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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从此以后,谢韶曦和傅桑珩的联系少了。
      有时候,傅桑珩习惯性找谢韶曦聊天,都被谢韶曦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比如说要月考了没复习啊,去办公室搬作业啊,甚至是强行拉着黎梓去上厕所,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躲开就行。
      倒也不是谢韶曦有多讨厌傅桑珩,只是……
      只是有些东西变了,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躲着他。谢韶曦觉得傅桑珩再这样荒废下去终归是不行的,刚开始也好几次各种各样的方式劝过傅桑珩。可得来的回应也如谢韶曦劝说的方式一样——各种各样。
      最开始时还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们也不是天天这么干。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我们心里有数……学不学这个就没法儿保证了,我说过我这脑子构造特殊,没法儿一直这么拼……”
      过了几次,语气逐渐暴躁:
      “真的你相信我!而且这也没什么过分的啊,就是玩儿嘛,再说了我们也没被抓过啊……我说了我不学!这玩意儿一点也学不进去!”
      到最后:
      “哎傅桑珩……”
      傅桑珩捂着耳朵跑了。
      “……”
      谢韶曦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傅桑珩堕落啊。可她只是傅桑珩的同学,顶多算曾经关系很铁的朋友、哥们儿,她又能做什么?
      只能是劝说而已。
      什么现身说法啊,逼人背书啊,甚至试过往人抽屉里塞试卷,能做的都做了。
      至于听不听,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若仍执意不听,那便躲远些吧。

      傅桑珩应该感觉出了一些谢韶曦对他的细微的感情变化,也发现了谢韶曦在故意躲着他。他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便也没再怎么找过谢韶曦。
      傅桑珩抗拒学习,上高中也只不过是想混个文凭。大学能考就考,考不上他也没什么执念。
      可谢韶曦总想让他上进一些,总想着能多学一点总是好的,甚至时不时往傅桑珩抽屉里塞试卷。
      有一次傅桑珩逼急了,直接把谢韶曦给他的试卷揉成一团扔去了垃圾桶,一眼也没看。
      每次谢韶曦旁敲侧击地劝他少点和蒋文辉一帮人鬼混,他都会赌气一般,拉着几个“兄弟”去网吧打个通宵。
      大概是第二次期中考的前几天,傅桑珩在极度烦躁下拉着蒋文辉和张家鲲,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的空档,从学校单车棚旁的围栏翻了出去。
      蒋文辉跟在傅桑珩身后,觉得前面就是个随时会把周围炸得寸草不生的燃料桶。
      “不是,你现在就很莫名其妙啊,”张家鲲特别不满,“我俩好不容易陪着你翻墙翘课出来,就跟着你巡街?”
      傅桑珩两手插兜,低着头不说话。
      “大哥你倒是……”张家鲲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文辉堵了嘴。
      可惜迟了一步,燃料桶还是炸了。
      “老子就是烦想出来晃悠晃悠,怕被老唐抓就拉你俩出来当个垫背。要是想上课你俩就回去,不用跟着我。”
      张家鲲闭嘴了。
      快夏天了。风吹得很大,带着少年的外套哗啦啦地响。
      蒋文辉犹豫半晌,斟酌着开了口:“其实吧,我觉得谢韶曦这样劝你不是没道理……人家觉得考个好大学才是好出路,所以这样劝你,这也没错啊,你自己不想学你还老觉得人家针对你……”
      他边说边偷瞄傅桑珩,见傅桑珩没什么反应,才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说:“要我说,你拒绝她可以,但是直接把那卷子扔了就是你不对了,好歹也看一眼啊……”
      傅桑珩还是不说话,薄唇抿成细细的一根线。
      蒋文辉想了想,走上前用手肘捅了捅傅桑珩:“你是不是……不喜欢谢韶曦了?”
      阳光穿过叶隙,大小光斑在地上来回跳跃,闪得路人眼花缭乱。
      傅桑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嗓子应了一声:“不知道,说不上来。”
      蒋文辉叹气:“当初你追得可紧了,时不时地就给她带奶茶,拉她看电影,连黎梓的醋你都吃,每次带饮料都带上她一份,就为了在谢韶曦面前显得自己多大度……哦,现在就因为人家谢韶曦让你学习,你就淡了?”
      傅桑珩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我知道,你就是烦嘛。烦学习,也烦别人催你学习。偏生你喜欢那人两样都占了,你就更烦,”蒋文辉上前拦住傅桑珩的肩,“我觉得你干脆就别追了,追又追不到,还自己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生闷气。早日回归众弟兄的怀抱,学习什么的,让别人干去吧。人生短短几十年,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啊。”
      风逐渐热起来,热得枝头的蝉一个劲的地唱,连带着风划过树梢的轻响。夏天要到了。

      傅桑珩成绩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排名则断崖一般不停地往下掉,他也不当回事。有事甚至觉得老师故意改错他卷子,在一帮兄弟之间大骂几句,然后接着打游戏。
      至于谢韶曦,早就忙得抬不起头看时间了。学期末就要分班考,要选科。只有考得好,才能挤进更好的班级,获得更好的资源。谢韶曦每天背书刷题连轴转,中午吃饭还拿着一张小纸条,早就管不了傅桑珩的事了。
      很快,分班考如期而至。
      拼了大半学期的谢韶曦正常发挥,考进年级前五十,进了重点理科班。黎梓被她拉着一起复习,虽然吊着车尾但也进了重点理科班。

      高二开学,课时越来越多,谢韶曦能放下笔歇上一歇的时间越来越少,关心周围事件的精力也越来越少。谢韶曦竟是完全不知道傅桑珩的情况,也没再想起这个人。
      直到——
      “曦曦,你听说了吗?”黎梓突然坐到谢韶曦前桌的位子上,转过身对着她。
      “?”谢韶曦难得搁下笔,“听说什么?”
      “张家鲲偷电瓶车被抓去派出所啦!”
      “哦……”谢韶曦脑子没转过弯,一瞬间竟是没想起张家鲲是谁。等她的大脑终于重启时,“什么?!!”
      “昨天晚上抓到的,说是跟着一帮社会青年偷车卖钱。”
      “那傅桑珩呢?”谢韶曦急得将要站起来。
      “傅桑珩?没听说,”黎梓想了想,“好像没有他吧。”
      谢韶曦轻轻松了口气。
      黎梓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他们几个平时关系这么铁,张家鲲干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顶多就是没参与罢了。”
      谢韶曦小声喃喃:“他……不会吧……”
      “他不会?”黎梓叹了口气,“上星期老唐通报批评的广播,你肯定没听吧。”
      还真没听:“说什么了?”
      “傅桑珩、蒋文辉和其他班的几个人偷了一家小卖部的东西被老板抓到,两边起了冲突,最后还打起来了,老唐给他们每人打了个处分。”
      谢韶曦微愣,又问道:“知道是哪家店的老板吗?”
      “不知道,只知道那老板上了年纪,打不过他们这帮小年轻,好像进了医院吧。”黎梓随手摆弄着谢韶曦桌上的橡皮。
      小卖部老板……上了年纪……
      那天在小巷里,傅桑珩扔的瓶子,窗里传出的谩骂……
      谢韶曦觉得浑身的血似乎顿了一刻,而后全部倒流。
      黎梓托了托腮:“我觉得傅桑珩这人以前挺好的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韶曦苦笑一声。
      是啊,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个问题,就算是傅桑珩本人,或许也答不上来。
      其实,谁的命运不是如遍地金黄的枯叶一般缥缈?若是遇上艳阳无风天,便能悠哉悠哉地躺在树下,安安稳稳过一生;可若是撞见阴云天,甚至是台风天,便是随便一阵风,就能将落叶吹得无影无踪。
      只是身处其间的人们,谁都没有留意到逐渐阴沉的天空,也没有人预料到,会突然吹起那股改变未来的风。
      或许,大家都只是做着平时常做的事情:谢韶曦坐在灯光下,因解开一道难题而欣喜一夜;傅桑珩待在网吧里,被队友拖了后腿而肮骂一晚。
      命运发生巨变,从此一去不返。

      自从张家鲲偷车后,谢韶曦再没了解过傅桑珩一群人的情况。
      原因有些复杂,既有谢韶曦主观上的回避,也有时间上的不允许。
      上了高中,没人是轻松的。谢韶曦分班考的成绩比较靠前,要是学着学着掉到后面了……她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于是谢韶曦竟是半刻都没敢放松,继续之前的魔鬼生活,从高二拼到了高三。追了好几年的番被搁置了,就连和黎梓唠嗑的时间都减半了。
      好在,她没再听到过傅桑珩的事情,心里这个人似乎被遗忘了,有时难得想起,也会即刻被立体几何挤掉。
      很快,高二上到高三,再到一模、二模、三模……连时间都是按模拟考来算的。黑板上不知何时写上的高考倒计时越来越小,从三位数,到两位数九字头八字头七字头……到现在,只剩三天。
      谢韶曦收起试卷,在一点一点地把盘踞了大脑近两年的知识点整理成压缩文件,好让主管生活的部分顺利重启。
      她看着倒计时,有些发愣。
      还剩三天了啊。
      三年高中,迷迷糊糊地,还剩三天就要过完了。
      真快啊。
      谢韶曦晃晃脑袋,往四周环视一圈,想仔细看看自己奋斗了两年的地方……好巧不巧,与后门一脸意味深长的班主任的视线撞在一起。
      “……”总感觉要出事。
      班主任见她已经发现自己,便不装了,挥手示意她出来一下。
      谢韶曦起身,出了教室。
      “谢韶曦啊,复习得怎么样了?”班主任拉着她关心道。
      “基本上没问题了,还剩三天想稍微休息一下。”谢韶曦说。
      “哦……那挺好,挺好。放松一点,不要紧张,”班主任絮絮叨叨地嘱咐道,“我看你之前啊,一离开那张桌子整个人都是蒙的,还怕你压力太大呢。现在看你状态还挺好的哈。”
      谢韶曦忍不住了:“老师,您要说什么就直说吧,绕来绕去的我都替您难受。”
      班主任闻言,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那我就直说了。高考之后,有个毕业典礼,学校说想每个班出个小节目。班里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你还会弹个琴,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谢韶曦想了想:“可以是可以,只是……那些名曲我来不了,普通的流行歌行不行?”
      班主任连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都可以,题材不限制的。就算是你们看的那些动漫的主题曲都没问题的。”
      “……”老师你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就说好了啊,”班主任给了她一条钥匙,“音乐室的钥匙你拿好,要是想练练手直接去就行,这几天准你不用上课。”
      “谢谢老师。”

      吱呀——音乐室的门被推开。
      谢韶曦捂住口鼻。
      这音乐室大抵是太久没人来过,满屋灰尘如细雪,在木板铺的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还有更多的则洋洋洒洒地漂浮在空中。她拉开窗帘,那些空中的尘反射窗外的艳阳,竟显出浮光跃金的感觉。
      她找来一根毛掸子,将那筝上的灰尘掸净,戴好假甲,再次弹出那首烂熟于心底的《Time After Time》。
      太久没碰过琴,谢韶曦连基本的指法都有些生疏。但弹完一曲还是问题不大的。
      “如薄冰般寒冷遥远的记忆
      曾经许下了诺言 还不知会受伤
      何时才能再次
      在薄红色季节来临的时候
      带着笑容再次在这里与你相遇”
      尾音渐收,余音微颤,绕梁而落。
      谢韶曦抬眸,见窗外阳光正好,夏蝉喧嚣,暖风卷起绿叶飘舞飞扬,带入室内,轻轻落在脚边。
      “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录制结束的提示音。
      谢韶曦被吓了一跳,蓦然回头——一个气场乖张的少年立于门外。
      眼前的景象,似乎与高一时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大好的艳阳天,弹完一曲的间隙,一个少年在门外听完整首后不忘献上掌声。
      只是,当初的少年,身形不如现在抽条,眉眼间也只有纯澈的痞,没有锋锐的戾。
      傅桑珩。
      过去与现在,都是傅桑珩。
      只是,心性再也不一样了。
      “好久没听到啦,倒是一点都没退步。”傅桑珩走进音乐室,跳坐上铁制讲台。
      谢韶曦没有太大惊讶,平平淡淡:“你录了?”
      “嗯,录了后半截,”傅桑珩将手机屏幕展示给谢韶曦看,上面是还未关闭的录音界面。
      “很早就想录了,一直都没机会。这次正好碰上,就顺手弥补了一下以前的小愿望,”他看向谢韶曦,“不介意吧?”
      “嗯。”
      空气沉默了很久。
      从前无话不说的两人,如今却无话可说了。
      最后还是傅桑珩耐不住尴尬,打破了安静:“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你呢?”
      “我?”傅桑珩嗤笑,“我有什么好复习的。”
      “……”
      又安静了一会儿。
      窗外的蝉遇到阳光,唱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毕不了业,应该会再多待一年。”傅桑珩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嗯,”谢韶曦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多留一年也好,把以前学的东西再捡起来,考个大学不是不可能。”
      傅桑珩微微发了一会儿愣,旋即笑出声:“你是一点没变啊,这么久没见了,第一件事还是让我学习。”
      谢韶曦也跟着笑:“那是。”
      傅桑珩顺匀了气,说:“快放学了,一起回去吗?随便……听听你自己弹的曲子。”
      “行啊。”

      傍晚,满天的云盘踞于城市上空,映着残阳最后的光,颜色由西到东逐渐浓厚饱满。有时会遇到一群归巢的雀,在连成一片的火烧云下只剩一小团黑点,一并朝着巢的方向飞去。
      马路上,一如既往,一半红一半白。两人急急忙忙冲到两个方向的跑道中间。
      谢韶曦见车不多,想一鼓作气跑至对面——被左边伸出的手拦住。
      那手与初一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白皙修长,轻轻抵住女孩小腹偏上的位置。
      “说了多少次了过马路别跑就是不听,非得撞一次才长记性是吧。”少年的嗓音逐渐褪了稚气,染上了些许成年男子的磁性。
      谢韶曦看着他,没有打破这与从前重合的画面。
      若是打破了,怕是不会再有了。
      傅桑珩见她安静得有些异常,起初还不知哪里不对劲。直到稍微低头才蓦地反应过来,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挠了挠头。
      他拿出一副耳机,接上手机,一头自己戴好,另一头则塞进谢韶曦耳朵里——只是拿耳机的手中途折弯,没有亲自帮她带好,而是递到她手里:“自己戴吧。”
      谢韶曦接过耳机。
      古筝天生古朴典雅的琴音响起,熟悉的曲调,熟悉的编曲,熟悉的……人。
      其实,他们校运会的时候,也是这样,肩并肩地带着同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歌。
      谢韶曦不知道,傅桑珩有没有察觉。
      终于走到熟悉的路口——两人以往分别的地方。傅桑珩指着与谢韶曦相反的方向:“我走这边。”
      “嗯。”女孩轻轻应了一声。
      “走了。”他留下一句走了,再没回头。
      谢韶曦远远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地变小,变小,直到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直到消失于拐角。
      “一次又一次
      一个人走在落花纷飞的街道
      尽管逝去的时光已无法挽回
      但景色却一如往昔
      我还是和那天一样带着泪水
      等待着你……”
      两颗泪狠狠划过,坠落,在地上洇染成两团小小的水渍。
      那落日,也燃尽了仅剩的热,将最后的光撒向人间,而后消失于世界尽头。
      天终于黑了。

      风依旧不眠不休地四处撒野,有时带着残花,有时卷着枯叶。
      它见证过太多人的一生,有富贵的,有潦倒的,早已习以为常。
      无论是一个人的辉煌,还是历史上某一时期的昌盛,都如落英一般,随风而起,风落而息。
      过个几十年,待当初那群年少轻狂的学生们都老去、离去,谁又会记得,在这个地方,曾见证过一对少男少女遗憾结束的情谊?
      在这尘世中奋力打拼的人,其实从头到尾、从生到死,拥有的都只有自己。
      这条路,这一生,只能自己走。
      风起街巷闹,风落人不归。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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