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226、新朝欢歌的启元（9）

　　“梅德欧兰特够你玩的了吧？”
　　“够了够了，我这翻来覆去的，玩的是够够的了。不对，我可不是为了玩，雁支是我的朋友，可……幽梦泽终究只是萤虫般的羸弱之国。我这样拼命地逃，也逃不出那些终究需要我来肩负的责任。”那声音低落下去，像是被风吹散了。
　　“应该开启这种沉重话题的是我吧。”
　　“不，不是。我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懦弱。那像是命运的锚枪那样，将我所有的想法都杀死。”
　　那声音像月光一样清朗，仿佛说话的人将月亮吞了下去。
　　“但你还有机会，玛纳加尔姆，从此刻开始反抗那所谓的命运，折断那支枪，将它作为武器，弥补懦弱，践行你自己的意志。我会站在你这边的，就当是还你这个人人情。”
　　而后，平静的呼吸声在夜风中起伏，他们用沉默为自己的亲人、挚友默哀。
　　“姨母，姨母姨母！”清脆的呼喊打乱了伽纳的思绪，自从她带回羲姬以来，后者对她的依赖远胜对胞姐，总是围着她粘着她。
　　“泡温泉，我们还没泡温泉呢！姨母，我们什么时候去泡温泉啊！”不谙世事的孩童扑上长榻，在她怀中钻来钻去，像是一条金鳞装点的幼蛇。
　　一如金伦加领主阿塔佳提斯诅咒的那样，陆上的水泽成了烧灼精灵的熔岩，天上落下的雨雪像是彻骨的冰针，能将他们一个个钉死在无遮无拦的荒野。精灵孩童们因海浪的咆哮夜夜啼哭，水精灵的数量每日都在发生惊骇的锐减，冰与雪精灵已经逐渐步入后尘。
　　更为棘手的是，一旦精灵们回归元素，它们所形成的水域，则立刻就会转化成为同胞们新的处刑地。
　　王国的崛起与兴盛需要亿万年殚精竭虑，但王国的崩塌，却很有可能仅源于一句充满憎恶的话。
　　她们或许永远不能再享受一次全无挂碍的温泉夜浴了。
　　伽纳抱起羲姬，踱步到露台远眺。
　　遥远的西北方，金红的火焰日夜不息，那是光与火精灵的防线，与兽人诗蔻蒂军团焦灼苦战。
　　“你看那，像什么？”
　　“像昭烨妹妹的裙摆，姨母，六哥哥带她来陪我玩，她的裙子就是这种漂亮的红色。姨母，六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昭烨的裙子真好看，我也要。”
　　“好啊，你去问问昭烨，看她怎么御使火元素点缀她的裙摆，等你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去泡温泉了。”
　　羲姬半眯起眼睛：“姨母，你在哄我玩吧，我们怎么能够御使火元素呢。不去就不去嘛，我不会又哭又闹吵得你烦我的。”
　　伽纳一笑，外甥女成长的飞快，即使飞的跌跌撞撞，但想要蒙混过关，现在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鲛人和我们产生了误会，他们不高兴我们去泡温泉了。小羲姬说说，有什么办法帮帮可怜的姨母呢？”
　　“鲛人？”羲姬板起脸，郑重其事道：“鱼而已，为什么我们不抓来他们解开误会呢？”
　　“因为那样会让误会更深呀，等到误会深到化解不开，小羲姬就更加不能泡温泉啦。”
　　“那我们可以把他们抓来吃，四哥哥带我去东边捞鱼吃，切得薄薄的，吃起来甜甜的……”说到一半又后知后觉的住了口。“是我求四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姨母不要和母亲说，我下次还想吃呢。”
　　“真聪明，小羲姬，要是有一天，你把海里最大的那条鱼捉来吃掉，那我们就可以想什么时候泡温泉什么时候泡，想泡多久就泡多久了。”
　　战争并不是最佳选项，但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好耶ヾ(??▽?)ノ！那我要去海里泡温泉！姨母也去，大家都去！”
　　伽纳抱着羲姬转起圈，金银的光点交织在一起，簌簌飘落。
　　“遵命，我的小殿下。”
　　艾萨斯坦斯自游廊外一路疾行至殿内，敛平呼吸。
　　“伽纳殿下，吾王请您速往议事殿叙话。”
　　伽纳放下羲姬，后者却抱住了她的小腿。
　　“能不能让父亲来这里，艾萨，我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父亲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他不喜欢我了吗。”
　　“怎么会呢。”伽纳蹲下来，理顺羲姬金色的长发。“你父亲是在和我们商量，该怎么捉鱼给我们的小殿下尝个新鲜。”
　　“真的？那我现在马上去跟昭烨说！”
　　羲姬立马撒开手，艾萨斯坦斯慌忙去拦，面露难色。
　　“殿下殿下，昭烨殿下已经睡了，况且，将这件事当做惊喜，等沙拉曼德亲王凯旋接回昭烨殿下时，作为庆功助兴的礼物，想来要更好些。”
　　“嗯……你真聪明，艾萨，说的真好，就这么办吧。昭烨肯定也和我一样很想她的父亲，她看到这样的火光会担心的睡不着的，那我去陪陪她吧。”羲姬煞有介事的点头，说着就哒哒哒的离开了露台。“姨母你回来了，还要陪我睡。”
　　“什么事？”目送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离开，伽纳收敛了笑容。“幽梦泽的密函？”
　　“您已经知道了？”艾萨斯坦斯无不震惊。“他们心思难测，不能完全信任。”
　　伽纳简单理了理仪容：“世上不存在能够完全信任的盟友。走吧，羲姬的耐心可没那么好。”
　　“您对八殿下，和从前那位小世子，似乎并没有这样偏爱。小殿下这样活泼动人，大家都视她为珍宝。”
　　“但愿他们不会因珍宝的辉光迷失本心。”
　　艾萨斯坦斯目送伽纳步入王宫，她则在殿外停留，远眺她们来时的寝殿。
　　在深海般漆黑的夜空下，那里的光线呼吸一般闪烁明灭，柔和却也不容忽视，原因无他，整个梅德欧兰特都知道，那里是王子王女的宫殿，是王国的希冀与未来。
　　“伽纳大人？”
　　“幽梦泽希望与我们结为姻亲，皇子玛纳加尔姆愿娉娶王族血裔，即使无后，他们也拿出了期望维持这段友谊的诚恳。”
　　“这……这怎么能行，我国从未有如此……艾萨失言……”艾萨斯坦斯单膝下跪，双膝周围翻起冰花，心中的波澜仍未停息。
　　“起来吧，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别人的选择和我毫无关系。”
　　伽纳沿来时的路返回，声音听不出悲喜，艾萨斯坦斯亦步亦趋。落花重重，像是飞雪。
　　精灵一族虽然种类众多细分无数，但王族却仅限执政的日光精灵与与其世代通婚的月光精灵，前者掌握王国命脉，后者数量稀少，怎能如此轻率的许诺别国。
　　“殿下，幽梦泽远在南溟，高山深林，沼气弥漫，光照稀疏，不是王族能够久留的地方。况且一旦联姻，却无后嗣，异国他乡孤苦无依，千百年的寂寞时光，又怎么消磨的起呢。殿下，艾萨不为您，也为王国无数子民惋惜。”
　　“哈哈，艾萨，你和我那个死板小外甥真是像，把你们放在一起肯定很好玩。”
　　伽纳伸出手来，一片片弹飞那些飘落的花瓣，仿佛射出一颗颗子弹。
　　“不敢，艾萨只是担忧。无论是半生寂寥，还是像五皇子那样诞下小世子，终归都，都免不了……”艾萨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花落如雨，身前的背影却总是那样清晰。
　　她自小到大几百年来，都追随着的背影。
　　虽说维萨骑士也十分关注殿下的一切，且不说前线战事焦灼，他纵有三千情思也如浮萍无依。火精灵亲王沙拉曼德性格热烈直接，战报上时而打趣他这位一心强攻惟愿速胜的副手。
　　“不必再说，艾萨，我已经答应了。”
　　艾萨斯坦斯一怔，反射性抬头，伽纳已经转过身来，笑容明朗。
　　羲姬还不到议亲的时候，月光精灵子嗣稀薄。她就是清楚这一点，清楚一旦精灵王答应，娉娶人选就一定是伽纳，她才极力拒绝。
　　不为别的，她希望维萨得偿所愿。
　　“我知道玛纳加尔姆，我又不烦他，最主要的是……艾萨，你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殿下，我……”
　　奶白色的大雪落满她们的肩头，散发着沁甜的芬芳。
　　西璞花落了，她的心事一览无余。
　　艾萨斯坦斯很想说自己不配如此偏爱，但她的殿下可不在意这些虚名。她的殿下，总是一语中的。
　　“好吧，你就当我开了个玩笑。艾萨，比起留在这里，按部就班和某位某某背景的族人组成家庭，那当然还是有些特别的未来更加有趣啊。”
　　与其说是开心，伽纳的表情不如说是漫不经心。
　　“殿下，那不是特别，那是……”
　　“哦哦~你想说是‘捉摸不定’？那更有趣啊……魔女们真的是为我们血统的纯净来隔绝族群间的血脉么？那么又为什么会诞生蒙尔森，诞生人类那样，能够与任何族群诞育后嗣的种族呢？我们，究竟是被神偏爱，还是被神抛弃？”
　　艾萨斯坦斯反射性的开口：“梅德欧兰特当然是……”
　　“不重要啊，那根本不重要，艾萨。偏爱也好，抛弃也罢，不重要啊，我们的路终归是我们自己走。我的命运，当然也由我自己决定。”
　　雪中的笑容如此温暖，充满力量，艾萨斯坦斯怔愣着，再无言反驳。
　　“好了，艾萨，留在这里，替我照顾好我们的小殿下吧。南沼而已，沙拉曼德的队伍已经能够穿越库钨斯卡，哪有我们的光不能抵达的地方呢。”
　　艾萨斯坦斯屈膝领命，俯下身来，肩头落雪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