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5、有所图谋的起源（2）

　　从一人多高的新型“代步工具”上腿软脚软的被抱下来，本就因全身心都在拒绝与动物接触却被迫搭乘陆地战鸟形生物图林捷的潮，正因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躬身埋入斯科特的臂弯里，在男子稍显尴尬与惊讶的目光中，在几十位骑士的注视下，剧烈呕吐。
　　男人们面面相觑，平整洁净的石板路，惨不忍睹。
　　这里是蒙尔森城的北侧门，如果是骑士团每每远征凯旋而归的南正门，目睹那里的雕花石砖大道布满一滩滩浑浊的呕吐物，大团长一定捏碎队长的头。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每一双极力保持平静的眼睛之后，都是这样的想法。于是，那根本止不住的呕吐声与异样气味，都更加分明。
　　“潮……潮，你不要紧吧。”晖紧张的靠近了女孩，实在是这么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与亮晶晶的目光，太具有威慑力。“呜……”
　　“不要……呕…………”
　　他们默默行进不过十数分钟，先一步离队的洛奇脚程奇快，带着一整队骑兵快马加鞭，不是，快鸟加鞭而来，正好将他们一一接应。见她被巨大的图林捷吓得浑身僵硬，斯科特满怀善意的与她共乘一骑。一番天旋地转的狂奔之后，她五脏六腑都颠三倒四乱成一团遭，眼下控制着不破口大骂已经是极限，还想控制别在一面之缘的朋友们面前失态，简直天方夜谭。
　　于是四十位夜半时分紧急集合的战士，无缘一睹巨龙之姿，却把小姑娘家家身体不适的丑态，尽收眼底。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潮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一辈子都不回来。
　　“洛奇，摩西先生休息了吗？去问问方不方便为这位旅者检查一下身体。”斯科特的确细致耐心，且难得的温柔，但他越是面面俱到，就越是让潮心急难堪，更加止不住反胃，眼泪都跟着涌出来。一边大哭，一边呕吐的腿软，几乎站立不住，浑身更是颤抖个不停，这时候指明说她是能跟龙对话的能人异士，估计根本没有丝毫可信度。
　　“……不用，不……呕……真的不……”
　　来不及解释了，她要连夜逃跑，最好和这群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
　　“这……要不要试试转移注意力？”洛奇挠了挠头，晖颇受启发，马上凑到了弓腰驼背的潮面前。
　　“对对，转移注意力。你一直都在说豆沙团子，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吧，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蒙尔森找豆沙团子吃。”
　　这方法确实奏效，想到那绵而糯，香甜细腻的口感，她居然真感到痉挛的胃部正逐渐平息，呕吐暂停，耳中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唔，蒙尔森虽然应该没有这道菜，但也有很多特色美食。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可以向你介绍，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好……谢……谢谢……”她直起身，喘息着平复心跳，尽量去忽略自己造成的遍地狼藉与奇异气味，但她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这密密麻麻的身影，整齐划一又利落的动作。
　　包括刚刚还柔情似水的侦察队长，他们心照不宣的，撤退开来。
　　你捂着鼻子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意志魔女能不能操纵记忆，在逃之夭夭之前，一定要让他们都失忆，一个都别想跑。
　　等一下，自己为什么要用“逃”这种词语，那换成“溜之大吉”？根本就一点都没有变得更好！
　　她愈发羞愤至极，这里的人类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别人，不知道有人会晕车吗，不知道没骑过鸟的人会晕鸟，会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吗，不知道……反正就是一点都没有礼貌。越想越是火冒三丈，可她光杆司令一个，且人家有理在先又是一片好意，要真揪着不放还是自己辜负用心，顿时愈发委屈，泪意涟涟怎么也止不住。
　　老天呐，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哦不对，她甚至都不在人间。
　　“哇啊，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呀。”这急得晖手忙脚乱，擦眼泪也不是，想要好言好语又嘴笨词寡，马上便病急乱投医。“你们就这样看着嘛，还不快点道歉，真的以为你们的图林捷很厉害嘛，才不是呢！还不快点把好吃的东西都交出来……”
　　“不……不用了……”潮响亮的吸了吸鼻子，伸手把多嘴的使魔挥到一边。自己已经够丢人了，已经把人都丢尽了，真的不用强行再多一个丢人的理由。“不好意思……啊，我，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就还是我害怕，我怕骑鸟……”
　　“没关系的，我先带您稍微清理一下，给您安排住处吧。”斯科特总算意识到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多么失礼，还抱着肩铠，便立刻上前一步伸出了空着的另一只手。“其他人，马上各回各位，今晚的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四处传话。好，就地解散！”
　　鸦雀无声行注目礼的人群，又鸦雀无声的散去。月色愈发清亮，映照着脚边的几摊污物都不再那么，不，还是很恶心。好在男子抬手释放魔力汇聚护城河中的水流，很快便冲干净秽物，又清洗了自己的手，才重新聚拢一团清澈水流，这才朝她看过来。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不要着急，等你整理好，我们再进城，进城之后，我会安排好一切。其他的你不要担心，他们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都一定会一丝不苟的服从命令。”他红褐色的发丝在月光中更显温柔，生栗色的眼神里，充满了使人信服的可靠力量。“来，先洗洗脸和手吧。”
　　太温柔了！她眼泪又要冒出来，所以比起连生理反应都控制不住的自己，他是意志魔女才对吧。这种礼貌，这种面面俱到又不逾越的分寸感，既使人觉得亲切，又完全不谄媚。
　　这种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的吗！哪怕是在这么个不一定真实存在的世界，居然让自己这么碰到，也太人品爆发了。
　　但是爆发归爆发，为了不让自己每见到这些人乃至这里的一块砖就尴尬的脚趾抠地，她还是决定，不管说什么，连夜跑路是免不了了。
　　“没事了，你没事了吧，真的没事了吧。我好担心你啊，嗓子痛不痛，肚子痛不痛啊？”
　　安分不下来的晖上蹿下跳，绕着两人飞来飞去，光点落英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好啦，我没事了哦。小晖晖，没事啦。”
　　“呜哇！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当然啦，我们是旅行的好伙伴哦～”她在提醒不谙世事的小笨蛋不要一时忘形甩掉马甲，毕竟这一路上光是给对方圆话，就累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有没有异味。
　　估计再大的异味，也没有刚刚那一地的东西味道重。
　　“嗯嗯！晖永远都是潮的好伙伴哦～”
　　“……”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便把手上的水珠向对方轻甩，因为这语气莫名让人喉间又涌出那种不快的感觉。好在，斯科特也柔声细语的接上话。
　　“好了，我们先进城吧。这时候，应该也就只有酒馆还开着了。走，我带你们去‘魔女的祈愿’看看。”
　　“诶？酒馆，是小孩子不能进去的酒馆嘛？”
　　小学徒说着话就跟了过去，她拦都拦不住。不是，你就一点都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危险吗。
　　“虽说是酒馆，但是好吃的也不少。嗯？潮小姐不一起吗？”
　　两个人一起回过身来，略带疑惑的看向逗留在原地表情稍有些勉强的女孩。她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这位小豆沙团子，是怎么放任他的脸做出这么做作的疑问表情，就像是在说。
　　“你难道不饿嘛？”
　　她当然不饿，她还想大大方方问出口，你难道不要命吗。这种莫名其妙就和自己身份隐隐对应上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全身而退的社交场。
　　“我，不，饿。”
　　在相当礼貌的眼神的示意下，小男孩如梦初醒，虽依依不舍，但还是摆着小手，与刚认识的新朋友道别。
　　“是我招待不周，应该先……嗯，给您找双鞋子。不过您说得一点不错，已经愈合了，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旅者。”
　　斯科特看似无意的堵住了晖将要出口的话，但这也成功的，让他明确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目标仍是独角兽族的聚居地，也是对于目前的潮来说，相对安全的地方。
　　“潮不饿的话，那么晖也不饿。谢谢你的好意斯科特。但是，我们一点时间都不能耽误，恐怕现在就要启程了。”
　　“唔……”男子抚着下颌略略思索后，试探着开口。“你们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我会尽力安排人手的。毕竟，连身体都不顾……”他的目光又落下去，滑过轻飘飘的衣裙，落在石板路上，粉红色的小巧脚掌间。
　　真是奇怪，这打扮一点也不像是风尘仆仆的旅者，倒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他不由得诞生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用这么一双脚跋山涉水的想法，随即又狠狠在心中强调，她当然是，毕竟刚刚还是血肉模糊的惨状，而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奇艺，又有什么特别之人，能在午夜的丛林中徒步。
　　与龙对话，不知是否仅是其中之一。
　　“是的，我们已经提前规划过路线，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感谢你的照顾，我们算是互不相欠。那么，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潮依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她一直以来就靠类似的技能往来周旋，深知无论怎样性格的人，都更容易相信随声附和自己观点的话语。
　　虽然大概能够理解主人的顾虑，但毕竟年纪尚轻，晖也还有着想要尝试蒙尔森美食的私心，因此只是看着两人，不再开口。
　　沉吟片刻，斯科特将肩铠抱在左胸前，郑重其事的躬身行礼。而伴随软铠摩擦的声响，那柔光依稀的生栗眼眸骤然变的坚不可摧。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与您坦白了。”他起身，陈词诚挚。“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您留在蒙尔森，至少，请教会我龙族的语言。”
　　果然柔情似水什么的，不管在哪里，都是达成目标的套路吗。她还真是差点就真的把对方当成了热忱善良的小士兵，想想也是，已经是做了队长的成年男子，怎么也不会轻信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还不是有所图谋。
　　她还没摸清楚自己的具体能力，而对方说是个人名义，身后却是高大沉重的都城大门，委婉拒绝只会演化成实力较量，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实力可言。反倒是顺从对方安排，抓住自己的这点小本事，寻求契机稍微稳妥一些。
　　“……我从来没做过老师。”就算做学生，也经常和朋友互抄作业。
　　这话听起来尚有转机，笑容立即在男子充满试探的眉宇间舒展开，像是春日的新叶蓬勃。“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看看主人又看看笑逐颜开的新朋友，晖的眼神转了又转，他还不大明白这之中转瞬间发生的几个来回，但最终诞生的结果，一目了然。
　　“那是不是要先确定一下，酒馆允不允许小孩子进啊？”
　　“我很确定，斯科特先生会有办法的。”潮笑了笑，轻轻梳理长发，示意东道主指点方向。
　　“好耶！”才高兴了半秒钟，回过味来的小男孩气势十足的强调。“等一下，我只是好奇而已，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