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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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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纳西妲是怎么胜过散兵的。
虽然当时我就在场,但米迦勒通知我纳西妲已经自由后,散兵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
在纳西妲来之前,他对我施加了一点力量,强行逼我昏迷了。
那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听纳西妲与米迦勒对我转述。
隔了五百年的时间,纳西妲终于能走出净善宫,我在家修养的时候,她就偷偷地跑来探望我,还带着她亲手做的枣椰蜜糖。
我吃着糖听她说战斗的始末,以及最后博士与她的交易。
“我从博士那里获得了一段记忆。”纳西妲说起时有些意外,“是关于散兵的,我想找个机会把真相还给他。”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我也点头赞同了,谁知她话锋一转,“在博士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一个与散兵非常亲密的女孩,她叫作绊。”
纳西妲伸手抱住了我,温柔地抚着我的背,语气心疼地问:“那时候,是不是很疼呢?”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说,“大概很疼吧,否则我也不会删除它,我不能留下任何痛苦的记忆。不用担心,我现在没有印象了。”
“好吧。”她吸了一口气,不再提她看到了什么,转而促狭地笑起来,“我记得这个外貌的设定,还是我提供的建议。不过,为什么你去别的国家总喜欢用不同的相貌和名字呢?在稻妻是‘绊’,在璃月是‘葳蕤’,而蒙德是‘安格丽娜’,难道你打算收集七个不同的名字和外貌吗?”
她心情还真好,调侃我一点压力也没有,但她现在可是在我面前。
我含着糖,空出两只手去揪她的脸,“理由很简单,万一在异国他乡结仇的时候,不会被仇家顺着名字找到须弥来,免得你给我收拾残局的时候埋怨我不知道收敛。”
纳西妲笑着要躲,防不住我手快一步,也只好任我搓揉,“哎呀,说回正事吧,你和散兵之间似乎有些误会,我希望能解开它。是不是该把你的身份告诉他呢?”
我认真地想了想,“算了,绊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她的一切都已经被彻底删除,不可能复原。”
“可她就是你,你只是失去了那段记忆,不代表那就不是你了。”
纳西妲好像很想跟我讨论深奥的哲学问题,但我敬谢不敏,“人都会改变,没必要再让过去困扰他。”
“好吧,不过失去记忆也不可怕。”她微笑起来,“就像我已经不记得五百年前的事了,可我还是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嗯?我略微迟疑,“五百年前的事?”
纳西妲毫无异常地微笑,“是啊,等现在的事情忙完了,找个合适的时间给我说说吧,我们是怎么相遇的,你又是怎么成为我的行政官的。”
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想说那是大慈树王,为什么在她的描述里却是自己?
但有种奇妙的预感阻止了我发问,我只是点头应好,准备空闲的时候再去问别人。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旅行者和派蒙约我见面。
大概因为派蒙死活不肯进我家,他约我到酒馆里碰头,顺便让我履行请客吃饭的诺言。
空特意支开了派蒙,和我说起在世界树发生的事,然后和我确认,“你还记得大慈树王吧?”
我点头,他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看来,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才会记得被改变的历史。”
我能够理解大慈树王的做法,她做的是我最熟练的一件事,全部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不过空很沮丧,我想安慰他,决定给他说一点以前的事,“我遇到过你妹妹,在五百年前的坎瑞亚。”
他惊愕地看着我,“……你那时候也在坎瑞亚?”
“但之后发生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我歉意地回答,“我对自己进行了删除。”
“……删除?”
因为他同样是世界之外的来客,我可以稍微多向他透露一些信息,以免哪天又对自己进行删除,却来不及记录。
“你可以理解为类似大慈树王的做法,但这只针对我本人。”我斟酌了一下,“这是我的自我防御机制,假如承受的痛苦超过了我的接受范围,我会开始删除所有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回想起来痛苦的体验,以及会被它勾动的记忆。”
他有些苦恼地思索,“……为什么?也是因为……禁忌的知识吗?”
“差不多吧。”我含糊地回答,这就不是可以告诉他的事了,“我答应过大慈树王,绝对不会为提瓦特带来危险。”
空理解了我的意思,微微点头,又无奈地笑了,“至少,你不是完全删除了自己,这就足够了。”
我一时也沉默了起来,思绪飘忽地回答:“很久以前会清空的,但被修改了之后,只会删除片段了。”
这么说起来,我该销毁米迦勒了。
在设置它的时候,我已经输入了它会被毁灭的结局,它对此接受良好,并未反抗。
最后被消除前,它对我说:“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看到一个活泼健康的你。不好意思,按照逻辑分析,我认为这是『米迦勒』会对你说的话,有必要向你传达。”
这就是它最后的遗言,它随着虚空的关闭彻底消失了。
处理完这件事,我就没什么要做的了,又可以开始我悠闲自在的研究生活。
纳西妲问我要不要来做贤者,我拒绝并竭力向她推荐艾尔海森,难得昧着良心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力图让纳西妲直接任命他当大贤者。
当然我有记得嘱咐她,千万不能对他说漏嘴是我推荐的。
纳西妲处理好教令院的事,又开始惦记之前向旅行者承诺过的事,要帮他找妹妹。
在世界树里搜寻是最方便的途径,为此她决定和散兵谈谈,拜托他帮忙。
“他已经醒了。”纳西妲借着意识连接来告诉我,“你要来看看他吗?”
我想了想,只是拿出那本日记,托她带过去。
我把他的绊还给他,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
“这么深的夜晚,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月亮升到了高空,祭典已经结束了一阵子,所有人在狂欢后都已经熟睡了。
而燃烧的熔炉边,却站着一个人影。
娇小的少女沉静地回过头,“关你什么事。”
埃舍尔,或者说多托雷,他满含趣味地观察她,“当然有关,要知道御舆阁下已经禁止你踏入冶炼厂了,绊小姐。”
他在禁止两个字上咬词格外重,少女却未露出怒容,冷漠的表情毫无变化。
这让他回想起一个人。
虽然她们完全不像,但那位生命悠久的前辈,就像教令院的一面永久屹立不倒的旗帜,她总是这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表情,用冷淡的口吻讲课,毫不在乎学生是否能够听懂。
但她曾在他的论文上评过一个优等。
那是教令院里唯一给他评优的导师,在她之前的所有学者甚至没有完整地看完那篇论文,就将他的心血扔在了脚下,大声怒斥他是疯子。
多托雷记得她用优雅的字体给他写了评语:“想法很有深度,是个有研究价值的主题,但过于违背伦理和道德,你在这个国家不会获得认可。另外,我个人认为学者追逐真理要有分寸,过度的执着会带来毁灭,你离禁忌太近了。”
最后那句话像是对他的告诫,但多托雷并没有听从,不过他依然还是略微感谢她的认可。
无疑,这个少女也像“她”一样优秀,似乎来自须弥,说不定是“她”的得意弟子。
可惜,很快就要死了。
他思考着漫无边际的事,又向少女走了一步,她却开口说:“这个炉子的核心,可以吸收祟神的污染。”
多托雷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等她说完,这是他对聪明人的尊敬,要等他们说完自己千辛万苦才发现的结论,作为最后的遗言谢幕。
“在设计图上看不到任何问题,只有实际制造的时候才会发现,它只是暂时吸收了那些污染,并没有消除它。”那位名叫绊的少女继续说,“等超过了它的承受范围,污染就会外泄。”
“您实在是聪明,我听说您只用半个月就掌握了冶炼锻造的知识。”多托雷真切地为她感到惋惜,甚至用上了敬语,“可是,太聪明的人是活不久的。您对我来说非常碍事。”
“你的目标是雷神制作的人偶?”她又问。
“他只是意外之喜。”多托雷微笑,“不过有你在,我可没办法做什么。”
他走近了少女,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少女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将手里的针管刺入他的皮肤,在面对面的距离上,多托雷无法躲闪,这个身体不具备武力。
药液注入了他的身体,少女的表情厌烦而倦怠,“真巧,我也觉得你该去死了。”
毒素发作得很快,几乎在瞬间蔓延到全身。
多托雷晃了晃,无力地倒下,少女冷漠地踹了他一脚,在木桥下是燃烧的熔炉。
他还没有失去知觉,但少女已经把他扔下去了,燃烧的炉火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你可真是残忍啊。”多托雷在她身后说。
她猛地回头,冷淡的表情终于被打破了,短暂错愕之后就要躲开。
但多托雷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少女几乎无法呼吸,在本能挣扎间抓住了他的手。
博士抓着她,从容地走过木桥,慢悠悠地与她说着最后的悼词,“很意外么?我非常清楚你很想杀我,因为我对你也是如此。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憎恶我……”
少女呼吸断续,看他的目光只有厌恶,似乎并不畏惧即将面临的死亡。
他走到了仓库里,打开了另一座被修缮之后弃置的熔炉,露出了微笑,“不过也给了我灵感,这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他巧妙地毁了少女的声带,打断她的骨头,然后将她扔进去,关上了熔炉的门。
“那么,晚安了,绊小姐。”
他添加了新的燃料,点燃了这座熔炉。
从火焰中发出嘶哑的悲鸣,像濒死的鸟儿,然后再也没有声息了。
第二天上工的工人,发现了仓库里燃烧的熔炉,埃舍尔及时地给出了答案:“我想试试修好之后的炉子能烧多久,毕竟这也是绊小姐的杰作,有些地方很有参考价值。”
工人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个小姑娘,哪懂那么多。不过放在室内,要是失火了就不好了。”又嗅了嗅空气,“好像有奇怪的味道?”
“我加了一点特别的燃料。”和善的发明家露出微笑,“几位说得没错,那就扔到野外去吧,等它自己燃尽就好了。”
几个工人热心地来帮忙,用机械将熔炉搬到板车上运送出去,埃舍尔和他们一起走出去。
丹羽路过了他们身边,奇怪地看了眼火炉,“你们看到绊小姐了吗?今天一早我去看她,但她不在岩洞里。”
埃舍尔微笑,“也许去海边散心了。”
御舆长正和桂木站在屋檐下,刻板的目付低声斥道:“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岂能独自到野外去游荡。桂木,你再去找找,若迟迟搜寻不到踪影,今日停工一天,让大家都去找。”
忠心的武士也担忧地回答:“遵命,长正大人。”
板车路过了村口,失魂落魄的人偶少年站在那里,朝着海岸的方向眺望。
“埃舍尔先生,您看见绊了吗?”人偶少年怀着最后一丝期待问。
埃舍尔依然微笑,“她走了,绊小姐说她要回须弥去了,很遗憾,我拦不住她。”
少年的脸色苍白起来,“走了吗……”接着,他再问,“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给我留言?”
发明家轻松地回答:“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她对这个看不起她的地方很失望,我劝过她与你告别再走,可她说——”
博士无声地微笑起来,在人偶期待的目光里,用恶意的语调回答:“一个没有心的人偶对我讨论爱,令我感觉恶心。”
……
他听见了颤抖的声音,无法抑制,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好像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承受不住地抖动起来。
散兵熟悉这种颤抖,在他面前的下属总会流露出这种恐惧的姿态,畏惧他会带来惩罚。
但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此刻,害怕到颤抖的,是他自己。
“不……”
画面中的人偶少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座燃烧的熔炉从他旁边被运过去了,他什么都没注意到。
“不……”
鲜血流到了地板上,丹羽咳出了血,踉跄地往后退,愤怒地注视着他,“是你杀了绊吧,你还骗了阿蒲!”
“不……”
埃舍尔,或者说博士,他依然在笑,“放心,你的心脏还有用,至少不会像她一样,变成一堆灰烬。”
说着,博士露出沉思的表情,“啊,我好像把这件事忘了,大概她连灰烬都不剩了吧。”
“多、托、雷——”
派蒙猛地往空的身后一缩,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露出狰狞表情的前执行官,忍不住揪紧了少年的辫子,“空……他他他,没事吧?”
旅行者护住了小小的向导,同样看到了所有经过的少年表情复杂,“……给他一点时间平静一下吧。”
然后,他带着派蒙退到了远处。
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只是一场幻境。
如果,真是幻觉就好了。散兵努力地回想。
他回忆着那被放弃的过去。
假如没有他,他们会做什么?
丹羽一定还在不断精进他的锻造技术吧,他是一心传的后人,迟早会闻名稻妻。
而桂木还会一心一意地追随主人,也许能亲眼见到御舆家洗刷耻辱的那天。
还有……绊。
人偶回想起了刚刚认识的时候,少女对他说:“我来稻妻研究这里反常的天气,不过你比稻妻的天气更有研究意义——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对你做奇怪的事。所以,我能不能留下来观察你?当然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你可以提个要求。”
要是他拒绝了,如果他根本就不存在,那少女还会继续在山间跋涉吧。
她那么讨厌雷暴和大雨,强忍着不在他面前提起,但如果不必勉强忍耐的话,她很快就会折返须弥。
然后……聪明的女孩继续学习,应该能成为了不起的学者,她会获得荣耀和赞美,而不是被人污蔑轻视,最后还被扔在火中化为灰烬。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