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北木有鱼

63、高三到

　　那一年的高考因为地震而延期了，延期后的高考题目特别简单，考出来的分数高得让人目瞪口呆。

　　暑假过后，提前入校补课荣升高三的曾思瑶他们班第一时间就被安排了一场高考模拟，考的正是刚刚过去一个暑假的高考题，曾思瑶和李佳奇纷纷考出了700多的高分，把班主任和学校领导都欢喜坏了。

　　曾思瑶和李佳奇也由此名声大噪，成为学校风云人物，传说他们来年高考定能为校争光。

　　曾思瑶自己当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因为她清楚，这不是属于她的真正考题。

　　大地震过去不过两月，高三学生已经结束高考回家，曾思瑶他们却要提前结束暑假回学校复习。

　　学校的宿舍管理非常谨慎，将大家都临时安排在了1楼，便于出现余震时的紧急疏散。

　　果然不久，他们就再次遇到了震感清晰的余震，女孩子们尖叫着跑出宿舍楼，穿着睡衣，踢着拖鞋。

　　出来后看到另一边的男生宿舍下面也堆满了人，有不少男生打着赤膊。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听说那次地震后的无数次余震里，裸着身体狂奔下楼的人就不少，所以这场景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稀奇的是，曾思瑶从男生堆里看到了个面熟的，手指交握牵着个女孩，而那女孩，不是李秋桐。

　　她下意识去找李秋桐的身影，在一棵香樟树下看到正和室友笑作一团的李秋桐侧脸。她还是那么笑声爽朗，只是，好似有些发胖。

　　再次看了那牵手的两人一眼后，曾思瑶朝着李秋桐的方向过去。

　　“嘿，”她轻拍了一下李秋桐的肩膀，对方正脸转过来时曾思瑶心头微惊，胖了不少呢。

　　“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为了掩饰自己刚的吃惊反应，她即刻用话题掩饰。

　　不过那短暂的一瞬，李秋桐已经从她眼里看到了诧异，不过她没在意，神色如常回答说：“在笑那些只穿了条裤衩跑出来的男生，哈哈哈……他们平常在宿舍是不是就这么什么都不穿的睡觉啊，啊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说着她又笑得前俯后仰。

　　曾思瑶也被这笑声感染，跟着笑起来。又见她一直停不下来，无奈地笑说：“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嘛，我看到你那个谁了。”

　　笑容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李秋桐笑出了眼泪，拿手指擦了才终于缓缓停下，缓着气幽幽地说：“我没有那个谁，你别瞎说。”

　　曾思瑶哑然。可她上次和他们一起吃饭，明明就见两人关系亲密，眉来眼去，互相夹菜……算了，最是薄情少年郎！她也不想再问，又换了个话题：“孙晓最近好吗，你们有联系吗？”

　　“挺好的。她要等着吴斌呢，他们说好以后要一起去上海。那小妞现在变了个人一样勤奋到令人发指，你都不一定比得过她！”李秋桐指了指曾思瑶，皱皱鼻子，“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笨鸟先飞，我也希望她能考个好点的学校，如果是个烂学校，去了上海又有什么用，最后还得回来，你说是吧。上海又不是个好混日子的地方了，她那么爱玩儿，吴斌又那样，哎，怎么就想去上海呢，搞不懂。”

　　“上海很繁华啊，为什么不能去上海，你去不了就嫉妒别人呀！”李秋桐身边的同学调侃她，“别听她的，人就要往高处走，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没出息，生个病而已，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孙敏！你洗涮我信不信把你头发扒光了让你去尼姑庵里当尼姑！”李秋桐伸手勾着女孩的脖子将她压下去，玩闹起来。

　　曾思瑶看着打闹的两人，反应极快，问：“生了什么病？”

　　什么病能让人发胖。

　　孙敏从她臂弯里挣脱着，头发被搅成鸡窝状，说：“相思病……她得了相思病……这个疯女人……”

　　曾思瑶无奈笑起来。

　　当面没有问清楚的，回到宿舍以后从侧面问到了。

　　18班的女学霸李秋桐，生了一场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还挺严重的大病。那突然发胖的身形，是因为激素用药导致的。

　　那漂亮的脸像被人狠狠吹了一口气，膨胀了许多。

　　曾思瑶听完以后默了许久。说不出心头的怜惜和悲伤，只能说世事无常。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失眠症状或许也是一种病，它像一条懒懒的大胖虫，一天一天地蚕食着自己年轻的身体，会不会在高考之前就将自己掏空？

　　不行，我得早点睡。她暗自发了个誓。

　　于是，就在其他人脚踩油门开始冲刺的时候，曾思瑶因为长期的失眠和疲惫，悄无声息的，轻轻的，捏了一下刹车。

　　然后毫无意外的，她在下一次的月考中，被人轻轻超越。

　　她看着自己的成绩红榜无奈叹息。梁墨常常说考场如战场，瞬息万变。稍有差池，就会输掉。

　　她没有办法，只能重新振作，再让台灯亮到深夜。

　　日子如池中存水，一点一点流尽。各科试卷，综合试卷像夏夜傍晚倾巢而出的蝙蝠一样漫天翻飞，黑压压一片。

　　曾思瑶觉得自己像个做题的机器，麻木地计算，麻木的背诵，麻木的重复着日复一日。累得像只拉磨的驴。

　　只有一次一次的月考红榜，提示着她没有原地转圈，而是一直在往前。

　　10月月考，曾思瑶年级第三。

　　11月其中考，曾思瑶年级第二。

　　12月月考，曾思瑶年级第二。

　　1月模拟考，曾思瑶年级第二，全市第八。

　　高考前的寒假显得太奢侈，所以只放了一周，大家再次返校。

　　寒冬的夜晚触手冰凉，虽然不至于滴水成冰，但那冷冷的潮气悄无声息地从衣服的任何一个空隙钻进去，冷得人瑟瑟发抖。

　　曾思瑶跑着步，嘴里不断哈出白气。那白气自己飘走，很快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曾思瑶夜跑时，身后总跟着一个人。

　　那人是许佑稙。

　　不过曾思瑶从不主动和他打招呼，就算他总是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节奏跑在后面10米左右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也从不跟上去和她说话，就那么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跑。

　　有时候曾思瑶故意放慢脚步，身后的人便跟着放慢脚步，于是曾思瑶干脆中途停下，身后的人便无声地跑着越过她。

　　曾思瑶打定主意不想主动理会，不想主动打破尴尬局面。

　　高考像个庞然巨兽，所有人如同撑着自己的小帆船在一寸一寸向它慢慢靠近。教室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抬眼看去尽是黑压压一片头顶。

　　然而很奇怪的是，教室里那诡异的，成双成对的景象却越发多起来。大家难得的空闲时间里，都用来数对数了。甚至有昨天红线牵，今天红线断，后天红线另外签的奇异关系网。

　　曾思瑶，岑雅俞还有周琴三人都是钢铁般的孤家寡人。岑雅俞自有她的傲娇，和她桌下那不间断收到的信。周琴则是一窍不通般的，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

　　曾思瑶嘛，曾思瑶装傻。

　　然后有一天晚上，春末夏初的夜晚清凉如水，曾思瑶夜跑时发现身后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她停下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

　　许佑稙被看得发慌，神色不自然。可他边上的女孩可是笑容灿烂，一派天真，冲着曾思瑶摆摆手：“好巧啊，曾思瑶。”

　　曾思瑶心说巧个屁巧，不是已经在她屁股后面跟着跑了一一圈了么。

　　经过曾思瑶时，许佑稙没有停下脚步，许晴也就没有，甚至她还回过头来冲曾思瑶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全是得意。

　　曾思瑶忍不住笑了一声，双手叉腰，不想跑了。她沿着跑道慢慢地走，看着眼前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然后被前面那两人踩在脚底下。

　　花香袭人，借着温和的风，它飘到校园的各个角落。曾思瑶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找了个花坛边缘坐了，静等上课铃响。

　　就快结束了。她想，再过两个多月，就不能在这里跑步了，她会想念这里吧。这高耸的旗杆，这昏黄的路灯，这空气里的香樟气味。这里的人，也会很快各奔东西，各奔前路。

　　去北京，还是去香城。临到尽头了，她才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发什么呆呢。”头顶被人轻轻拍了拍，耳边传来周南的声音。

　　曾思瑶侧头，周南已经坐在边上，这张帅气的脸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许久没有凑得这么近距离观察，又讲不出变化在哪里。

　　曾思瑶说：“就发个呆而已。”

　　“还不到四月，怎么就这么热了，教室里都要闷死人了。”周南一面抬手擦了一把颈上的汗，一面说。

　　曾思瑶惊异：“你又去打篮球了？”

　　“没打，最近哪有时间打，试卷都写不完，成绩还差一大截，再不努力些，我连个二本都考不上。”周南放下手，说得十分轻松。

　　曾思瑶笑：“那不至于。”她也偶尔关注周南的成绩，始终徘徊在年级二三十，还算稳定。

　　周南也笑，说：“你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想考哪儿呀女学霸？”

　　“别，”曾思瑶抬起手，“别这么叫我，我，我和别人比差得远。”

　　周南立刻反驳，说：“你还假谦虚，你跟谁别差的远？李佳奇啊？他……他那个小混账，不用把他放眼里。”

　　曾思瑶心想，她说的是和凌霄那些大城市的朋友们，和名校的那些尖子学生差的远呀。不过她没说出口。

　　沉默的间隙，右边的空座突然也坐下个人。曾思瑶和周南纷纷侧头看过去。

　　许佑稙坐下后恰恰挨得曾思瑶特别近，让曾思瑶不由自主地往周南这边轻挪了挪。但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也迅速传到比肩，一种清新的气息夹杂着刚运动后的热气。

　　他说：“聊什么呢，带我一个。”

　　周南嫌弃地伸手推他一把：“我们聊什么关你什么事，你挨人家曾思瑶这么近干什么，远点儿！”

　　曾思瑶扑哧一笑，推开周南挡在面前的手臂豁然起身，索性坐到周南的左边去。她并不想被两个臭男生夹在中间坐着。

　　许佑稙没特意看她，只是伸手回推了一把周南，唇边难得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就你能挨着人坐我就不能吗。”

　　周南傲娇起来：“我和她的关系，你比得了么？”

　　“噢，你们什么关系？”许佑稙用余光去看曾思瑶，见曾思瑶只是抿嘴微微笑着，看热闹似的，目光却放空的。

　　周南抬起手臂，搭在曾思瑶肩上，盯着许佑稙的眼神得意，说：“我们是哥门儿。”

　　曾思瑶在在周南的手搭上来下一刻就从花坛边坐起来，她伸手在周南头上揉了揉，说：“马上就上课了，进教室了，弟弟！”说完转身走了。

　　周南还在发愣，许佑稙的手也揉了上来，一派沉静地跟着说：“弟弟，你姐姐不要你了，弟弟。”

　　“擦……”周南抓住许佑稙在头上乱揉的手。

　　曾思瑶回头一看，两人正互相伸手抓头发，忍不住摇头叹息，周南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成熟的大人呢，白瞎了那张英俊的脸。

　　正跨入教室大门，就见李佳奇迎面而来。两人在狭窄的门框处错身而过，却没说一句话。

　　除了眼神里还有点别人都看不懂的东西，他们比和其他不熟悉的同学之间还要陌生。

　　曾思瑶敛眸侧头走进去后两步，紧接着就撞上了跟来的黄瑶。

　　黄瑶和曾思瑶擦身而过，追着李佳奇而去。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慢点儿走，等等我呀。”

　　曾思瑶的胸腔内啪嗒响了一声，像夏日初到的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