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05、血脉相融的奇缘（7）

　　佛伊科苏仍然静坐眼鼻观心，她早习惯在李曌的叫骂声中专注自己的演算工作。潮也早把他的性格拿捏住，踩在他即将爆发的底线处玩弄就像是技艺高超的芭蕾舞者在万丈悬崖边缘起舞，越是逼近临界，越是能带来极大的心里快慰。只有晖正儿八经的担心李曌气坏身体，许久不见，他的脾气又变得暴躁了很多。
　　李曌可不管他们这些弯弯绕绕，他直来直往也心境单纯，用系统性的语言来描述的话，是个单线程的暴力机器。对待做菜和对待科研是一个态度，将所有资源投入跳跃世界的研究，成绩斐然，将一腔怒火发泄到锅碗瓢盆间，那就是量大管饱。
　　潮想吃糖醋排骨，不一会儿，盆装的糖醋排骨就摔在桌上，他随手配了一碟鱼香肉丝和常见常新的番茄炒蛋，女人眉开眼笑，又是成筐的好话往他身上堆。
　　“闭嘴吃饭，吵死了。”
　　他给晖额外端了一小碗清汤细面才坐下，接着舀了一勺番茄炒蛋放在汤面里，算是浇头，红黄白间杂的颜色，看着喜庆的很。
　　晖看见这种要使用复杂餐具的食物就头疼，虽然也对潮和挚友李明明默契的用一样的两根棍吃饭颇有微词，但让他来学却是强人所难，再加上年年如此心里早有厌倦，因此马上就把碗推到潮面前去。
　　“干什么？”
　　李曌一个眼神扫过来，晖立即不敢动了。
　　潮眼馋那碗面半天，嗔怪的瞧了一眼阴沉的李曌，清清嗓子。
　　“怎么了嘛，晖不想吃嘛，你怎么能把你的喜好强加在他身上呢？而且这么凶干嘛？”但是小朋友是不能过度溺爱的，她牵起晖的手，柔声细语的安慰。“晖晖我们吃一口吧，你看李曌叔叔这么用心对不对，我和你说，这个东西做起来可麻烦啦，要加水揉好久，才能拉成丝呢。你吃一些，吃不了的话，我再帮你……”
　　“你少来沾边！”自己迟早被这个女人气死，李曌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只差掀桌而起：“他今天过生日，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抢寿星的长寿面，你要不要脸！”
　　潮委屈的眼泪汪汪：“我又不知道，而且谁过生日就吃这么几个菜呀。过生日，那怎么也得……”眼神在桌面上打过圈，抿了抿嘴：“一桌生日宴，两个冷碟，六个热碟，四素四荤，一道甜汤，一道慢炖，一道点心，这是最基本的，长寿面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要是没有这些，还庆什么生日，索性随便吃吃好了。”
　　“叫花子还嫌饭馊，真是给你脸了。”李曌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听得无聊，干脆开始挖鼻孔，潮细声细气说了一大通讲究，他拾起筷子大快朵颐：“爱吃不吃。”
　　“怎么办呀晖晖，他拿我们当叫花子呀～”潮伏在晖的肩头，做嘤嘤哭泣状。
　　李曌拍桌怒吼：“你个狗货少挑拨离间！”
　　“晖晖，他还骂我，我明明是为了你～”潮浑身一颤，几乎躲进了晖的怀里。
　　“操他妈的我今天不收拾你这个害人精，我他妈李曌俩字倒过来写！”
　　这下可怜了晖，俩人话里的各个名词含义都是一知半解，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安抚了怒发冲冠的李曌又得顾及撒娇妖娆的潮，刚刚成年经历这些磨难，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唯有佛伊科苏熟练的使用着筷子，一边被迫观赏家庭伦理剧，一边把酥烂软糯的排骨一扫而空，周身隐约的沙沙声越发密集，可想而知这些天来她的模型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取得的成果必定是多不胜数。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我乖乖吃面就好了，每年都会吃的，我照做就是了。明明你别生气了，你看把潮大人都吓坏了。”晖一边用身子把两个人隔开，一边揽住潮，轻轻的抚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诶？怎么是干的？”
　　“我真服了你了！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好骗！蠢死你算了！！！”李曌气得几乎要内出血，潮还躲在晖背后窃笑，在他眼里简直跟葫芦娃里的蛇精一样可恨。
　　“因为有晖在嘛，我当然不会难过啦。”潮心满意足的和晖分了一碗面，月牙似的一双眼睛看得晖整颗心都化成了月下的一湾湖水，别说一碗面，估计叫他当场把国子的身份丢弃了他都心甘情愿。“李曌叔叔不给你好好过生日，我来给你过。在我们那里，过生日的寿星都要许愿，你也许一个，我来帮你实现。”
　　“真的？”正在和筷子打架的晖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神灿若星辰：“只要许了愿望，就能实现吗！”
　　“有佛伊科苏在，有李明明在，怎么会有实现不了的愿望呢，你不相信他们么，他们那么厉害，和他们在一起，晖不觉得，什么困难我们都能解决么。”
　　“你带入了连你也无法预计取值范围的参数。”佛伊科苏不置可否。
　　“事儿给我们办，功劳给你领，你咋那么有脸呢？”李曌气急败坏的扒拉着剩下的鱼香肉丝，也没在意佛伊科苏刚刚的趁虚而入。
　　潮眨眨眼睛：“因为我相信你们呀。”
　　“……”
　　“哼。”
　　晖却摇摇头，把筷子并齐放在筷托上，敛眉正色，握起晖的手。
　　“但是我要许的愿望，和明明，和睿智魔女大人都无关。潮大人，是只有你才能实现的愿望。”
　　她轻易就能猜出伙伴的心思，他在她面前，从来都心境澄明。
　　“我许愿明天也能见到您。”
　　李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恨铁不成钢道：“服了，你的智力水平是不是逆生长了？”
　　“晖……”
　　他们不理解，可是潮不会不理解，有太多次，只是过去一个夜晚，他们却不得不分别许久，甚至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次相遇。即使这段时间来他们朝夕相处同出同卧，但她知道，在晖看来被自己抛弃的那些时间不会消失，那些时间中的失落担忧与自我怀疑，都还需要更亲密漫长的陪伴来修复。
　　“我许愿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之后的每一个明天都能和您相见，这是只有您才能实现的愿望。”在她朦胧泛红的目光里，青年的笑容愈发灿烂了。“您会为我实现么？”
　　定定注视了一会儿那双浓蓝的剔透双眼，她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打算完成的事，晖并非不清楚。完成之后，他们何去何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定论，却尚不明晰。
　　这一次，她不敢给出承诺。
　　“咳咳咳咳咳！”
　　李曌用上十足的力气猛烈清嗓，她正投去道谢的目光，却听到久未出现在意识里的声音。
　　“大人不需要为难，也不需要再另外说明了。”那声音低笑着，盘旋在耳畔脑海，与她的意识缠绵不休。“大人的眼睛，已经把答案都告诉晖了。”
　　他们在桌下的手交握着，始终没有分开。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需要在你之前说明。”佛伊科苏轻描淡写堵住李曌的嘴，后者憋屈的撇嘴，伸手做了一个“请”。
　　“魔女和使魔之间，应该说所有和魔女有过契约的生物，都能够感知到契约的存在，而魔女，则能够准确的知晓该生物的一切状态。随契约力量的强弱，能够感知到内容的多少与清晰度也各有不同。这个结论在当前的‘本征世界’绝对成立，对于跨世界，跨‘域’，或者在其他‘复数世界’的情况，还需要仔细验证。”
　　“你说太复杂，就他俩那智商，啧。”李曌一点面子都不给笨蛋魔女和使魔留，筷子沾着菜汤就在桌上写画。“这大圈是一个‘域’，这俩圈，一个是咱们在的世界，一个是别的世界。”他在圈里各写了一个“本”，和一个“复”字。“你俩在同一个世界，是能相互感应到的，不用你求我我求你。她今天晚上去钓凯子，你明天就能亲自去把她抓回来绑在床上打一顿。”
　　他自认为讲得清楚，得意洋洋抬头看对面。
　　潮：“是汉字诶。”
　　晖：“和大人之前写的是一种风格的文字，大人什么都懂，好厉害呢。”
　　“……”李曌想把这两个狗东西揉碎揉成一团，一脚踹飞，最好踹到其他“复数世界”去，眼不见心不烦。“你们两个有毛病吧！！！！！”
　　眼看李曌马上就要火山爆发，潮这才收敛玩笑，忙不迭点头。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是，在同一个世界内，和魔女有过契约的生物，魔女都能感知到，使魔则是可以感知到魔女。这样晖就不怕走丢了，我知道你是想解释这个，明明一直都很贴心的。晖晖，还不快说：‘谢谢明明’。”
　　所以说，和魔女缔结过神契的哈迪达斯，她现在居然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样的事……这怎么能拒绝呢。她一直不确定当时那个草率的约定，算不算是神契，虽然对方很认真，可是他们只是握了个手而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仪式，她一直很担心有没有效力。这下好了，验证的机会这就摆在面前了。
　　乖巧晖抖抖耳朵：“嘿嘿，谢谢明明。”
　　哈欠打了一半的哈迪达斯甩甩尾巴尖：意识里什么东西刷一下子过去了。
　　“去去去。所以说，目前下一步的安排是……你傻笑什么呢？”
　　“没事，我在听。”潮绷起脸，憋笑憋得双肩颤抖。
　　谁能想到，巨龙打哈欠，也要和大狗狗抖毛一样抖尾巴呢。团成一团的身体，伸展四肢露出龙爪肉垫，可爱死了可爱死了可爱死了。
　　“你应该知道，意志魔女具有能够操控意志世界的伟力，无论这个意志世界是否是你所创造，你都能通过你的魔女之眼的力量，为这个世界吸纳任何写入你双眼的概念与定义，并把它们实体化。举个例子，在这样的世界中，你可以定义这里的所有生物都会做糖醋排骨，当然也可以定义每个人过生日都得吃十几道菜，可以定义这个世界的火山都是大喷泉，也可以定义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满月。”李曌举了很多通俗的例子，确定潮能够听懂，才接着往下讲：“与我们的物理存在，或者说我们躯体存在的实数世界相对应，灵魂与意识所存在的世界我们称其为虚数世界，正如我们是由躯体与灵魂一同组成，我们所处的世界也是由实数世界与虚数世界一同组成，这也是‘复数世界’这个名词的来源。许多魔力强大的生物都能够整合意识创造自己的虚数世界，但是只有你，意志魔女，你是意志的主宰，虚数世界的主宰，所有关于意志的权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所以……”
　　“等一下。”
　　潮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好在李曌已经平复下来，谈起自己的专业技术领域，他其实算得上相当有耐心。
　　“有什么问题么？”
　　“我……应该知道这些么？”
　　“……”李曌被她搞得彻底没脾气了，仰头长叹，拍了拍佛伊科苏的椅背：“朕实在是不堪重负，你跟她说吧。”
　　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佛伊科苏也没说话，他奇怪的看过去，浑身猛一个激灵，失声叫了出来。
　　“你干嘛！”
　　从来淡漠，只关注模型运算的睿智魔女，竟然露出了似有若无的微笑，并且不知保持了多久。一想到她就这么笑着听了刚刚来来回回一大段话，李曌就觉得毛骨悚然。
　　其诡异好比十三岁杀人不眨眼的秦舞阳跟着荆轲上了秦王宫吓得大惊失色，因为他发现大殿王座上坐着的秦始皇就是自己十三岁杀掉的那个倒霉蛋。
　　睿智魔女的微笑，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
　　“运算得出了计划内的好结果，让我不禁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
　　游弋的浮云遮住了午后的阳光，室内昏暗了不少，晖悄悄打了个冷颤，潮安抚性的揉了揉他的手心。
　　“呵呵，那不是很好么。”
　　没等她说下去，李曌强势的插入进来，把她原本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佛伊科苏，你做了什么决定？”
　　“没什么，只是运算结果。”睿智魔女收敛笑容，气氛比刚刚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你跟我过来，我们私下说。”
　　李曌率先离开桌边，佛伊科苏迟疑片刻，跟着拂袖而去。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层叠帷幔，很快便从这个宽阔的餐厅消失。
　　浮云去往别处，室内一下子恢复明亮，温度似乎也悄悄爬升。
　　潮始终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几乎要顺着将自己的魔力投放过去侵入李曌的意识，探听他们对话的内容。恰在此时，晖忽然轻轻晃了晃他们仍然交握的手。
　　“潮，我也想学你和明明都会写的那些字，教我写好不好？”
　　她收回目光，注视着她的使魔，依旧眉眼弯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