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石春信》轻云故

13、月季

　　姜念念的话既像是保证，又像是再一次的确认。抛去秦婉蓉的嘱托，以及之后沈明承的命令不谈，她本人也是不放心将沈南寂一个人丢下的。

　　虽然一开始她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让沈南寂叫她姐姐，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的确将沈南寂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她在家中是独生女，所以生来便得到全家人的宠爱，所以当她见到沈南寂的境遇时，便忍不住地心软。

　　沈南寂听到姜念念的话后，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撇开眼去，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姜念念有些疑惑他的反应，下意识地便想要去瞧他脸上的神情，可下一刻就听沈南寂又道：“不是说要给我做吃的吗，还站着干什么？”

　　姜念念闻言一笑，当即就应：“现在就回去。”

　　得到姜念念的应话，两人又重新朝着那个偏僻的小宫院走去。

　　这么磨磨蹭蹭地回到了住处，日头也已经快要到头顶。这个时节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尤其是刚下过雨后，天上一丝云层都没有，于是阳光便更肆无忌惮地落在皮肤上。

　　姜念念见沈南寂晒得整个人脸都有些红，猜测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便让沈南寂先去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起来，自己则是先挑了中午要吃的菜去洗。

　　姜念念不知道这样平静的生活究竟可以持续多久，因为她知道，他们迟早是会被卷进时间的洪流中，朝着既定的命运前行。她能够做的，只是让现在的生活更加惬意一些罢了。

　　一旁的沈南寂没有依言站到屋檐下，反而是站在原地盯着姜念念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帮忙。姜念念见状微微挑眉，似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也就反应过来，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止，任凭着沈南寂的动作。

　　两人吃过饭后，也并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将整个院子和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等这里完全被清理干净后，都已经日落西山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院子，姜念念心底也不禁暗暗庆幸，幸好沈明承给他们的院子不大，不然以他们两人的速度，恐怕一天之内还真没发将整座宫殿都打扫完。

　　两人都累得不想动弹，可是肚子却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他们将中午没吃完的饭菜热了，应付完晚饭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姜念念恨不得直接扑到床上沉沉睡去，可是她最终仍是强忍困意洗漱一番，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边。

　　就在她以为，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姜念念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可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应了片刻后，她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沈南寂，于是走向门边拉开门，发现果然是沈南寂。

　　姜念念垂着眼眸看向眼前的人，问道：“怎么了？”

　　“我害怕。”也许是有了昨天的示范，今天的沈南寂再说起这句话时，脸上就没了昨日的窘迫，反而还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姜念念见状一时哭笑不得，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看到沈南寂怀里抱着棉被，于是向后退了一步，对他说道：“那就进来吧。”

　　姜念念倒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惦记着什么身份尊卑，沈南寂自己有求于姜念念，自然也不会去提，因此两人谁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索性沈南寂年纪还小，原主的身形也偏瘦弱，所以即便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倒也不显得拥挤。

　　沈南寂爬到床的内侧，就躺好盖上被子，并不占太多的位置。姜念念关好门回来时，看他睡姿规整，也没再说什么。吹灭桌边的蜡烛，她便也借着莹莹的月色回到床边躺下。

　　不过片刻时间，劳累一天的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沉睡过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酣睡人的脸上，如一场静谧的梦，盈盈如水，皎洁明媚。

　　·

　　月落日升，日复一日，时间又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冷宫的时候。只不过沈南寂似乎一直都没有从那日的梦魇里走出来，每当夜晚降临，便会钻进姜念念的屋子，而姜念念也会随他去。

　　大多数时候，沈南寂都会睡得安稳，只不过偶尔也会被噩梦惊醒。每每这时，同样因为动静醒来的姜念念便会安抚人躺下，哼着一些自己从前听过的歌，直到沈南寂的呼吸再次平稳。

　　而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沈南寂年岁稍大一些，姜念念才让沈南寂回自己的屋中去睡。

　　不过谁都知道，眼下这样平静的生活，终究不会永远存在，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即便想要抽身离去，也总有暗流会拉着他们向下沉坠。

　　夏日炎炎，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整个小院都已经焕然一新。种下的花苗抽枝发芽，开出荼蘼的花，可在这炎炎烈日下，仍旧有些蔫蔫的。

　　无风的午后热浪翻涌，蝉鸣吵得人心间也是止不住的烦躁，姜念念在廊下避阴，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晃，带来阵阵清风，虽不能驱散热意，但总归是有些凉意。

　　渐渐地，困意席卷而来，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扇子慢慢从指尖滑落，就在它即将落下的时候，原本紧闭的宫门却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姜念念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向外看去，发现是是熟悉的人之后，便又重新倒了回去。她实在困得不行，也懒得再和这些人周旋。

　　自打姜念念和沈南寂搬到这倚月轩后，隔三差五地便会有皇子上门挑衅。他们大概也受到了指点，不将事情闹大，就会弄些小破坏，然后对着沈南寂出言讽刺一番。虽然造不成大的影响，可也实在扰人。

　　不过时间久了，姜念念和沈南寂便也懒得理会他们，任由他们在小院里捣鼓一番，觉得没趣儿了后也就自己走了。不过最让姜念念佩服的是，这些人在这么热的天不辞辛苦地前来，实在让她有些惶恐。

　　那边为首的人瞧见了屋檐下的姜念念，便撇下了一众下人，走到了姜念念的身边，故意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想要引起姜念念的注意。可是姜念念就像是丝毫没有听见似的，仍旧闭着眼睛假寐。

　　那人定睛一看，当即就不再装了，直接抬脚踢了踢姜念念的椅子。

　　姜念念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睛，随即瞥向那人：“干嘛？”

　　“沈南寂呢？”沈北渝看着姜念念，也不怪罪姜念念的无礼，而是直接问起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姜念念回了一句，随即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北渝眼看着她再次无视了自己，倒也没再去打扰，反而还好整以暇地俯下身来，打量起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孩。

　　严格意义上，沈北渝和姜念念这具身体算是同岁，但身份上却是天壤之别。沈北渝生在皇家，从小众星捧月，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可是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却好像并不害怕他，行礼也行得乱七八糟，甚至到后来居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自行给自己免了礼。不过沈北渝对这些不在意，他只是好奇，沈南寂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有趣的女孩。

　　正想着的时候，小院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四哥！你又来欺负五哥了！”

　　沈北渝原本挂在脸上的浅笑一僵，随即直起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沈宿绵，“你怎么来了？”

　　姜念念听到声音，也只能再次睁开眼睛，知道这午觉是睡不了了。她不禁怀疑地抬头眯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很刺眼，然而这些人就像感觉不到一样，一个两个都往这偏僻的倚月轩跑。

　　她一开始觉得，这里与冷宫大概也没什么分别，但现在的她已经彻底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她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沈宿绵又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而且我要是不来，五哥又要被你欺负了。”

　　沈北渝快要被气笑了，“我从进倚月轩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影子，谁知道他躲在哪里不敢出来。再说，你怎么我就是来找他的……”

　　后面的那句话，沈北渝的声音有些低，只有离得他近些的姜念念，勉强听到了模糊的声音。

　　沈宿绵的确没有听清沈北渝后面说了什么，可那不妨碍她听清前面的内容，“你看，你也说了，那是你没找到，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沈北渝不知道沈南寂躲在了哪里，眼下又有沈宿绵在这里盯着他，他也不好继续呆下去。他不是害怕沈宿绵，只是沈宿绵有皇后撑腰，若是这件事被他母妃知晓，少不了一通责骂。于是沈北渝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下檐廊。

　　这事本应就此结束，可是沈北渝在临走之前，偏偏手贱去拽了一把开得艳丽的月季花。花枝坚韧，还长着尖刺，沈北渝一时不察，当即就被扎得龇牙咧嘴。还没等他反应，就听到“噗嗤”一声笑，他循声望去，就看到沈宿绵正站在那乐得合不拢嘴。

　　沈北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立马嚷嚷着冲身后那群想笑又不敢笑的人道：“都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它们全拔了！”

　　“不行！”姜念念立马上前阻拦，这花是她和沈南寂好不容易种下养了这么久的，绝对不能让沈北渝一句话就给拔了。

　　“它扎我，你还要留着它？”沈北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它为什么只扎你不扎别人？”姜念念冷哼一声，“你要是不去碰它，不就没事了。堂堂皇子，居然把气撒在一株花身上，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