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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只有一个狗皮膏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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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兰生刚模糊睡着,手机便响了,是主任打来的,让他临时去院里开个会。柯兰生醒了醒神再坐起身换衣服出门。
听电话里主任的意思,好像有一个类似讲座的分享经验会议,说是柯兰生一定会感兴趣的内容,其他的便没多说。时间有点紧张,他放弃坐地铁的选项直接打了个车,坐上车那一瞬间柯兰生发觉,自己身旁怎么总是些不爱把话说全的人。
高培是最典型的一个。
三年级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柯兰生班级门口就出现一位别班的常驻人员,只要不是上课点,下课铃声响起不用多久就能看到高培站在柯兰生班级的走廊,虽然大多数都只是在跟别人闲聊,但柯兰生知道他的用意。
心里偷着乐,自然不会赶人走,但时间久了总会被别人扯闲天没话题时提起,而有次柯兰生刚好走出教室准备去厕所,听到了一小段对话。
“高培,又站岗呢?”路过的同学A调侃他。
高培不当一回事儿,随便笑了一下敷衍。身旁陪着他的同学起了劲,问:“这块地是什么风水宝地吗?每天下课定时定点的来。”
“你懂个屁,这叫吸收天地之灵气。”高培紧盯柯兰生拐进厕所的背影说。
温度虽然已经开始慢慢往下降了,但是被太阳独爱的一片小天地正好就在柯兰生教室这块。
“灵气吗?你确定有灵气?”同学A一脸质疑的上下扫视了一遍高培,“你确定不是太阳晒过之后的黑气?”
视线里短暂性的不会出现柯兰生,高培这才把眼睛转回来,先是用眼神鄙视了一下同学A,然后再去看自己的手臂,心想好像确实黑了不少。
柯兰生从厕所出来,前面还走着两位女同学,在还没走到高培他们身边时就开始说悄悄话,大致意思就是在猜测高培每天像站岗一般准时定点的出现在班级门口是为什么,最后讨论出来的无非是些不该在那个年龄所知晓的一些二三事。
虽然是悄悄话,但是克制不住的害羞和笑声会被别的人抓去,然后大肆宣扬一番。
“你说你究竟为什么呢?每天都当门神。”同学B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可以稍微嘲笑一下高培的机会。
话音刚落,柯兰生正好走到高培的正对面,他靠在扶手上,嘴上回复着答案,眼睛却一直跟随柯兰生:“坚守正义,帮扶弱者。”
这样的大道理从一个才刚十岁冒头的小男孩嘴里说出来,不被一番嘲笑是不可能的,英雄梦哪个男生都有,但是高培的未免太过于虚假了,特别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
车窗上贴了防晒膜,照印出柯兰生的肤色比正常黑了三个度,他看着窗户上自己双手的倒映,忽然意识到,那二十多年里的记忆中,高培并不是从小白到大的,三年级到六年级那三年,也是麦色的皮肤,只不过那是因为他。
除了高培、柯兰生还有那天的三个小男孩,没人知道高培那三年的站岗是为了什么。
初中开学之后,高培结束了自己的站岗之旅,他和柯兰生又是同班了。
初中开学排座位需要全班到走廊排队,按照身高高培站到了最后一个,也不知道他在暑期吃了些啥,像是一夜之间被拔苗助长似的窜了个。柯兰生回头去找他,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高培的后脑勺,他正靠着墙面在跟另外一个班级的人闲聊,上半身躲在阴影里下半身坦在阳光下,一双直腿一曲一直的撑着,举起一只手随意地扇着来降低热度。
柯兰生移动脚尖,整个身体朝向高培,静静地看着他与别人交谈。
“柯兰生。”班主任的声音响起,没有听到回应后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
班主任抬头,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孩,提高了嗓音不耐烦的喊:“柯兰生。”
一瞬间有些吵闹的走廊缓慢安静下来,高培转回脑袋,一下对上了柯兰生的视线。他站直身体,将左脚脚尖转向柯兰生,左肩靠向墙面,整个人直对着他,朝他笑着挥了挥手,眼神里毫无善意,全然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柯兰生收回视线,转回身体朝着班主任说:到。
手机铃声响起,主任又打来电话。柯兰生按下接听键。
“兰生呀,现在到哪里了?”主任问。
“快到了,主任。”柯兰生回。
“好的好的,就等你了。”主任说完没等柯兰生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柯兰生皱眉,“就等你了”这句话可能是主任无意说出口的,但确实给他加了莫须有的压力。他稍微将身子往前倾,拜托司机稍微加点速。
司机很给力,短短三分钟就超了两辆车,柯兰生又将身体靠回座位,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护士长发来的消息,告诉他这次的会议主题是什么。
柯兰生回了个“谢谢”,转头看向窗外。他好像总是会更轻易的吸引到一些来自女性的关怀。
初中三年围绕着柯兰生的基本都是女孩子,甚至有一个学期四周都被女同学包围了。
初中,是男生女生小团体意识最强烈的时期,班上的男女生下课后几乎很少有对话,但柯兰生不同,他是班上看上去最干净的男孩子,话少成绩好,身上也没有夏天专属于男孩子臭烘烘的味道。一个学期三轮换座下来,柯兰生积攒了一定量的女生友情,随之也有反向反应——几乎没有什么男同学会跟柯兰生做朋友。
但柯兰生没有多需要朋友,因为他有一个狗皮膏药,他不想要再来一个。
正因为高培的存在,初中的男孩子虽然大多数嘴欠,但都没有欠到柯兰生身上,因为但凡有人在背后乱嚼他的舌根,那一定会被坐在最后一排的最高个的男生一巴掌呼到身上的任何地方,下手从来都是毒辣痛。
除开第一次排座位时两人的对视,整整一个月下来他俩都没有任何交集,课间从来不打闹,座位相隔着三四排,身旁的交友圈也是完全不相融合,如果不是某位男生兴起嚼了一嘴柯兰生的舌根立马被揍之后,班上都没人知道他们俩认识,甚至还很熟识。
汽车停在了医院的门口,比手机上预计的时间快了十分钟,甚至压缩到了平时的一半,柯兰生有些庆幸自己又一次没被阎王爷收走。
上一次是在初三的寒假。
在高培耍无赖式的半拖半拽下,柯兰生陪着他出门了。
大年初一的日子,大街上完全可以用荒凉来形容,除开个别超市,几乎都很少看到人,更别说是否有店面开着了。
柯兰生回头去看高培,他依旧一副悠闲模样,对上柯兰生的视线还特别欠的吹了一声口哨,加上他的大高个,像极了高年级要欺负调戏低年级学生那般,一副无赖样。
两人随意逛着,高培出门前没说要去哪里,柯兰生也没问,他就独自在前面走着,左拐右拐完全看心情。
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店铺玻璃门上印出他们的身影,一家又一家,步伐悠闲,距离得当。
柯兰生突然打了个喷嚏,捏了一下泛红的鼻头。
“这就感冒了?”高培的语气里是不可置信。
柯兰生摇摇头:“就鼻子痒。”
说实话,真没几个人能有高培那样的体质,脱光了站在冬天的室外也不一定能生病。
“不然我们去买点冰棍吃吧,以毒攻毒,你指定这个冬天都不会生病。”高培开玩笑的说,见柯兰生没理他,还拿手去戳他的手臂。
柯兰生抬手挠了挠被高培戳过的地方,没回话,但在下一个拐角处已经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
高培跟在身后,笑着看向眼前越来越近的超市,在即将走进去之前跟柯兰生说:“帮我买根奶棍就行,我去买点别的东西,在门口等我回来。”
柯兰生点头,走进超市。他走到冰柜旁,打开柜门拿了一根巧克力味的奶棍就去结账了,站在超市门口等高培。
街对面很快就出现了高培的身影,他笑着举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是一个小塑料袋,虽然柯兰生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袋子上写着“药店”两个字。
唯一一家过年会开门的药店就在超市的斜对面。
柯兰生抬脚正准备走向高培,被对方抢先,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不过两步便跑了起来,定定的朝着柯兰生的方向。
车祸就发生在高培跑过来的第三秒,一辆助力车极速前行,冲撞到高培的身上,他直接飞出去一两米,趴在了地上,血沿着小腿流出来,在相隔不远的塑料袋旁停住。
柯兰生一惊,丢了手上的冰棍就跑过去,蹲在高培的身旁,抖着下嘴唇说不出一句话,视线逐渐模糊。他伸出手去碰高培,对方没有反应,然后壮着胆子摇了摇,嗓子里依旧发不出任何音。高培还是躺着,血越流越多。
“高、?。”柯兰生的嗓子充满了惧怕,像陷入了无尽的黑洞里。
他抓起高培的衣角,很用力地晃了晃,充满了哭咽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喊着“高培、高培”。
那个撞人的男人停好车过来,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直小声的问着“没事吧?去医院吗?我送你们去?”,柯兰生哭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一句话都没被听见。
周围零稀几人都在远处观望,在原本就寒冷的天气下,柯兰生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没有一丝火光能让他去寻、去靠近。
一阵慌乱之后,柯兰生这才察觉到身旁一直问候的男人,抓着他的裤脚求他带着高培去医院,他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抓着裤脚,一手紧紧抓着高培的衣袖,泣不成声但嘴一直张合着,却听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话语。
地上躺了半天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咳了一声,抬起脸朝柯兰生笑,说他没事。
其实除了蹭破了小腿肚子之外,高培没伤到任何地方,连筋骨都没扭伤,他被撞开之后也没晕过去,就是想逗逗柯兰生,只是没想到玩过火了,听到柯兰生震天的哭声后,心虚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那几分钟里一边做着挣扎一边在心底痛骂了自己无数遍。
柯兰生肯定是生气的,但是看着高培还未缝合绽着皮肉的皮肤他又只剩下心疼。眉头越凑越近,在针头扎进高培皮肤的瞬间,闭上了眼,下一秒有一只手覆了上来,耳边传来高培压低的声音,他说:“不痛的,就是吓人了点,你别看。”
走进医院大门,热闹与沉闷的气氛瞬间袭来,人来人去的交肩而过,这是个没人愿意过多停留的地方,也是世界上生存意念最强烈的地方。
输液室偶尔会传来小孩的哭闹,或大或小或起或伏。
随着柯兰生前进步伐而被推后的各种声音是他近五年来的日常,他有些麻木的穿过一个又一个诊室,偶尔与同事打招呼点点头,最后推开一扇会议室大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关于热带流行病学的交流会,演讲人是个外国教授,刚从一个战区回来,从他身上裸露出的皮肤能看出来,他去过的地方有多可怕。
主任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柯兰生立马向他招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明显是给他留的。
柯兰生走过去并没有最到主任身旁,而是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放到了那把椅子上,向主任问好。
如果是别人,脸上多少会有点挂不住,但主任跟柯兰生磨过了三年,也了解他的脾性,对于这种不算礼貌的行为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之前不是想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吗,刚好今天有相关的交流会,我就赶紧把你喊来了,”话音停住了,主任看了一眼柯兰生的后颈脖,犹豫一下才继续问,“我是打扰到你了吗?”
柯兰生没明白主任为何会这么问,但依旧摇了摇头。
主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意味深长:“其实也理解,年轻人嘛,毕竟火气会旺一点。”
柯兰生皱眉,转头去看主任,只见主任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不出两秒柯兰生就懂了。他伸手摸了摸后颈的皮肤,他不知道高培把草莓种在了哪里,明显程度是多少,但是这个行为是第一次,在他们约定成为炮友的第一天就约法三章过,不可以种草莓,因为两个人的职业都算特殊。
虽然柯兰生不知道草莓的具体位置,但总有一块地方在隐隐发烫、灼烧着,那与两个小时前柯兰生第一次达到高潮时颈部传来的不适感相同,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那个时候被种上的。
柯兰生没有理会主任,面上波澜不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下耳朵里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并且此刻很庆幸自己拥有不易泛红的肤质。
他努力的调整呼吸,尽量不动声色的平静下过快的心跳,皱着眉头将手机拿出来给高培发消息——你违规了,明天开始管一个月的饭。
消息发出去立马得到回信——收到。
下一秒,又有一条——别说,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你太香了,没忍住,别老勾引我犯错。
柯兰生关掉手机,将屏幕翻转压到桌面上,他都能想象得出高培现在如果在眼前,说出这话是个什么神态。
永远嘴巴里说着挠人心的情话,脸上却是一副悠闲看戏的样子,每次说完如果对上柯兰生抬眼看过来的视线,一定会挑眉,让柯兰生感觉他像个十足的鸭子,经验还很丰富的那种。
柯兰生有些气不过,觉得不能总被高培占上风,刚要去摸手机,被主任喊了一嘴“好好听”,这才放下手机。
像这种上课做小动作被抓包的情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初三的下学期。
高培虽然没有伤经动骨,但毕竟也是受了伤缝了针的,活动起来肯定没有平时自在,加上他的性子静不下来,柯兰生怕刚缝上的线不到半天就崩开了,主动担起看管责任,除开上厕所和睡觉,可谓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高培,狗皮膏药这个冠名词头一次落到了柯兰生的头上。
学校安排的补课时间从大年初七开始,但还没到高培拆线的日子,上下学跟屁虫的位置没了,每天都与柯兰生并排走着,拄着拐杖。
开学第一天的早自习,柯兰生把高培送到位子上就去找了班主任,回来之后搬着自己的书桌坐到了高培身边,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离讲台那么远。
其实高培是不乐意的,因为柯兰生有一点点近视,如果坐在原来的位置大多数还是看得清黑板的,如今最到最后一排,别说看不看得清,看不看得到都不一定。高培嘴上断断续续的嫌弃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柯兰生骂走,他倔起来属于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后来高培直接不说了,并难得的开始做笔记。
因为有柯兰生的看守,课间除了上厕所只让高培坐在椅子上,哪里都不让去,一两次还好,一个上午过去都要把高培憋疯了,他转头去看正在抄自己笔记的同桌,又起了恶作剧的心理。
他伸手去戳柯兰生的手臂,自然得不到回应,他笑了撑着脑袋又把手伸了过去,这次戳在了柯兰生的腰上,只见他突然一抖,小小的跳动了一下,连带着书桌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引来讲台上老师的注目。
柯兰生看了眼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好在老师没多什么,咳了一声继续讲课。他转头去看已经趴在桌上压着声音笑到看不见眼珠的同桌,忍下了抬脚去踢他伤口处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