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224、新朝欢歌的启元（7）

　　“你是什么人？”不少人十分佩服许冬生谈判的功底，因为她总是开门见山，这样的人身上带着使人畏惧的锐气。
　　“对不起。”他的手放在笔记本上，小赵和她说起过，其中只写了四个字，写满了几十几百页。
　　“少废话，你知道我什么脾气。”许冬生霍然起身，将手中的录音笔和磁盘丢在他们身侧桌上：“跟你有关系的人，全部问清楚了，你不是镇上的人，是镇上中药店的师傅把你捡回来，药店倒闭，你就在接上游荡，后来到春山饭店做工。至于后面的事，郑子钧长久不了，余家不是好惹的，要不是抒音姐……总之他们也是自身难保。但这些都不重要，我手上的东西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捡到你的地方我们已经去查了个遍，附近没有任何人家，周遭没有任何通路，如果不是拾荒，不会有人故意往那里去。你的血液和基因都显示并不是这里本土的居民，所以，你必须实话实说。”
　　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与她对望。
　　包括柳文峰与小赵，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几年间，他失去的不只有眼球，还有一颗肾脏，全身伤痕累累，被医生们形容为违规行医的典型案例。
　　许冬生移开目光：“还有，你依然看得见。”
　　他这才点头，没有任何的不愉，还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是的，我们重新相遇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请你不要担心，我看的见。”
　　“我以为你那是……”她一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承认那一瞬间的动容。“行了行了行了，少说这些，你就说清楚你是谁，留在这有什么目的，什么打算，别让大家跟着你提心吊胆的。”
　　“……”可他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很抱歉，我一直都希望这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不可能，你现在给我少浪费点时间直接说重点，最烦人唧唧歪歪。”许冬生微微躬下身子，指着他的鼻尖：“别逼我扇你。”
　　他却忽然郑重其事的道谢：“谢谢你，许冬生。”
　　“嗯。”后者虽然疑惑，仍压着耐性点点头。
　　“原本应该早早向你说明，但请原谅我的愚钝，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是我的过错，给你们造成了不便，非常抱歉。”
　　看在他诚恳的语气神色的份上，许冬生深吸一口气，又点点头。要是连他这样的人也自谦愚钝，那她身边那些颇有建树的高材生都得羞红脸自请退隐。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我大概明白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了你们是什么，我是什么，我从哪儿来。但我也产生了更多的问题，我想，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我才能彻底明白，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略略一顿，声音坚实了不少：“你们的历史自神话时代至今，三皇五帝可考。从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舜有两位女儿，宵明与烛光，二女神光所能烛及者方百里，也就是说，她们发出的光能照亮方圆百里。”
　　许冬生皱起眉头，她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这虽然和我们真正的起源无关，但我的确不是你们中的一员。许冬生，我所发出的光亮也远达不到百里，但你我之间的方寸，我是一定会保全的。再次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只是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存在，上面的例子，只为方便你们理解我这样的生物。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人类，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我愿意，也会欣然接受一切。”
　　啪的一声，他洋洋洒洒的话语被巴掌打断，暖阳流泻而下，静默再次席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说胡话，我还要接着扇。”许冬生极怒之中反而平静不少，她对面坐下翘起腿，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眉毛一挑：“读书并不会使人聪明多少，少用屁话敷衍我。”
　　他显然被这一耳光打得发愣，但不过半分钟也就缓过来，语气依然不疾不徐：“是的，我想到了，你们应该还不理解我这样的存在。”他于是正襟危坐，呼出一口气，将双眼缓缓睁开：“你好，许冬生。按照这里的语言进行意译，我的名字是，西璞。”
　　许冬生很想再一巴掌扇上去，她的脾气火爆，敢在她面前这么接二连三的胡编乱造这还是头一次。
　　可那双接连几个三甲医院的老医师都无能为力的眼睛，完全干瘪的，连眼球都不存在的地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张开，缝隙中溢出温润如玉一般，白色蜜糖似的光辉来，星星点点落下，在他们脚边缓缓熄灭。
　　眼睑重新丰盈起来，那双亮琥珀色的眸子仍旧闪烁着悲悯而又静澈的神采，仍如天神的圣使，用无垠的温柔将她包裹。
　　“我的父亲是梅德欧兰特的精灵皇子，母亲则是遥远古国的商贩，他们在西方广袤的林野相爱，诞育了我。美丽与庆典的魔女，潮，她将我送来这里，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我会知道的。”
　　他并不在意任何人、任何粗暴的对待，因为他生来就代表宽恕与感恩。
　　“你……”许冬生觉得那是两个太过绮丽又大逆不道的字眼，以至于不敢重复，也不敢想象。
　　西璞握住她的手，交叠的手掌间放射出星辰般的光屑：“没关系，或许此刻的你还不理解，或许你永远也不能够理解，但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人类总是善良的，能够认识这样的人类，我觉得很幸福。”
　　“……”垂眼看着他们指间渐弱的光芒，许冬生很难相信，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他依然抱有这种想法。“你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要反抗？”对方一怔，应当是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但即刻便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唇。
　　许冬生瞪大眼睛：“你不知道他们在你身上做了什么？人口贩卖，器官贩卖，还有那些，你不明白……对……你并不明白……”她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男子，呼吸深重。
　　“那是人类所追求的事物，我尊重他们的选择。”西璞垂眸，几乎要滴下泪来：“如果不是因为我反抗的太激烈，他们也不会受伤，我不该伤害到任何人类。但这和你们无关，修复身体的消耗十分巨大，我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请不要担心。”
　　她一时失语，随即明白过来，对于这个完全不了解人类的异族来说，因为他太过柔弱善良，故而为所有的罪孽开脱，一厢情愿的用所有的仁慈，包容一切伤害。
　　“别犯傻，别人举刀来杀你难道你还敞怀说‘杀得好，我尊重你’？小赵连刑法民法都搬回家给你看，别辜负他，以后别再让人这么欺负了。”她本就是爱憎分明的女子，怒火上涌之间，无尽的痛恨终于发泄出来。“郑国雨个王八犊子，好的不学，净学下三滥的玩意。郑子钧这老糊涂东西，看着人模狗样的，迟早掀了他们的狗窝！”
　　西璞好心开口，想要劝解：“不要生气了，我不是人类，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发生争执。我真的很后悔，那天不该放任自己的本能。”
　　“你错了，我不是为你。”许冬生的确平静了一些：“他们经受过多少人口，完成过多少笔交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无论是否与你有关，都是天理不容的坏事，谁听了不是又恨又怕，今天是你，明天未必就不是我，明白了吗，这事我跟他们没完。还有，我会给你补好户口、身份证明，不管你是什么物种，现在你是中国公民，受法律保护。”
　　西璞仍然懵懂，但他立刻乖巧点头，还把水杯递给对方。
　　“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那些检查，都显示你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这是怎么做到的？”许冬生稍稍放松，也示意西璞开门通风换气，外面都是信得过的人，她也无法独自承担如此诡谲的秘密。
　　“我确实可以将外表变化的尽量贴近人类，但终究魔力有限，无法变得更加合群。至于我的身体……”西璞起身，施然立在阳光中。“我的母亲，她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啊？”
　　又是一个惊天秘闻，像是她终于抡着大锤砸穿了世界的某一扇门，露出了惊世骇俗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