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三笼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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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幕环抱几点星子，显出几分寂寥，地上则红红火火一片，张灯结彩的夜市人来人往。
顾左郁和段深坐在夜市旁边的火锅店，饭店有一扇巨大的玻璃，透过玻璃可以清楚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人来人往，车来车去，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红彤彤的辣锅泛着黑色，任何东西下去，立刻同化成红色。
段深不太能吃辣，嘶嘶吸着气，混着旁边的白锅吃，看着对面顾左郁面不改色地吃下红彤彤的白菜，不由皱起了脸。
“你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段深打趣道。。
顾左郁慢条斯理嚼着饭，掀起眼皮看了段深一眼。
他这人就算是吃火锅也很安静，没有很放得开，所有的情绪像隐藏在深海里，完全看不见，“是有什么单子吗？”
“没有，一个人吃饭太无聊。”段深快速答。
“你可以叫柯凉一起。”柯凉就是老跟在段深旁边的那个助理。
“不，跟他在一块儿吃得把我气死。”段深不知想起了什么，没好气道。
但你也没把他解雇，看样子不讨厌。
这句话太过亲昵了解了，顾左郁没说出口，低头涮了块肉。
段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顾左郁搭话，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视线始终落在窗外，不清楚在看什么。
顾左郁把涮好的肉捞出来，吃完肉扭头跟着看去，没定神就见段深站起来，冲了出去。
“这次你请啊，不跟你客气了。”段深捞起外套，见顾左郁点头，立马跑了出去。
顾左郁又低头吃了会儿东西，视线一瞟，发现段深没带车钥匙，正好吃得差不多了，他拿起车钥匙，跟了过去。
这几天商业街筹划着夜市活动，白天到处都是装修的声音，温风不敢过来，于是摸着夜色在小巷子里翻垃圾桶。
差不多凑够了一整个编织袋，他摸黑探出头，刚小心翼翼在人堆里走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有人跟着的预感——
就像上学时被朋友拍肩头，但温风从来没有这种待遇，突然感受到只会毛骨悚然。
他警惕地回过头，就见段深正拎着大衣朝他走过来，他的脚步声已经很轻了，但温风总是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高度警惕，这才让他没得逞。
这几天段深试图堵了他好几次都没成功，温风大致收拾了点东西，睡到附近废弃的ATM机。
这种跟在人屁股后面的低效做法，想必段深也是真没辙了。
眼见温风跑起来，段深犹豫一秒，还是被订单打动，跟着跑起来。
令人发抖的冷风呼啸地刮着，温风一连窜出好几个小巷，照往常，他这么骚的走位，段深早早就放弃了，可今天不知怎么地，就是死活不停下步子。
温风只好跑得越来越快。
这小孩性格糟糕，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怎么套近乎都打动不了，硬得很块石头一样。
要不是这单子后面的油水太大，段深想，他奶奶的怎么样也不会在寒风里奔跑。
一边跑，他的心声就越强烈。
他错了，他真滴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这单子，如果他不接这单子，他就不会跟这个臭性子的小孩接触，如果他不跟这人接触，就不会在寒风里奔跑，如果他不在寒风里奔跑，也不会这么难受！
温风往前冲的步子放缓，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就看段深不知何时跪在地上，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
这个症状温风之前见过，当时有个人就是因为哮喘没缓过来，直接在他面前晕过去了。
“垃圾！”
“别过来啊！”
“神经病！”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在耳边，但温风只顿了一秒，就顶着这些幻觉冲到段深身边。
“你……”温风太久没说话，只说出一个字便再说不下去，“你……”
他急得满脸通红，连忙低头摸向段深的衣服，找遍每一个口袋。
段深不停往前冲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他冲动了，不过是个单子，错过就错过了，把命赔进去可太不应该了。
可事情做都做了，哪里有回头的余地，却没想到犯病速度太快，他竟然没力气去翻药。
大部分人在死亡面前，总会懦弱，段深也不例外，他从没见过奇迹。
那个不懂事的流浪小孩会回头？
那个像没读过什么书的流浪小孩会知道他这是哮喘？
流浪汉会知道他兜里有药？
还是随便哪个路人出现在夜市的后巷？
每一条路都被段深堵死，他莫名觉得荒谬起来，在地上挣扎一会儿，就在他艰难摸索着大衣的衣摆，尝试找到哮喘药时，一双手把他扶了起来。
很慌张的样子。
他见过很多次这样慌张的神情，但更多是在亲人脸上，出了社会，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清楚他有过哮喘。
但就算他瞒着进公司，过度劳累也容易触犯这样的基础病，没有人愿意要他，他在外面见过那么多张鄙视的脸，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绝对相信钱可以折服一个人。
如果不行，那个人一定有问题！
可现在，那个被他视作有问题的人回了头，明明之前他的行为应该很招人讨厌才对，可这个人还是救了他。
哮喘药喷进嘴里，段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永远精明的脸裂开一道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温风把他放下来，转身扛上编织袋就跑了。
顾左郁哈着热气走过来，就看到温风转身跑走的身影，地上，段深自己缓过劲儿，慢慢爬起来。
顾左郁皱了下眉，走过去道：“怎么了？”
“……”
段深穿好大衣，感觉肺部像是被冷风扫荡了一遍，抽口气都难受。
他转身接过顾左郁手里的钥匙，道：“没事，在想事情。”
顾左郁又看向温风的背影，那人的小腿也瘦得不像话，在漆黑的视野中，就像动作灵活的插了根牙签的土豆在拼命往前跑一样。
“我准备放弃这个单子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段深突然这样说，“那个小孩也挺可怜的，不想再祸祸他。”
“……”顾左郁顿了一下，“怎么说？”
段深有点意外看了眼顾左郁，“你以前可不会多问这种事。”
他说完又道，“签了保密协议，有些话不方便说。”
顾左郁哦了声，又看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又飘洒起来，洋洋洒洒一大片。
能签保密协议的订单……
就算段深不接，结果又能有多大区别，那个叫温风的小孩要遇到的麻烦怕是不止这一点。
正巧赶上红绿灯，前后堵成一片，顾左郁垂头敛眸，道：“在前面停下车，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没干。”
“什么事啊？要帮忙吗？”段深打量着后视镜道。
“不是什么大事。”
车辆停稳，顾左郁下了车，在雪里哈出一口气，又打了辆车，到了老小区。
他兜兜转转走到车库附近，也不清楚要干什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温风回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
顾左郁低头失笑，转身离开。
拎着大编织袋在ATM机旁边睡了一晚上，温风第二天先到回收站那里卖掉破烂——一共挣了二十七块。
拿这钱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点蔬菜。
温风慢悠悠走向车库。
回去吃个饭，再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出去捡垃圾吧。
虽然不清楚段深还会不会来，但温风推测大老板不会大白天去那么偏的地方堵人的，现在休息比晚上休息的安全性高。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逆着上班的电动车往前走。
雪后太冷了，温风好几次哈气搓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作用聊胜于无。
“就是他吗？”不远处的角落，一个中年人蹲在地上，眼神似鹰，直勾勾盯着温风的背影。
“跟照片一模一样。”站在他旁边抽烟的瘦子在烟雾缭绕间取出照片，对照着温风看。
“那就动手吧。”中年人起身。
“等等。”瘦子心思活络，“只抽血的单子，这小子不会是私生子吧，要不要讹一票试试？”
“先等验血出来，反正这小子跑不掉。”中年人道，“仔细盯着就是了。”
“好。”
温风毫无察觉地往前走，越想越开心。
一会儿可以吃两个馒头呢，有足足两个耶，还可以奢侈一点，用一整块煤，在炉子边取取暖，然后在炉子边把上次没织完的毛线猫猫头织完。
寒风呼啸，街边的店铺一个个开张，温风不合脚的大鞋像厄运预兆般，突然散架，他低头看了眼，见实在是拖着走不了，才放弃地光出一只脚，慢慢往前走。
脚没穿袜子，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冷得跟冰块一样了。
扑棱翅膀的鸟突然从树上起飞，飞溅起雪花落在温风头顶。
温风越走越偏，在快走到车库时，夹在衣服里的编织袋掉下去。
他回头捡袋子，眼神猝不及防向四周瞥，立刻发现零散在周围人群中，有两个人很不对劲。
温风心一跳，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袋子，装作没有发现他们的样子。
可一回头看向车库，希望可以先跑进车库里把门锁起来，却发现有一点奇怪。
定睛一看，车库底下的锁被锁住了！
车库老板还很贴心地把温风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一晚上没回来，所有东西都落了一层雪。
顾左郁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摘掉眼镜，深蓝色的眼瞳在电脑光下显得好似纯黑色。
从起床一直到现在，过去十几个小时，看向窗外天都黑了，顾左郁才恍然从工作里缓神。
顾左郁随便到附近一家包子店点了两笼包子，等付钱时，装包子的阿姨又问了句：“帅哥，要几笼包子来着？”
顾左郁微微顿了下，道：“三笼吧，两笼特辣，一笼普通肉馅，再给我装两个茶叶蛋。”
“好嘞。”
边走边吃了一笼特辣包子，顾左郁拎着剩下三个塑料袋，打了辆出租，到了温风老小区附近。
由于找揍的地点基本都在这一块，顾左郁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了。
很快找到车库，却没看到灯光，只见到温风的东西在门口堆了一地，顾左郁微微垂下眼瞳。
看来是晚了一步。
顾左郁把第二笼已经凉掉的特辣包子吃掉，一路上心头莫名的喜悦落空，他抿了下唇，转身走了。
温风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一直在跟那两个人你追我躲，精疲力尽了大半天，那两个人中途去吃了个饭，温风的馒头却一不小心落在了泥巴里，想吃都捡不回来。
他饿着肚子奋力奔跑，却猝不及防跑出来撞上一个人的后背。
垂下脑袋在心里说抱歉，嘴巴却没什么动静，正准备要走，就听耳边响起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好熟悉的声音。
温风抬头看过去，只见是顾左郁拎着笼包子在面前，虽然和他不怎么熟悉，但温风莫名感觉现在他的心情很好。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温风连忙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就要再跑，身后已经传来那两人不依不饶的叫骂声了。
“等我一下。”顾左郁轻声道。
说完，他逆着走向温风身后，只听两声闷响，温风连忙回头，就见那两个人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而顾左郁则浅笑着递出一笼包子，道：
“这些人为什么追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三笼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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