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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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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透气?”
温祈刚想“嗯”一声,突然意识到,柏郃野这是在拿上次的理由嘲笑他。
他就闷着头不吭声了,心想,少将不愧是猎人头头,总能在他干坏事的时候精准抓包。
猎人有条不紊地散出去,如潮水隐入密林,温祈不知道现在看似平静的营地有多少人已经整装待发。
柏郃野从马上一跃而下,一边走一边调控手中的测距罗盘,高频率嗡鸣不断从中发出:“怎么不说话了?”
温祈低垂着眼睛:“我不想说。”
柏郃野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挺翘的鼻梁和薄红嘴唇,并且拒绝与他对视。
无一不在彰显这个小朋友心情似乎不怎么样。
如果在平时,他或许会很有兴趣逗逗他,可惜现在柏郃野没时间探寻一个“野外失足受害群众”的想法。他带着温祈走到主帐,见到利维医生。
利维正等在这边,看见柏郃野和温祈,第一句话是:“诶,我正准备找人去叫你,怎么……小温祈,你脸色不太好,这货欺负你了?”
温祈张了张口,正不知道说什么,就听柏郃野打断了利维的问候,言简意赅道:“别废话,有事交代你。”
他把利维带到了另一边,距离太远,温祈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身后传来动静,温祈转过身,看见一个猎人架着梯子,在马车上装远程武器。他动作训练有素,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了。
温祈发现这个人是在取水处讨论他的那几个人之一,只是现在完全没有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差点认不出。那人完事后一扭头,也看到了他。
虽然这位猎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八卦,但再次遇见大概还是有点尴尬,于是温祈冲他笑了笑。
“您好。”温祈主动开口。他是个对人类很友好的异种。
他问:“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刚刚猎人安上去的,一架礼炮一样的东西,他在记忆中见过。只是这里的炮身上非常光洁,没有礼炮那样为美观而雕刻的工艺纹理。
猎人估计没想到温祈会主动和自己搭话,愣了一下才说:“爆裂火箭炮,专门架在马车上用的,用来对付中小型异种。”
温祈嗅到了火药味,猎人踩在地上扭过炮口,示意给他看:“不过这种轻型火箭炮无法自填充弹药,得我们手动来,还有可能炸膛,一会您可得离远点。”
温祈好奇心满足,心里的不快冲散了些,心想,这东西如果轰到他身上,别管威力怎么样,吓也要吓死了:“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猎人冲他点点头。他没想到桃色传闻中的这位性格居然还不错。
下一刻,“咻”的一声,一支金红色的箭矢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留下的光竟久久不散。温祈的视线骤然明亮,透过镜片,他看见不远的山头上立着许多黑影。
那些影子或聚拢,或分散地逼近这片营地,粘稠潮湿的血腥味先一步到达,甚至盖过了原先若隐若现的香气。
旁边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副面罩递到他面前。
“拿着。”
温祈抬头,见柏郃野站在他旁边,也戴着同样的面罩。
面罩在光下泛着幽暗漆黑的色泽,复杂的花纹沿着面部走势勾出一个微微凸出的坚硬形状,遮住了柏郃野下半张脸。
他的长相本就极具攻击性,被这银制铁钩的面具一挡,只漏出眉骨下冰冷深邃的眼睛,精致的眼尾上挑,像匹磨牙吮血的野狼。
温祈乖乖接过,但他不会使用这玩意,拿在手里没头没脑就要直接往脸上盖。
柏郃野正在往耳朵上挂波段仪,通过扩大后的异种波段来制定对敌方案,余光看见他的动作,飞快地皱了下眉,又从他手里拿过面罩,单手扣住他下颌帮他戴好。
血腥味登时消散了大半。温祈见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滑过,大概是想说自己太笨了。
他竟然无法反驳,对一只异种来说,不会用这种东西很正常,但作为人类,就显得很愚蠢了。
柏郃野收回手,对着手中简易通讯器说:“频端27,39,51方向,周铭带第二、第三队应敌,第五队由我带领从164区绕后围剿。第一、四队安德烈待命,保护营地内物资及非武装人员。”
通讯器刺啦一声,随后接连传出两道声音:“明白!”“明白。”
柏郃野沉声:“所有人带好面罩,按最高防御阵型列队,不必吝啬武器弹药,有什么打什么,以保证生还为首要目标。谨记光荣猎人守则——为人类意志永存而战。”
一整片山头的异种嘶吼叠加在一起,声音凄厉到足以把人耳膜直接震碎!似乎还伴随着无数絮絮碎语撞进脑中,温祈感觉自己额头内部像是被重重砸了一锤,又被狠狠搅过。
他用手盖在耳朵上,努力想屏蔽这种不适,一转头,却瞥见柏郃野侧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级别的声音污染,挂着波段仪的他必然是最先受击的,然而柏郃野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像是已经习惯了,依然平静安排着对敌部署。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眉心褶皱更深了些。
这个人类真的很强。
温祈注视着他。
柏郃野简单说了几句,接过利维匆匆忙忙递来的投射麻痹枪就要离开,忽然抬眼对上温祈的视线,脚下一顿。
温祈下意识躲了一下,柏郃野说:“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怕我。”
温祈心里默默回答,很多。
不过他当然没敢说。下一秒,就见柏郃野不由分说地伸手,把他外衣上的帽子兜头罩好,然后隔着衣服拢住他脑袋往后一转:“去后面。”
温祈被他推的一踉跄,再回头,柏郃野已经带着第四队离开了。
装甲车分隔了前线和后勤,非战斗人员被集中保护在一起,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举着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前线战况,利维医生对温祈道:“这是安德烈上校。”
他看起来很想聊一些有趣的事来缓和营地里紧张尖锐的范围。温祈问:“上校和将军不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能当上将军的,怎么也不是一般人,”利维医生说,“哝,最简单的例子,人类直接暴露在无扉页环境下,就算有水有粮,平均存活时间也不过只有十天。而柏少将,却可以撑过足足十五天!他的精神力强大到我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温祈微微睁大眼。
“想问精神力是什么?”利维笑了笑,“耐力,专注力,意志力,心态,考虑因素不少,挺变态的,猎人发明的数值。”
爆裂声源源不断,此时此刻夜色下或许已经有数不清的猎人牺牲,又有更多的异种葬身于猎人刀下。相比起来,这片区域安静而有序,仿佛短暂和平的净土。
温祈觉得人类的一切都很新奇。
对他来说,曾经拥有的记忆像一本晦涩难懂的书,还蒙着一片厚厚的毛玻璃。而由他自己慢慢了解的世界,就是这本书上的注解。
他还想问问别的,利维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兴致勃勃转移了话题:“说哪去了?我刚刚是想给你介绍这位安德烈上校,他原本很低调,却在上次清扫任务一战成名,所以柏少将才在这次任务亲自把人借调来。你猜猜,他是做了什么?”
温祈:“做了什么?”
“那次任务里,有一只靠嘴刺毒素污染的类昆虫异种,A级别,污染性强还难抓,接连弄伤了他手下四五个人,一戳一个准,最后一头撞到了他身上,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安德烈要殉职了。”
利维医生眉飞色舞的:“你看见他的胸肌没?那异种无往不利的毒刺在他这连个坑都没戳穿,被他一招胸肌夹手指,掰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祈:“……”
温祈眼睛睁更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的笑声太大,安德烈被惊动了,放下望远镜大步流星走来。
在温祈的印象里,这支在柏郃野带领下的队伍里的人性格大都比较活泼,但现在看来安德烈上校是个意外。
安德烈面容冷肃,面罩和他这个人一样硬邦邦的:“你又在编排我什么?”
利维举手作投降状:“我没有!我只是在聊天。”
因为利维的话,温祈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他飞快地转开视线,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安德烈无语地看着利维,警告他:“别带坏小孩。”
利维反击:“这话同样送给你。”
他们两个拌起嘴来,看样子关系很好。温祈默默挪到另一边,踩着之前猎人留下的梯子往高处爬了一点。
他没有望远镜,只能凭肉眼看远处的战况。装甲车和异种黑漆漆的庞大影子糅杂在一起,时而有火箭炮砸进混乱的战线里,杀伤力不言而喻,转瞬就会驱散一大片异种。
但战场上的空白只会持续短短一秒,很快又被更多的黑影填补上去。
已经有些暗淡的滞空光下,雾似的血腥气冲天,鹰在空中盘旋。
厮杀声、惨叫声遍野,高速运转的机械轰然作响,将这片天空烧成了紫红色,温度至少上升三度不止。
温祈攥了下手心,摸到一手黏腻的汗液。
面罩密闭性很好,温祈闻不到一点异种血液里的香气,但他知道入侵的异种快死光了。
现在大部分人都被调去前线作战,留在营地的也都有很多事要忙,就连负责看守的上校安德烈注意力也被利维引走了。
对温祈而言,此刻或许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但他偏头往后望了望,脚下却没动。
可能是因为老者的尸体还没带走,可能是他很多问题还没有被解答,也可能是由于担心全副武装的猎人,会在他行为稍有异常时就立刻出枪击毙。总之似乎有很多理由在牵着不让他走。
温祈再次看向战场,异种发出最后一声嚎叫,隔着薄薄的兜帽,先前那种要将人撕裂般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荒野中。
终于,安德烈腰上的通讯器发出“滴”的一声响,是有人在另一端按下了通话键。
温祈不由自主爬下梯子,朝安德烈走了两步。
万籁寂静,他听见通讯器里传来柏郃野微哑的嗓音:“作战成功,全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