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4、萍水相逢的奇缘（1）

　　“走吧，小智慧。”她将书本排放整齐放在归还处，点了点身边亦步亦趋那个人的铃铛。“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想一想，为什么蒙尔森的人想要学会龙族语言。”
　　“咦？昨天斯科特不是说了吗？想要在遭遇龙族的时候，能够控制得住现场情况，丽贝卡团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潮，你怎么失忆了呀？”晖轻缓的摇了摇脑袋，铃铛摇晃出起伏的光点。“不对不对，还是说我其实昨天是在做梦？”
　　他们时间还多，她一点都不介意一句半句的慢慢引导。从前，在盯上、靠近、追逐、杀死猎物的过程中，她就从不缺少耐心，永远能够将猎物的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从而将其控制在掌心，并且，猎物们只会觉得，自己才是狩猎的一方。
　　用这些来对待眼前的孩子，或许大材小用，但是如果目的是在于完全了解对方的话，那么再合适不过。
　　“不是哦，但是小智慧，有的时候大人们说的话，除了表面的意思之外，还有其他的意思在。有些事，除了说出口的做法，也还有更简单快捷的做法。”她对着徐徐落下的夕阳舒展身体，伏案整整一天的骨骼拉伸开来，发出轻轻的咔哒声。“龙族的领地就在蒙尔森北边不远，隔着圣971河，以及乌拉诺斯山脉。圣971河向南向北扩散，向南冲开的平原上，形成蒙尔森这样的城镇、辉月森林、木犀森林以及多翼状悬崖的雾隐峡谷。向北……”
　　“我记得的我记得的，向北冲入乌拉诺斯山脉，将连绵的山峰震荡开来，变成恩克拉多、伊阿珀托和克洛农三座大山以及许许多多的叫不出名字的小山，龙族就居住在乌拉诺斯山脉最北方的奥拉尼德山谷里。嘿嘿嘿，我也是下了功夫的～”
　　小男孩得意的叉着腰，有样学样的舒展身体，就差懒洋洋的打个哈欠。
　　“嗯。那么，对龙族了解的这么清楚，想要学习龙族的语言，为什么不派出使者拜访呢？”
　　“诶！”
　　金黄色的阳光中，和煦安宁的城镇像是被涂上了厚厚的黄油蜂蜜，加上傍晚时分街头久久萦绕的蜜酱奶油香味，行人的寒暄与孩童的笑脸都纯粹且和谐。就在这岁月静好的氛围之中，女人的声音冷而薄脆，像是极细的冰凌相撞，碎作一地冰花。
　　“当然，拜访是不需要多么精通于异族语言的。但是，谈判，就一定需要。蒙尔森的学者们甚至勘测清楚了乌拉诺斯山脉之中生长居住的几百种生物，当然也有许多学富五车的语言学家对龙族语言有着深刻的见解。可是……”
　　“他们不去找这些人，而是来恳求您……大人……”
　　晖终于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古怪，每一个对他们笑脸相迎的新朋友，每一个蒙尔森人类的意图，都绝不仅仅是他们所表现出的那样。
　　“所以说，他们想要和龙族交流的，究竟是关于什么呢。”
　　“呜……好吓人……”
　　略一迟疑，潮还是捏了捏小男孩软绵绵的脸颊，换了副口吻。
　　“有什么好吓人的，说不定是想把城里吃不完的马卡斯鱼鲜炖饭卖到龙族那边去，要谈谈税率呢。”
　　“税率是什么？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好像……”
　　她并不期望能立竿见影的在小毛孩身上看到谆谆教导的成效，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还是随波逐流更轻松一点。
　　“饿了是吗？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城外散散步吧。”
　　“虽然但是……好耶！那我还想喝朝暮。”
　　“好耶。虽然但是，今天没有斯科特来给我们薅羊毛了，怎么办呢？”
　　“对啊，怎么办呢。唔……我记得今天早上伊卡洛斯说过，如果完成了他委托我们的事，会给我们提供酒馆的一些信息。不如，不如就用这个借口去找他吧！”
　　“借口？”
　　晖捂住嘴，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嘿嘿，反正也算是我们有事找他了对不对。”
　　“最好是因为有正事，他说的最好也是正事。”
　　背对着夕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沿着圣971大道向东走去，一路上经过的不上居民，都向他们投来带着探究的好奇目光。早在离开图书馆之前，潮就已经洗干净自己原来的姜黄色连衣裙，由晖烘干再换回身上。而原先的舞姬白裙，则也象征性的过水烘干后，整理整齐抱在怀里。
　　看得出这里的农业与畜牧业小有规模，但尚未形成大规模机器作坊，衣食住行仍以人力畜力为主，免不了仍以棉麻为主，织丝则少有成衣。她这身机器斜织出特殊纹路，又掺入银丝稍稍作皱的夏季时装，对比来往行人的衣着，这番轻薄起伏的裙裾与纤细柔软的肩带领口，相当吸睛。
　　更别提还有位小巧玲珑的人形漂浮物左顾右盼的找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不过好在这是个什么奇异种族都存在的世界，并没有人大张旗鼓将他们拦下来问这问那。
　　的确，如果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无限分身来身兼数职的生物存在，也不会对着一个小小的浮空娃娃大惊小怪。
　　“下午好，两位。我还想着你们会在什么时候过来，怎么样，事情办得顺利吗？”
　　刚在酒馆吧台边落座，调酒柜里的伊卡洛斯就放下了手中的切冰刀走向排满各色酒饮果汁的料理台。表情是一成不变的冷淡，与话语中的熟络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某种程度上……算顺利吧……”
　　晖有些没底气，但潮却是信心满满。
　　“没问题，借书人已经把书还回去了。”
　　“看来这样的委托对您来说非常简单，除了朝暮，店里最近销售量很不错的魔女之吻，要尝尝看吗？”
　　伊卡洛斯将两只剔透的高脚杯放在他们面前，一点也没提起之前的约定。于是潮没有再开口，而是静静打量对方柔顺的银发，与若有所思的金色眼眸。
　　“你答应了要向我们解释清楚的哦，我们可没有忘记呢。”晖抱起小胳膊在胸前，作贫贱不能移状。
　　“当然，这要从蒙尔森的建国史说起了。”注入浅浅一层精米酿打底后，杯中乳白色的液体在灯下流光溢彩，被男子的手摇晃着，覆满杯壁，像是一层欲露还遮的轻盈帷幔。
　　“感觉会是个很长的故事……”话虽这么说，晖还是聚精会神的趴在潮的肩头听了下去。
　　加入浅草莓红的浓酒后，在分毫不差的两杯饮料中，生长出别无二致的飘渺烟气，因隔着米酿的缘故，像是少女娇嫩似蔷薇的面容，使人想起三月的繁花似锦。
　　“先知魔女靠星象预知未来，睿智魔女靠纸笔计算未来。有一天，先知魔女和睿智魔女打赌，想要比试一番谁才能够得出这世界的终末。为了壮大自己的魔力，魔女们纷纷依靠向自己请询的信徒积蓄力量。居民们的信服，就是她们的力量来源。先知魔女将对星象的观测有选择的向各个种族公布，于是种族间矛盾不断，向她祈愿的种族越来越多。睿智魔女意识到，并不能任其发展。”
　　蓝绿色的细碎草叶，在薄红的酒液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女人们饱满而弹软的嘴唇，也是这样，光泽诱人。
　　“于是睿智魔女将计算的能力、逻辑的能力、记忆的能力无私的送给各个种族，希望能够让每个种族和平且迅速的发展。但各族更想学习的，是先知魔女无所不能的预知能力，这自然遭到先知魔女的拒绝。心怀不满的几个种族联合起来，发动了战争。在慈悲魔女的劝告下，虽不满彼此的理念与做法，先知魔女与睿智魔女还是暂时放下矛盾，同杀戮魔女一起，率领麾下魔神将乱军全部镇压。这场战争在多个种族的历史上，被称为‘魔神战争’，以此象征各族对魔神意志的代行者，诸魔女的反抗。在蒙尔森的历史中，它则被称为‘圣战’……”
　　伊卡洛斯的声音既不昂扬也不低落，仿佛正在讲述的，真的不过是一个故事，表情却耐人寻味。拉开柜台下的抽屉，其中是整齐码放的各色玻璃瓶。他从中取出一只奶黄色的瓶子，旋开来，轻轻弹了弹瓶身。
　　“在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后，各族元气大损，世界回归安定，一切纪录都被重写。先知魔女不再有求必应，每个请询者都必须支付特别的代价，才能获得模棱两可的回答。睿智魔女则收回了所有曾赋予其他种族的能力，只留下了晦涩的文字典籍，也全部封存在遗迹中。若干年后，这些典籍被蒙尔森当时的贵族，贝内特家的商队发现后，便被珍藏起来进行了系统性地研究……天中犀不多了……随后，依靠典籍中的技巧，贝内特一族成功窃取了蒙尔森的统治权，并妄想冲破辉月森林与乌拉诺斯山脉，建立纵穿弗拉瑞大陆的蒙尔森帝国。旅者，能拜托您去城外采些天中犀吗？我需要一些花粉来调酒。”
　　“唔啊……不要在这里戛然而止呀！”
　　“呵呵，后面的故事，您会有机会知道的。”
　　“我现在就可以强行知道。”
　　她真是有了底气涨了胆量，虽说类似于摄神取念亦或是意识领域侵略这种一听就很高级的本领，暂时跟她沾不上边，但是开个玩笑应该不过分。
　　她这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开玩笑。
　　男人一愣，却并未被这蛮不讲理的威胁震慑，显然十分清楚她不过是色厉内荏，但却十分耐心的慢慢解释起来。
　　“因为这杯‘魔女之吻’，配合这个故事，才是她最完整的味道。我不希望为您调制的饮品，有任何瑕疵。”
　　虽然是小酒馆的小酒保，但是还很有工匠精神。但是还是不对，他有工匠精神是他的事，怎么还要自己鞍前马后。
　　“当然，如果您愿意代为看店，那么我很乐意去干体力活。”
　　潮还在衡量二者的难易程度，只见楼上跑下来了一位褐发年轻男子，极快的到了他们面前，穿着粗气，领口松散。
　　“卡洛，楼上的客人在争论‘共和前夜’里的朝暮是带皮切碎还是去皮切碎，现在已经吵起来了。”
　　伊卡洛斯凝眉听过，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中酒杯，向两人垂眸道歉。
　　“抱歉两位，我有必要上去处理一下突发情况，请两位不要惊慌，少安毋躁。”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看着男子步履急促的背影，晖不由得好奇的往楼梯口探了探身子。
　　“真是奇怪，这样的理由也会吵起来嘛……”
　　这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物，当然很难容下一点点的指责与谬误。在意自己的潮不大爱听从别人对自己大至人生规划，小至穿着打扮的横加干涉，匆忙道别的调酒师，如此执着于手中作品可有可无的点缀，他们又未尝不是一种人。
　　“会的。”
　　“咦？”
　　回过身子，晖歪着头，一脸迷惑。
　　“接受别人的意见，听从别人的意见，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
　　“喔！对呢，如果他们都很喜欢这里和这里的酒，一定会很在意其他人的评价和看法。”
　　“……”
　　对于晖的应答，潮不可说不惊讶。看来把对方看作3岁还是有点草率了，或许只要自己再耐心一点，他还是能够实现质的飞跃的。
　　楼上的喧闹声骤然大了起来，似乎是有人一锤定音的下了通牒，引起了另一方的不满，人们议论纷纷各执一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与想法，众口难调。
　　这大概就是面前这一墙的酒瓶酒桶，满满几柜几抽屉辅料的来源。能够调制出满足众多不同口味来客的饮品，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想到这里，她越发好奇那杯未完成的调制酒，所谓“完整的味道”，究竟是怎样使人惊叹。
　　“唔……感觉很棘手的样子，是不是需要很长时间啊，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下去吗？”
　　“……”她随手拿过柜台上的记事簿，刷刷留下便签。“走吧，我们去采一些天中犀回来，你看起来很想听到故事的结尾。”
　　“嘿嘿好耶！不愧是您，一下子就知道晖在想什么了。”
　　“是吗？那你想不想学？”
　　“您愿意教我嘛！好棒呀！您太棒啦！晖特别想！特别想学！特别特别特别……想学！”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吵……”她用力按了按跳跃着的人影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随口应下。“等你能用魔法解开我的辫子再说。”
　　推开酒馆大门，暮色四合。沁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大约正是入夏之前的最后一抹凉爽。
　　“啊，不是说喜欢这个的嘛……”小男孩背着手漂浮，误以为对方当时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不免有些低落。
　　“喜欢，但是我想洗头。”余光扫过他沮丧的脸，潮开始辨认昨夜那棵天中犀的方向。“洗好了，你再重新去编。”
　　“喔噢！好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