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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季如春的起源(1) ...

  •   浓如稠酒的夜色中,商陆低头,确认着自己的所在。时机把握得正正好,依照先知信标的指示,他刚巧与蒙尔森的众人一同抵达城门。因为一路上太过顺利,确认目标的过程太过顺利,使他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锁定了掌握王国兴衰的运星。
      那个边吐边哭的女子,真的是命之所指么。
      他不是没有预估过对方的实力、种族、样貌,乃至性格,甚至罗列了无数可能,但全盘皆错。尤其是仪态神色这一点,更是离谱。还有,这个地方,这些已经能够熟练运用魔力的人类,都不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却也不能简单忽略。
      算无遗策的卓越皇子猝不及防的马失前蹄,站在月色中,他感到有些茫然。不知是该一击致命,还是按兵不动。
      或者,还是先去洗个澡?虽然很失礼,但这里的浓郁味道实在让人太不好受。
      月亮越升越高,猫头鹰无声掠过歌舞升平的的城邦。
      城中久负盛名马卡斯浆果酒,与艳名远播的蜜色肌肤舞娘胡那哈加,
      都已经等不及要为晚归的军士们接风洗尘。
      “呜哇!”
      在豆沙团子闪亮似金箔玄饼的眼眸里,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美艳动人,她是知道的,无论何时何地,容貌从不会成为自己的桎梏,任何藻饰,永远都如虎添翼。
      “虽然有讨好的嫌疑,但我必须要说,这身衣服与您搭配起来正合适。使人想到……蒙尔森的春天,城里四处都是鲜花和轻柔的风。”
      “呃……谢谢。”
      即使见多识广,这么直白的夸奖也让潮十分尴尬。虽然听起来的确心情愉悦,但是只要想到这些赞美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就难免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会说几句好听的而已,自己要是说起这种话,这么久以来可都是难逢敌手。到现在,她都不太想再分出精力应对这些多余的赞美。殚精竭虑保护自己,就已经够累了。能沉默以对或随意应付掉的话题,就省些力气与心思吧。
      是的,她就是懒得就对方的身长玉立与英挺面容同样给予相应的夸赞,虽然,确实很值得夸赞。
      “真的嘛?潮,我们留下来看看吧,我想不出和你一样好看的春天,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你有模有样的配合我掩饰了身份,我真怀疑,你是谁的使魔,每一句话你都能接,真应该去说相声。
      “现在才刚到夏天。”她抬手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说句实话,现在这个模样,比那匹马看起来舒服的多。软绵绵的音调加上头头是道的语气,容貌精致,却又四肢短小憨态可掬,简直与小丘比特如出一辙。
      如果不在这种时候乱接话,就更好了。
      “想留到什么时候都没问题,或者我也可以学得慢一些。说实话,我确实心里没底。”两人在远离舞台的二楼临窗空位落座,斯科特将侍者送来的利口饮料推过去。“尝尝这个,朝暮果的果汁,餐前喝一点,可以开胃。”
      朝?暮?她还在琢磨这听起来相当风雅的名字以及半是橙红色半是粉紫色的外貌,毫不设防的晖却已经两手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
      “喔!喝起来甜甜暖暖的,又很清凉,确实是日出和日落时的感觉呢,真好喝!谢谢你,斯科特。”
      把呆萌的使魔当作是试毒童子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就够了吧。
      她轻轻嗅了嗅缤纷液体的气味,便放下了杯子,在男子疑惑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解释,即使纯粹都是胡扯,听起来也颇为可信。
      “很香甜。哦,我们的感受是互通的,他喝得急,我得缓一缓。”
      “嗝。是这样嘛,可是晖一点也不觉得涨哦。”
      “当然啦。”她笑着捏了捏小马驹的耳朵。“那是因为我替你涨了。”
      “你轻点捏啦……不过斯科特,我好奇的不得了,为什么你想学习龙族的语言,可以问问原因嘛?方便说嘛?”
      “当然。”男子放下杯盏,正了正身子。“今晚真是千钧一发,但是像这样的情况,我们最近遭遇的越来越多。龙族性格古怪,不像其他种族,能够从肢体与表情大概判断他们的意图。如果不是您,可能现在又要面临让人头疼的交涉了。首先还是要再次感谢您出手相助,还有就是……如果能学会龙族的语言,以后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就有能控制现场的能力了。”
      “嗯……完全不是个人原因啊,这样考虑的话,确实很有必要学一学呢。潮,我们帮帮他们吧。不过,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说龙族的话,好厉害呀。”
      这才多长时间,就帮着他说了不少好话,潮是真的怀疑,眼前这位祖上其实是蒙尔森的独角兽吗,这已经是同乡相惜的感情了。
      “你不要喝着我调的饮料,还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新来的侍者将托盘中的菜肴摆上桌,斜斜撇了一眼面露难色的斯科特,换上稍稍缓和的语气,向新客人、一一介绍刚出炉的美食。
      “红烩兽肉,马卡斯鱼鲜炖饭还有天中犀酒酿,都是蒙尔森特有的食材。您看起来不像是能饮酒的样子,我调整了酒酿添加的量,请不要担心会失态。”
      与她说起话来,这位有着银色茂密卷发的侍者有着与斯科特如出一辙的细致,感受却截然不同。同他背后烛光朝阳中歌舞升平的景象对比,眉眼都寡淡的男子,肌肤却是极富魅力的浓郁蜜色,更像是罗宋汤中一块显眼无比的脱脂巧克力,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位是我们在木犀森林中结识的旅者,潮,这是她的朋友,晖。这位是伊卡洛斯,酒馆的……老板吧。”斯科特并未在意对方的冒犯,反而含笑介绍起来。
      “……是调酒师,你别像我的老板一样。还有,笑着说这种话的时候,考虑一下别人的死活。”
      名叫伊卡洛斯的男子语气还是冷淡,亮琥珀色的眼眸无几波动,一切情绪都被妥善的掩饰。不只是性格如此,还是源于其口中真正老板的严格要求。
      “你好哇,伊卡洛斯。你的老板很凶嘛,真可怜。”晖热情的打招呼,已经习惯他出言不逊的潮也笑着点头。小马驹尚在有话直说的年纪,但也懂得些许人情往来,只是因性格单纯,才屡屡刹不住车。
      “唔……”他捂了捂嘴,小声惭愧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看他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上可一点都不凶。而且,已经连续当选了三届蒙尔森最受欢迎老板的冠军了。”斯科特完全没把对方的强调放在心上,大概他所有的体贴,都给了两位远道而来的旅者。
      “唔……晖弄不清楚了,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老板呀,而且,蒙尔森还有这样的比赛嘛……也是好特别。”
      “伊卡洛斯只是这里的调酒师,两位用餐愉快。”侍者既不回应身份的疑问也不回应比赛的疑问,轻描淡写说完,便转身离开。
      “晖感兴趣的话,等到秋天蒙尔森的收获庆典上尝尝伊卡洛斯的独家特调,可以大饱口福哦。”
      “哇,好棒!潮,我们留下来和蒙尔森一起过节吧。”
      “……”为转移视线,她伸手轻轻搅拌自己面前的酒酿,弯曲的手指,弧度柔美。“嗯,这个闻起来也是甜甜的……”
      准确的说,甜而不腻,清香怡人,味道闻起来,正像是她就读的大学校园那栋名人捐赠的实验楼下遍植的桂花。在这异世夹缝中找到些许过往痕迹的异乡人,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落寞。
      但也只是不被任何人察觉的丝缕,即刻消弭无形。
      “这是天中犀,夏季开花,因为蒙尔森气候的原因,只开七天,是很宝贵的食材以及香料,所以不少人家都种植了这种花,收货之后售卖到弗拉瑞大陆的各个地方。但也有一些人,却只会看着它们从盛放,到凋谢,什么都不做。”
      与细碎的桂花并不相像,碗盏中只有一朵巨大的乳白色花酿,每一片花瓣都完整而丰美。
      很容易就能从这话中体会到,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他话语中的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有着别样的意义。
      “夏季,那不是就快到了嘛……潮,我们……”
      提起调羹把酒酿塞进又要擅自做主的那张嘴里,潮的脸上荡开礼貌的笑容。“我们先尝一尝,嗯,果然很好喝。等你吃饱喝足,我们再来讨论其他的事吧,小汤圆。”
      对方鼓鼓囊囊的脸颊确实如汤圆一般柔软圆润,为饱眼福,她干脆放开了调羹柄,拿过晖的餐具放在自己碗盏中。
      “哈哈……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潮和晖是怎么认识的呢?一定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吧?”
      斯科特毫不掩饰的笑起来,却并不失礼,相反的,恰到好处的笑容飞速拉近这些仅一面之缘的人之间,本该难以逾越的距离。
      小汤圆闹起脾气,潮只能亲自回应,还没想出该如何美化不久前兵荒马乱的闹剧,便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夹杂软铠剐蹭剑鞘的细碎声响,不久前刚刚道别的侦查小队成员,洛奇去而复返,朝他们歉意的行礼,在队长耳边细语。不过半句话的功夫,两人迅速回复应有的状态。从斯科特的面容上倒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洛奇微皱的眉头,显然已将心事暴露无遗。
      或许正与自己有关,陌生的国度里,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当然是知道的越多越有利。
      “队长有事要去忙的话,不用在意我们。”潮放下调羹,笑着支起自己的脸颊,稍稍歪头。“我们是遵纪守法的旅者。”
      洛奇红着耳尖别开视线,而斯科特依旧面色如常,只顺势起身,向他们两者道别。
      “我们没有隐瞒的意思,是在巡逻时发现了城外有其他可疑的元素痕迹,为了保证蒙尔森的安全,我必须亲自去查看一下。”
      他这样坦诚,潮听的高兴,更是郑重点头。“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试试看的。”
      对方却挥手婉言谢绝了这份好意,大概也看出她自顾不暇。“您已经帮了骑士团的大忙,等我忙完之后,再好好答谢您!”
      说罢,两人一同离开,连最后晖的道别也没有回复。
      “看来情况确实有些严峻……”
      小男孩舀了满满一勺酒酿送进嘴里,闷闷不乐的抱怨。“就算是魔女大人,也不能总是给别人起奇奇怪怪的名字!晖要生气了……晖也要给你起一个难听的绰号!”
      “我起的那些名字都是吃的东西哦,所以说……”她心里觉得好笑,逗弄小孩子确实带来了不少充实感及安全感。
      “你不会真的要吃掉我吧!”上一个瞬间还在大惊失色的小脸,下一瞬间就换上了难以抑制的好奇。“那……那些东西,都好吃嘛?”
      “呵呵,当然好吃了~”
      “呜哇,那我只能祈祷……”
      “祈祷意志魔女不要在‘魔女的祈愿’旁边开餐厅。”
      去而复返的人自来熟的接上话,其石破天惊的言语,不出所料引来如临大敌的警惕。
      “伊卡洛斯?呜,是来结帐嘛?我们还没有吃完呢。”
      “……”
      还真给她说对了,自己就不能放松哪怕一刻,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抓重点的能力也是堪忧得很。
      “啊!原来你们是老朋友啊。潮,你一路上都没有和我说起过,你有住在蒙尔森城里的朋友。”
      “我没说是因为我没有。”再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的话,没人能预料到这个豆沙糖包的逻辑会怎么推进。而且,她现在有点不确定,对方到底只是看起来像是豆沙糖包,还是根本就是一个豆沙糖包。
      “不,我来收走多余的餐具。”
      “放在那里也没关系,潮不会介意的,我也不会,是吧潮?”
      “多余的餐具摆放在餐桌上,会使人觉得孤单。”
      “说的有道理呢。”
      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你们还能有这番对话,就没有一个人觉得不正常吗!或许,对不起,我不应该要求不正常的人正常的对话。
      “等等,等一下,伊卡洛斯。”将斯科特的餐具收在托盘上,男人果真要转身离开,于是她不得不出声叫住,对方显然不是话多又自来熟的性格,也不知道他怎么作为侍者被老板留下工作。
      “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伊卡洛斯代劳?”
      “……”
      她没有说话,于是侍者也就耐心地静静等待着,他们就这么在人生喧闹中对视良久。
      “嗯……”
      通常,耐性很好的人,都会交到耐性不好的朋友。
      “唔……”
      而且,耐性不好的人,也不会因为有个耐性很好的朋友,就做出改变。
      “啊……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瘆人!”
      跺着小脚,晖把自己的小耳朵埋在魔女手心里。
      “……”拖家带口混社会就是不容易,已经没必要再虚张声势了。在这里服软,总比真遇到什么难啃的骨头束手无策之后哭着回来认输比较好。“好吧,你刚刚说了‘意志魔女’,你认识她吗?”
      “刚刚认识。”
      “……”她的看法有误,这个人作为酒客络绎不绝的酒馆中独一无二的侍者,确实绰绰有余。“所以你也认识其他的魔女?”
      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绞刑火刑斩首示众之类迫害她这种既可爱又漂亮的外来魔女的奇怪风俗,她忽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刚处于下风的失态了。
      “刚刚认识。”
      “请问……”
      她大大叹了一口气,在两人的注视中,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力。
      “你是复读机吗?”
      “诶?潮,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复读机?”晖从她掌心钻出来,趁两人交锋,开始挑出大块大块的鱼肉送进嘴里。
      伊卡洛斯看起来依旧十分平静,他将托盘中单独存放的柔软便签放在眉毛打结的客人手边。
      “您的账单已经结清,这是酒馆老板留给您的。那么,就不打扰您用餐了。”
      说完,男子转身,金色长发束起的低马尾撩起弧线。潮这才注意到他精心打理过的发辫上,还坠着细碎的碧绿宝石叶片。
      “等一下。”她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这里有某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打暗号猜谜语。“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没有人能在魔女面前说谎。任何人,都不能。”
      这话说完,他便举步迅速离开。潮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揪着这么一个辛苦往来的打工人不放,何况他嘴里的“老板”,似乎有时候还会不管员工的死活。
      “说得挺厉害的,还真被他装到了……”她重新提起餐叉,这才专心的享用起宵夜。楼下的歌舞乐声经久不息,这嘈杂成为他们无话不谈时的可靠屏障。“小糖包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吗?”
      “……你就是不想叫我的名字是吧,你这个……栖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每天都挨饿的……汤……汤圆!”
      “呵呵,你是在骂我吗?”她将看不出本来形态的绿色菜叶送进嘴里,口感清爽多汁,不失为一道佳肴。就菜色而言,这两人的确说了实话,无论是浓味重料的兽肉还是清淡甜香的酒酿,都值得为人称道。“用我给你起的昵称?”
      “嗯!所以,如果你说的那个,真的是好吃的东西的话,你肯定会很开心。不然,你就是在开玩笑,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你说这么气势汹汹的话的时候,如果把嘴擦干净,我是真的会害怕的。”潮笑得灿烂,把自己的酒酿也推给对方,她可是有着从成年起就不再额外摄入糖分的好习惯。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这个。”挥舞着调羹的小男孩在碗盏之间大展宏图,那点不愉快全抛在脑后。
      “你的小眼睛都贴在上面了……不过……他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呢?没有人能在魔女面前说谎,真的吗,这怎么做到的。”她将目光头向窗外的夜色,已过子夜,四周除了道路上的灯火外,其他建筑内的光芒大部分都已熄灭,便显得空中明月高悬,星子清亮。层叠楼宇蔓延至遥远的苍绿色高木处,那之后的殿宇,只在夜幕下露出朦胧的剪影,这就是正酣眠在月光中的城镇,人类的城镇。
      “这个是有原因的……”大快朵颐的晖郑重其事放下调羹,煞有介事开口。“对于魔女们来说,谎言是没有意义的。您是意志魔女,对于其他生物的语言与思想的影响力无法想象,没有任何人能在您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睿智魔女能计算推测一切,也自然能辨识谎言;慈悲魔女无法治愈不诚实的人;而先知魔女,她甚至能够预知到那些人说谎的念头;杀戮魔女的威慑,让那些与她接触的人不敢欺骗,因为一旦被他发现……总之,冒犯了魔女的人,下场可是很惨的。哦对了,听说先知魔女和杀戮魔女是朋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原来还有细分……”你知道这么多设定,倒是早说啊。听伊卡洛斯的语气,这里似乎也没什么血腥的除魔习俗,自己可不就是白提心吊胆了这一晚么。而那些能使用各种语言与各种物种沟通的能力,大概也是“意志魔女”特有的技巧。“行了你吃东西吧,多吃点。”
      “嘿嘿,我吃饱了。便签上写了些什么呢?谁给您留了言么?”
      打开的柔软纸张上一片空白,在主仆的注视中剥落,露出内部碧绿的叶片,吓得潮一个激灵把它丢在桌面上。
      “啊啊啊什么妖怪!”
      “不怕不怕!”晖猛蹿到她面前,伸开短短的两条小胳膊,一脸大义凛然。“我保护你呢!”
      这附近没有什么食客,还逗留在酒馆里的人大都聚集在一楼观看演出,他们夸张的表现没有招来其他瞩目。
      金蝉脱壳一般露出真面目的奇怪树叶再没有声息,潮觉得躲在小朋友后面有些丢人,不得不大着胆子靠前,伸手两指捏住那片薄薄的不明物体摇了摇。
      只是左看右看,连叶脉的走向都细细的描画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伊卡洛斯已经离开许久,如果他真对这东西有什么解释,那么一定在送过来的时候就会说清楚,要她来回折腾显然没有意义。
      所以,现在除了收好这个任务道具以外也没别的办法。
      不过没想到,这个小汤圆在关键时候,也算能指望。“算了,先想想我们今晚去哪睡觉,嗯……魔女需要睡觉吗?”
      “……真是的,我早就想说了,潮是魔女,如果蒙尔森人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就这么把我们丢在这里的。就算是杀戮魔女,他去了什么地方,也肯定会得到大家的重视和敬畏。呃,虽然……一般情况下普通人也见不到他……”
      潮没作声,将叶片放进皮包内袋,整顿裙摆站起身来。“不说这些,先去逛逛蒙尔森城吧,正好看看天中犀长什么样子。”
      “唉,好吧……”
      窈窕女人以及精致挂件穿过人群下楼,向酒馆外走去,他们的背后,灯火辉煌的舞台上,蜜色皮肤的妩媚舞娘旋转着,周身是变换闪烁的宝石光影,以及纷纷扬扬的花屑。掌声、珠玉簌簌声、脚步踢踏声、喝彩声交织成欢乐祥和的长夜舞曲,花草芬芳、香料幽微、飨宴的味道与每个聚集在这里的酒客身上各自携带的不同故事的味道,混合成灯红酒绿的万千世态。
      称不上史诗的剧目,在她跨出大门,跨入月色的这一刻,或许拉开序章,又或许,已歌至终幕。
      无论如何,这一刻,她已经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与这个世界的不同,且开始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唔……好像忽然冷下来了……”晖打了个激灵,碍着两者才刚熟悉起来的关系,没敢直接钻进潮的怀里,便只凑在她挂着细带的肩头徘徊。“你不冷呀,哦对,你是魔女。唉,我就是说,我们怎么不亮出身份来,别说是伊卡洛斯,就是蒙尔森的国王,也会连夜给我们安排住处,周到的招待我们的。”
      在对方自报家门时,她已经对魔女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有所估计,能让一个外人决定本族弟子的去向,这本身就是甘为人臣的做法。还以为在人类这里会有所不同,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她虽然惧怕不分青红皂白的毁灭,但盲目的信从,更加使人惶恐。
      如果说先知魔女的预言、睿智魔女的计算真能把握一切,慈悲魔女与杀戮魔女也各有所长,那么她,尚不明能力不知深浅的她,又凭什么受此殊荣。
      “或许之前的那位‘意志魔女’很强大,无所不能,她值得这种礼遇。但是我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的能力,不足以担得起这样的招待。”她沿着无人的街道走,通过石板以及四周墙壁上的布告以及招牌,想象着这座城市白日里喧哗的模样。“我们不该去追求,那些一眼就能确认不会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么说,小汤圆明白了吗?”
      “明白了……”晖摇摇头,摊着手。“好像又没明白。”
      带小孩果真是一件充满艰难险阻的事,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这么说吧,我没有为蒙尔森的居民带来什么好事,也没有帮助过他们没有保卫过他们安定的生活。我就不值得他们对我毕恭毕敬,不值得他们为我付出时间和精力,得到额外的照顾。”
      “嗷!明白了!”恍然大悟的汤圆雀跃着转圈圈。“就是说先要帮助别人,才能要求别人回报我们。”
      “……倒是可以这么理解。”虽然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幼儿教育不能一步登天,这种事情似乎是身体力行的效果会更加好一些。“你看,那是天中犀吗?”
      循着她视线的方向,深靛蓝色的高大枝干伸向夜空,浓中绿的革质叶片成羽毛花状排列,生长的旺盛茂密,尖端有着细密的锯齿边缘。尚未到绽开的时刻,但能够听到它抽条生长的声音。
      在月蓝光晕下,它蒙着一层细碎的柔光,微风拂过,这样一株歌着夏初夜曲的神树,即将发芽开花。
      站在木香浅浅的阴影中,她发现自己的体验和从前了解到的那些原本莫须有的传说及故事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跌宕起伏的明争暗斗,也没有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这里有连绵的山川丛林与月光下静默的树木,有萍水相逢的朋友,有单纯清澈的好意。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冒犯欺辱她这个未曾谋面且一无所有的客人,也没有任何人,想从她身上谋求什么涉及生死的利益。
      她身上只有一份教师的邀约,和一张化为碧绿树叶的便签而已。
      “一定是吧,真好看,高高的绿绿的。就算现在还没有开花,晖也觉得很好看了。”
      “绿的?不是蓝的吗?”她背着手,迷茫的凑近去看。
      “明明是绿色啊,和晖家里的卡梧斯茄很相近的色泽哦。就是叶子的形状不一样,唔,开花了应该也不一样。”
      “蓝色,我说是蓝色就是蓝色。”
      “……绿色。”晖绷起嘴巴,憋了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主人呛声。“就是绿色,就是。”
      “根本就是蓝……呼……呵呵,好吧,蓝绿色。”眼前的争论像是幼稚的学前班小朋友,但不可否认,这确实能够带来欢乐。“卡梧斯茄?也很好看吧。”
      “特别好看!潮,等天中犀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卡梧斯茄开花的样子好不好。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卡梧斯茄会开很久很久,比潮睡觉的时间还要久。”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内涵我。”
      他们就在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奇闻逸事,月上中天,照耀在人们身上,显得亲和又温柔。
      她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这样心无挂碍的在夜色中,说这些漫无边际的废话。计较太多得失,斟酌太多利益,哪怕只是人情交往中不起眼的一个道别,都是她精打细算的包装。
      只有这样,她才能看起来游刃有余,像个家教严格的贵女,一个身份显赫的,特别目标。
      但这确实使人疲惫,即使保证每天8小时的充足睡眠,她也总在各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因疲惫而难以集中精神,犯过大大小小的错,有些使人对她更加欲罢不能,有些,就不是那么的体面。幸好,在这里,尚且无需考虑这些。
      这里好像就是她独有的度假圣地。
      “没有哦,不是哦,怎么会呢。”
      还有一位天真无邪的半吊子向导,真是完美无瑕的出游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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