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8、体育馆

　　周六的阳光洒在房间地板上的颜色和温度总是透着自由的味道，程宸羽依旧踩着晚起的最后底线爬了起来。
　　猛吸一口自由的阳光气息，程宸羽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周末的早晨！”
　　然后利索地收拾起来，毕竟今天还约了人。
　　等收拾好背着包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十点。
　　程宸羽走去餐厅拿起几个面包就对着刘婶说“刘婶，我约了人中午不用做我那份。”
　　刘婶着急把一盒牛奶塞过去问“那晚上呢？”
　　程宸羽回道“也不用做，等我回来说不定就是夜宵了。”
　　刘婶跟着程宸羽往外面走，正要说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见了客厅正在对峙的母子。
　　程宸羽慢了下来，扭头观望。
　　原来是程晚星说已经和家教老师约在了外面的地方，而李染显然不太相信程晚星的一面之词所以在打电话确认真假。
　　没有想到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只是李染依旧不想放程晚星出去。
　　“老师说是你提出的换一个环境？”
　　“对，我觉得在同一个学习环境，渐渐就会分心，所以想试一试陌生的环境。”
　　“哼，是吗？那我让司机送你。”程宸羽在旁边挑了挑眉，这司机肯定是李染的人，想要通风报信直接摊开说也算坦荡。
　　程晚星皱着眉问“你还是不相信？我又能去哪里？你给过我一点空间去社交吗？就算你觉得我有别的企图，我有钱还是有朋友？”直接摊开去说，程宸羽才意识到程晚星除了家里就是学校，而学校里到处也都是嫉妒他防备他的人，至于家里……
　　不也有一个这么讨厌他，想要赶走他的我吗？
　　李染显然也被说动容了，程宸羽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插嘴道“我也要出去，就别麻烦别的司机了，一起吧。”
　　这样恰到好处的提议显然让李染松了口，程宸羽倒是中立的不二人选，而且……李染自然什么都不想惹这位小祖宗。
　　“宸羽你要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顺不顺路，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程晚星走上前，看着程宸羽说“你让司机先送你，我不赶时间，可以让他送完你再送我。”
　　程宸羽拿着一堆早餐就往门口走，边换鞋边说“快点，我可不等人。”
　　程晚星得到回复立刻也走过去三两下就把鞋子穿好站在一边和程宸羽一起出了门。
　　李染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嘴里嘀咕着“真当他是你兄弟啊……”
　　刘婶在旁边问到“夫人？您说什么？”
　　李染用手掩了掩嘴巴，笑着回道“没什么，你收拾吧，我回房了。”
　　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不想说，一个在吃早饭。
　　等到达了目的地，程宸羽也吃得差不多，就直接开门往下走，出乎意料的，程晚星也开门走了过来。
　　程宸羽露出疑问“你跟下来干嘛？”
　　程晚星捏紧了书包带子，罕见的沉默了。
　　程宸羽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所以没有补课老师？你也不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程晚星说“老师有，但是是我让他撒谎说让我出去。”
　　程宸羽“那我也帮你出来了，怎么？你还赖着不走了？”
　　程晚星依旧沉默。
　　“不是我说，你之前是嚣张，怎么现在装上了哑巴？我不告你的状，这你放心，所以你赶紧上车想去哪里去哪里。”程宸羽说完就打开自己的运动背包，掏出篮球拍了几下找手感，并没有看到程晚星的眼睛亮了起来。
　　又走了几步，发现程晚星依旧跟在自己不远处，虽然那个家伙看起来已经很降低存在了，但是程宸羽本来就一直关注着，所以自然看见轿车没有接上程晚星就开走了这一事实。
　　站定，回头，一个用力把球砸向了“跟踪者”。
　　程晚星下意识去接住，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微愣一下就抱着篮球走近去。
　　“我的目的地也是这里。”手指指向了体育馆。
　　程宸羽的无语就差写到脸上了，这家伙一没穿球鞋，二没带体育用品，并且程宸羽有理由怀疑，程晚星的书包里绝对只有习题和钢笔。
　　没打算继续耗着，程宸羽拿过篮球就再也不管那个家伙走去了自己约定好的地方，篮球馆。
　　隔得老远，程宸羽就听见苏佳嘉的大嗓门，完全与长相不符的大嗓门“宸宸！这里这里！”
　　程宸羽小跑过去，当然也看见了旁边抱着篮球的林戬。
　　“装备都买上了？”
　　林戬还没炫耀自己的新篮球，就遭到了苏佳嘉的嘲讽“昨天一放学就跑去精挑细选的，真是差生文具多，而且还死贵！”
　　林戬怒道“等我特训几次，到时候闪瞎你的狗……美眼。”屈服于苏佳嘉握紧的拳头和眼神的警告。
　　这时候，两个人也注意到了一直尾随程宸羽的小尾巴，虽然现在他站在不远处东瞟瞟西看看，但姐弟两人还是注意到了他出众的长相和奇怪的穿着。
　　苏佳嘉是一个不细心的人，只是问程宸羽“这帅哥怎么一直跟你身后啊？你认识？”
　　林戬轻轻戳了下苏佳嘉“他应该是……宸羽哥的……”最后还是想避开程宸羽再告诉苏佳嘉。
　　只是苏佳嘉显然没有理解到这句话的用意“什么？什么宸羽的？你说话别说一半啊……”
　　林戬支支吾吾，程宸羽摆摆手揭秘“没什么不能说的，佳嘉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这不就见上了。”
　　“我什么时候说的！”智商终于上线的苏佳嘉恍然大悟，自己是从小就说过，见一次那个私生子就要替宸宸打一次，可是……这不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啊……
　　不会这么巧吧。
　　林戬无奈着拍拍篮球示意程宸羽一起打球。
　　两个人走后就留苏佳嘉一个人头脑风暴，再次面对程晚星，苏佳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去招待这位……私生子了。
　　可是也没人告诉过自己，这私生子长得还怪帅的。
　　程晚星没有想过程宸羽会在外面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极其自觉地坐在观赛区的板凳上，看起了场地上不同人的打球方式。
　　心里是跃跃欲试的向往。好想再摸一摸篮球，刚刚短暂地摸到了程宸羽的篮球就还给他了，要是再能拍一拍，投一下篮，那该多爽啊……只是这样的幻想止在了自己现在没钱没朋友的事实里。
　　苏佳嘉本来就是陪同的，这会也是坐在观赛区，而且离程晚星不远，甚至大一点说话，对方也是可以听见的。
　　过了一个小时，林戬就过来找苏佳嘉，看着对方满头是汗，苏佳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和矿泉水递过去，还有一瓶递给了程宸羽。
　　林戬抱怨“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宸羽哥骗我。”
　　苏佳嘉递过来怀疑的目光“我觉得很大可能是你的能力问题。”
　　接着又再递过去了一个刀子“而且我看宸宸教得很好，而且最后的投篮很帅！”
　　程宸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运气不错。”
　　程晚星在不远处心想：真是虚伪，明明投的几次都进了，还要装谦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有关注着人海茫茫里的那一个人。
　　林戬不服道“走，再来！我还不信了！”
　　两个人喝了几口水就又上场练习去了。
　　旁边一直观察着场地的程晚星坐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尽管整个篮球场上人员密集，但是程晚星依旧可以追逐着一个定点，就好像落入天空的风筝，虽然离得远，但你依旧能够找寻到你手中掌握的那个，因为你熟悉你的所有物，你也明白风筝本事也受你影响，你松一下紧一下他都能感受到。
　　就好像场上的程宸羽也会在某些空隙回头寻找那个位置上的那个人。
　　他。还在吗？
　　他……在看什么呢？
　　他能看见我吗？
　　……
　　中午饭点的篮球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程宸羽在看台上休息喝水，旁边坐着的苏佳嘉招呼着还在投篮的林戬“饿死了，走去吃饭吧！”
　　林戬接过水瓶，随口问道“几点了？”
　　苏佳嘉“快一点了。”
　　林戬擦干了汗水，收拾背包说“走吧宸羽哥，我请你吃饭。”
　　程宸羽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果然……还坐在那里。
　　“你下午还练吗？”
　　林戬回道“吃完饭我和苏佳嘉就回去了，下午还有课。”
　　苏佳嘉又问“宸宸你呢？你下午还来吗？”
　　程宸羽边收拾边回道“我也有事。”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对着苏佳嘉说“你们先走，饭下次请，我处理点事。”
　　苏佳嘉看着程宸羽要去的方向说道“行。那我们两先走，周一见。有事发消息啊！”
　　然后随手提溜着运动后疲惫的林戬就离开了球场。
　　程晚星一直可以听到那边几个人说的话，真不是自己要偷听，球场本来就没有人了，而且两边离得又近。
　　等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一股运动后的热流席卷而来，还有汗水熏陶下衣服原本的洗衣液味道特别明显。
　　程晚星还抽出一点时间想，不愧是少爷，运动后都没有狼狈的汗水味，反而是薰衣草味飘浮在空气里。
　　“走不走？”
　　程晚星抬起头去看少爷潮热的脸颊，沾着汗珠的刘海以及袒露着的锁骨。
　　上面除了湿湿的液体汗渍还有用力后的血管颜色。
　　“去哪？”低沉又沙哑的声线完全是因为一直坐着也无人交流的表现。
　　只是听见的人还是会产生共鸣一样的心情，这声音……真蛊人。
　　程宸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你去吃饭。好歹是我带出来了，总不至于丢你一个人在这看一天吧。”
　　程晚星又一次被程宸羽的周到感到惊讶。这个人还真是……意外地负责。
　　一路上程晚星都跟在后面，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没多久就来到了体育馆旁边的商业区。里面大街小巷全是热闹的烟火气。
　　程晚星心里是激动的，只是面上一点都不显。
　　回到程家这几年，除了一些被李染带着的宴会，就连逛街都没有几次，因为不需要。
　　李染作为女主人，尚且有逛街的需求和资格。而程晚星被赋予一个继承人的期望，就注定远离这些浮于表面的活动。
　　只有商业的社交和枯燥的学习，这就是程晚星这四年里所有经历。
　　程宸羽不同，他不仅有着相对自由的空间，甚至程云霆偶尔都会陪他去做他想做的娱乐活动。
　　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明明都是相对不完整的家庭组成，一个极致的自我，一个极致的“自律”。
　　当下，在这片充斥着新鲜气息和自由空间的环境，程晚星迟钝地审视前面带着自己踏入进来的程宸羽。
　　这个人，鲜活、善良、温暖、真实。简直就是自己完全不同的样子。
　　可是程晚星想要抓住他，也想要拥有他。或许是对阳光的渴望，或许又是对新鲜事物的憧憬。
　　这重要吗？程晚星觉得，先拿到手里吧，总是要试过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突然的动作让程宸羽停下了脚步，回头顺着突然被拽住的衣摆看过去，是程晚星。
　　“你拽我衣服干嘛。”
　　衣服依旧没有被松开，程晚星说“这里人多。”
　　“你在害怕？不会吧程晚星，你都十多岁了，怎么还要人拉着啊……”话是这么讽刺，手也没有扯掉捏着衣摆的那只手。
　　算是默许，程晚星最终被带着走进了一家麦当劳。
　　接着就被安排在一个座位等待，没多久就看见程宸羽端着一大堆东西过来。
　　“这么多？”
　　“因为爸爸每次陪我出来都不许我吃这些不健康的快餐，我都馋了好久了，可不得多点一些。”
　　程晚星吃了一口，眼睛都变大了，程宸羽笑道“是不是！可好吃了！”
　　程晚星咀嚼着鼓鼓囊囊的食物，同时捧场地点着头。
　　很好吃，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以前是没有能力，李染不会花多余的钱买这些东西给自己。
　　现在是没有机会，李染不会让自己吃这些不太高雅的食物。
　　而为什么说它是程晚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可能是因为久住牢笼的野兽重新坠入丛林带来的冲击，也可能是久处黑暗的乞丐得到微光的温度施舍。
　　程晚星不知道，但他看着眼前一样大口吃饭的程宸羽，突然觉得，好像抓住他黑夜不会再难以度过，白昼也不会再缺席阳光。
　　因为他就是光本身，因为程宸羽本该踏光而来，来到我的身边。
　　来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