不能长途飞行,“不是让你在山里呆着吗?怎么还来找我?”
      卫含章宝贝至极他的鹰,这家伙机敏通灵,战场上它都没受过伤。

      主人不在身侧,冬日又难觅食物,鹰隼饿瘦不少,它贴着卫含章的脸喉咙中发出“咕噜”之声,似乎在谴责某人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找自己。

      吻了一下它,卫含章的前额与其脖颈相贴,平复住眼眶里的水珠和周身想杀人的冲动。卫含章再薅了一把它的头,解下外衣团住它防止流血失温,“等我再找大夫给你看看。”

      看着卫含章起身平静地向自己走过来,昭定帝在原地发疯,“刚才都有谁射了箭,拖下去砍了,认不出那是卫侯的鹰隼吗?”

      “陛下,卫侯周身的罪孽够重了,实无必要再添怨尤。您不如先找人,给那只鹰隼看看。”

      “好,都听你的。你跟我回去?”左湖眼眸发红,卫含章不会原谅自己了,恶魔的呓语在他脑海中盘亘。

      陛下啊,您怎么会觉得纸包得住火,围墙限制的了飞鹰?
      大家都看着在呢,您瞒不住了。

      单衣孑立之人是谁,有眼皆明,卫含章不说“我”周身的罪孽,不说“我”的鹰隼,是给这位陛下,最后的颜面。

      “我不管,你得跟朕走。”左湖梗着脖颈于此处,不看身后木楞的明贵妃,不管皇后压抑着的愤怒仇怨,不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

      但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卫含章无法忽略。

      寂夜中,白衣人摊手而笑,“陛下,您杀了我吧。我实在是不想活了。”

      他不可能为一只鸟而怨憎君王,但鹰隼不会开口说话,自己总要为随行赴各处绘册舆图,激怒过萨迪克,阻挠过吴国战车,无数次俯冲在最前方,为轻骑开道的小美人讨要个说法。

      不然,如何跟鹰隼说呢。
      说,但凡是别人伤了你,我都会给你报仇,但凡是别的有功之士,我都会想法设法的为其讨要公道。但这次是皇帝,他有特权,而你就只是只鸟,连人都不是,所以他可以随意加害于你。而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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