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56、老宅是谁说了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事情的开始其实要倒退到前一天夜里。
　　程宸羽没什么希望于自己可以见一见李染，虽然可能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执着于这样的会面，却总无法说服心里的疑惑和顾虑。
　　李染一定知道些什么。
　　平躺在床上的程宸羽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前往程家老宅，又如何在程茂池霜的防范下，单独见到李染。
　　只是，手机突然亮起的屏幕，让程宸羽坐了起来，里面的内容让深夜本该暗沉的瞳孔也亮了起来——明天你的成人礼，程茂和李染会带着我离开老宅，或许这是你可以见到她的唯一机会。
　　没错，这场由程云霆组织的程宸羽十八岁的成人礼，阴差阳错却成为主人公解开疑惑的关键一步。
　　程宸羽在五点的闹钟响起后，拿出了自己的备用电话装进自己随意穿着的运动罩衫的口袋里，并且接通了自己本来手机打过来的电话。
　　两个同属于程宸羽的手机，正在无限变远的距离里产生声波的联系。
　　所以程晚星才会在两个小时之后听见了由电话那头的程宸羽模糊不清又好似起床气一般的“声波连线”，最终没有推开早就空无一人的卧室房门。
　　那个时候，程宸羽已经躲避开本就没什么人的程家老宅，站立在一门之隔的李染门前。
　　随后挂掉已经接通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放进了运动罩衫的口袋后抿紧了嘴唇。
　　程宸羽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潜意识似乎认为，或许这次是自己离自己以为的“真相”最近的可能。程宸羽当然不打算相信李染说的全部，却也无比期待李染会说些什么。
　　因为他从不是简单可以相信别人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李染。
　　另一边，一辆朴实无华的奔驰商务车后排，程茂接通了一个突然响起的电话，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带着旁人不想探究的深沉压抑，池霜感觉到了旁边人的动作，也只是把头放得更低了一点，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人忽略掉自己的存在一样。
　　程茂听着对面的声音，随后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不用管他。”就挂掉了电话。
　　接着男人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女人，随口问了起来“走之前你去了李染的房间？”
　　池霜猛得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疑惑“只是给她送了早餐和换洗的衣服。”
　　程茂抬起手腕，像是体贴入微般包裹着池霜有些褶皱的手背，池霜的脊背更加僵硬。
　　“你做的很好，面见客人的确需要穿着得体。”
　　池霜不明白这样突然的一句“点评”究竟在传达什么讯息？只是一瞬之后程茂就收回了自己同样不再紧致光滑的手掌，车内恢复原状，显得刚刚的那通电话和两人短暂的互动像是一个想象而来的走神。
　　……
　　推开门后，程宸羽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失控又狼狈的女人，却不想对方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衣，那上面好像还染着丝丝缕缕洗衣凝露的清香，使得整个房间都没什么沉闷的氛围，除了表情沉闷的李染本人。
　　对方坐在床头边，手撑在床头靠椅上，本来还在眺望远方的眼睛随着房门的开合声响而收了回来，只是身体依旧没有转过来，声线平缓无力地问道“这么快就要吃午饭了吗？”
　　程宸羽一顿，心里琢磨着看来池雨彤说的没错，只有一日三餐的时候才会让池霜进来。
　　顿住的程宸羽同样看着李染面对的那个大飘窗，想着外面的景色还算不错，也成为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生机。
　　“是我…”
　　好像是在程宸羽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李染就唰一下扭过头去看，也只一瞬她就从床上赤脚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会来这里？”随即像是思考到了什么，克制着让自己的情绪回到平静。
　　只是程宸羽依旧可以看出对方身体紧绷的情况以及那双眼睛和嘴巴都在小幅度的颤动。
　　不像是在克制，倒像是在蓄力。
　　“我有事问你。”
　　“问我？”
　　“是的，问你。”
　　李染罕见地低下头没有继续回答，就在程宸羽以为对方要驱逐自己的时候，李染说话了“作为交换，我也有问题问你。”
　　“这样吧，一人问一个，公平公正。”
　　程宸羽倒没什么意见，示意李染可以先问，他其实也很好奇李染会问自己什么。
　　是程晚星的喜欢？还是程晚星的追求？
　　只听见女人锐利坚定的眼睛直视过来，问道“你喜欢程晚星？”
　　比起疑问，更像是肯定。
　　其实在程宸羽思考着李染的不对劲时，李染也在复盘当时发生的许多细节，一些自己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当丑陋不堪的暗恋揭晓在程宸羽面前，李染就该发现那时程宸羽的眼里没有一点的厌恶、排斥和抗拒。
　　该如何形容呢？李染绞尽脑汁用自己没什么文化水平的词语将其比拟为……心疼、不忍和怜爱。
　　那样的情绪会出现在怎样的关系里呢？李染想明白了，在这没什么时间概念的反复里，在这平静如水沉闷如牢的氛围里。
　　李染想通了。
　　那是心意相通的恋人才会拥有的悲怆。程宸羽当时一定在想：我怎么会才知道呢？知道我是他藏在伟大友谊下无望的爱人？
　　李染紧盯着程宸羽的面孔，然后听见对方坦然面对又好像功亏一篑主动放弃着回道“是。”
　　李染本以为自己听见这样的答案会抓狂，会失控一般冲到程宸羽面前，嘶吼痛骂“你喜欢自己的弟弟，你是一个疯子，你有着一个肮脏龌龊的心！”
　　尽管她知道他们本就没有一丝关系。
　　只是现在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她为什么要为这样一对隐秘的恋人遮掩那些本就不存在的枷锁呢？她该帮他们啊…她该帮帮自己的儿子…帮他得到一个光明正大喜欢的身份。
　　她可真是太善良了，就像程云霆所说的一样——那也是你的孩子。
　　毫无游戏规则的李染女士，直接撕开了那张面具和伪装，她轻轻抚摸着床头的飘窗凹槽，又在顷刻之间转过身走了过去，她忽略掉手指尖沾染的灰尘，面对着比自己高大坚实的程宸羽，试图用几句话毁灭对方：
　　“你怎么会那么坚信你的亲生父亲是程云霆呢？”随后移开眼睛，像是找到答案，自问自答起来“也对，程云霆对你太好了，你被迷惑住也很正常。”
　　“你在说些什么！”程宸羽果然不会相信这样的一句“天方夜谭”。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被程云霆爱着。
　　深刻又坚定地爱着。
　　程宸羽坚定不移，直到李染说了接下来的话“我本来也想不通，我见过程云霆深爱你母亲的模样，他怎么可能允许你不是他的孩子这件事实呢？后来我才想到……程云霆只是对你，不对……是对你母亲和你才会有所谓的爱。”
　　“那么假设，你的母亲不爱程云霆，她爱的是别人，所以她怀上了她爱的那个人的孩子，你觉得以程云霆爱你母亲的程度，他会怎么做呢？”
　　横刀夺爱。这是程宸羽顺着李染所说的故事接上的结局。他也见过程云霆对待母亲的样子，如果说程云霆对待自己是十分，对待旁人那就只有礼貌的一分，对待威严的父亲程茂是五分。
　　那么程宸羽可以立刻脱口而出，程云霆对待自己的母亲柯冉是一百分。
　　这曾经是程宸羽无比自豪的事情，再没有亲眼见证着自己父母相爱更加幸福的事情了，可是当下，却成为了破绽。
　　李染说的故事成立。或许对别人而言背叛是不会再次得到珍视的，但柯冉对于程云霆则不同。
　　程云霆可以毫无底线地爱着柯冉的一切，哪怕她生下的孩子并不是自己所出。
　　只是……
　　程宸羽对着李染说道“你所有成立的前提就错了。”
　　李染不解地抬头看，听见了程宸羽坚定不移的回答“我的母亲爱的人不会是别人，她爱的是我的父亲——程云霆。”
　　扑哧，李染笑了，她也不去计较程宸羽的执着，只是淡淡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够捏造你和程云霆的亲子关系呢？”
　　“故事可以骗人，报告可不会。”
　　程宸羽身体一颤，一种莫名的怪异感从头传到脚底，就连心脏都在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是啊，李染怎么敢撒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话？只要程宸羽做一个无人发现的公平公正的鉴定，这就不会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谎言。
　　那么，李染就不怕自己去做这个吗？
　　不，李染是希望自己去做这个鉴定。
　　她希望由自己揭开真相的判决。
　　程宸羽的手指有些发麻，他维持着还算不太难看的样子，只是这些徒劳都被眼前的女人一目了然，她笑笑揭穿“你应该想得通。”
　　“我不会做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来骗你。所以……你现在应该可以猜到，这件事情程晚星也知道的。”不然你为什么避开所有人来找我？来找一个你完全不会信任的敌人挖着一些被人隐瞒的秘密？
　　程宸羽…承认吧，你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信任程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