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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初恋,在那极北的村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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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得及时,幸有教堂庇佑,这里的伤亡并不惨重,但医疗物资却也很紧张。
大人见两个十来岁没驾照的孩子自己开车过来,都被吓得不轻。于是在信号塔修好以后,第一时间便城镇上的医疗队取得了联系。
医疗团队听说两位孩子安全抵达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还有其他的救治工作,得过几天才能去把不要命的小孩接走。
沙拉曼德回到家,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在雪地里玩疯了。
白无水怕冷的狠,除了有紧急的救治任务,其他的时间一般都窝在被子里睡觉。
但沙拉曼德显然不会忽视这位珍重的客人。
这日晚饭后,沙拉曼德喊住了准备蜷入被窝的白无水,对她神秘道,“带你去看个特别的东西。”
白无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抗拒地摇头,“不看。”
沙拉曼德脱下自己的围巾给她裹上,硬把她拽出了门。
白无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被沙拉曼德固执地牵着,在夜幕中走了许久。
两人走着走着,漆黑的天际被甩到了身后,伸手便可触碰的苍穹光怪陆离地映射出了幽绿的光缕。
白无水怔在了原地,她抬头仰望,逐渐缤纷绚烂的光芒在天幕中奇幻散开,又深深地印入了她的眼眸。
她不敢眨眼,声音很轻,“这是……”
沙拉曼德低笑,“极光哦。”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但此时此刻,他想将这场神秘而盛大的绮丽剧场私藏,仅为献给她。
……
后来的几日,沙拉曼德变宝似的,带她见识到了冰川山河之中自然雕塑的雄伟奇观。
大自然是有生命的。
白无水对这片极寒之地,有了暂新的认知与期待。
她站在雪顶,闭眸感受着纯白世界的风声,内心躁动而冷抑的一角,正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沙拉曼德总是不乐意让她一个人独处。
此时见她发呆,立马凑上来问,“又在想什么?”
白无水睁开眼,朝他回眸笑了笑,如那遥远而四季分明的国度里,三月暖春的桃花盛开,“沙拉曼德,谢谢你。”
话落,她便张开双臂,带着笑栽入了厚厚的雪地。
沙拉曼德心跳不知漏了多少拍,他大笑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把脑袋埋进雪里的白无水挖出来,问她,“小白,你喜欢这样的冬天吗?”
白无水眨了眨染着雪色的长睫,翻身仰躺在大地上。她望着雾蒙蒙的苍穹,眼底湿漉漉地晃动起了碎光。
喜欢,但这,永远也比不上多年前老头把她捡回家的那个冬天。
也不喜欢,因为每一个冬日,都会让她想起老头去世的那场大雪。
……
墨兰谦来了,而抵达的第一时间,就是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确认没受伤后,才严厉地训了她整整三小时。
沙拉曼德原本还想替她分担火力,但他的团长大人也带着团员们一起来到了最北的村落。
沙拉曼德眼泪汪汪,但还来不及感动,就被团长和团员们一人一句一块骂了四个小时,原本不用这么久,但听说隔壁医疗队的带头人一个人就能训小孩三小时,他们也不能示弱。
他们说:“你是北极村落的沙拉曼德,但也是我们皮尔斯话剧团的沙拉曼德!”
中间虽然隔了一个自然灾害、团员失踪等变故,但皮尔斯话剧团也算整整齐齐地抵达了巡演的最后一站。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在教堂里,拉开了话剧的帷幕。
白无水经沙拉曼德的强烈要求,还是坐在了首排,而且是在他母亲托利夫人旁边。
有沙拉曼德出场的时候,托利夫人总是饱含热泪又欣慰地注视,但沙拉曼德一退场,托利亚夫人便会将目光落向她,似乎在她无声地交流剧情。
沙拉曼德的表现力比十多天前的那一场层次更丰富,尤其是他和人族公主前期渐入恋爱状态对手戏,他那甜蜜而炽烈的眼神将四周都拉扯出了藕断丝连的粉色泡泡。
人族公主被他带动,情绪不自觉地陷入了倾心又清醒的两难境地。
见此,白无水看了眼托利夫人,待会献出心脏的剧情,对一位母亲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而在这时,托利夫人却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白无水以为夫人有话要对她说,便凑近倾耳。
却听托利亚夫人掩嘴轻声笑道,“都是表演,不要在意。”
白无水:“?”
啊,她在意什么了?
不过这场话剧,似乎是北极村落的限定版本。
精灵想为这场人类自相残杀的战争献出心脏,但同样深爱着精灵的人族公主却说,“我承认十分觊觎你的力量,也想将之占为己有。可即便自私如我,也想拥有一段纯净而奢侈的爱。”
她拒绝了精灵的力量,可在兵力悬殊的战争中,人族公主身处劣势。眼见恋人腹背受敌,精灵又怎能见死不救。
然而在他对人类出手之际,自然法则便对他的贸然干预进行了残酷的制裁。
精灵依然失了他的心,而他永恒的生命也开始加速地转动。
精灵是人类世界的异类。
而在话剧的主题中,他虽然拥有无边的法力,且衍生出了人格。但他也仅仅只是象征着弱势力鼓起勇气和强大入侵者对抗的火种。
他是主人公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获得的法器。所以他的结局无法改写。
但这个结尾,对他有了些许的善待,至少他在生命流逝的最后路途上,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虽然如此,可白无水却觉得人物设定有些扭曲。
其实细想,还是上一个版本的留白更意味深长。精灵惨是惨了点,可精灵献出的心,到底是为了恋人的恳求,还是为了不让百姓受苦的慈悲,又或者只是想终结乏味而漫长的永生?
可这个版本倒是把一个本该更立体的精灵塑造成了纯粹的恋爱脑。
不过今天的话剧不用门票,也没那么正式。并且,这样合家欢结局,大家都看得很开心。
而最后一场戏,人族公主带着精灵走出了冰国,在那拥有暖春的国度,精灵在五彩缤纷的花丛里,摘下了一捧明艳的玫瑰,献给了眼前的少女。
……
白无水目光从玫瑰呆呆地落向那双洁白有力的手,又迟缓地爬上那张能将唯有冰雪山河才能孕育的无暇脸庞。
少年微笑着珍重地递向她,“我喜欢你,请收下我的爱。”
周围人似乎知道他所筹谋的盛大的告白。
所以即便在这氛围最炽热的时刻,也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做出回应。
白无水是茫然的。
她知道他的喜欢,是爱情的意思。
可什么才是爱情的喜欢?
她在自己心里没找到答案,但此刻也并不那么迫切地找到答案,因为那永不凋零被颜料染红的花瓣,还是住进了她的眼眸里。
她收下了少年的花,对他笑:“那就让我也学会喜欢你。”
她曾经不懂亲情,但白老头教会了她如何去爱。
所以她想,热情的沙拉曼德也一定会教会她爱情。
白无水在极北的村落,牵住了少年滚烫的手,拥有了自己的初恋。
可他们的故事,却又注定就此分道扬镳。
……
白无水还没学会如何爱上沙拉曼德,这场童话般的爱情便被现实的距离与不对等的热烈冷却。
当沙拉曼德把刻有北欧元素的话剧带到在热辣的阿根廷时,白无水在美国准备WMO的医学助理的考核。
从北欧回来后,她前所未有地忙碌。
墨兰谦加快着她与医学助理正式接轨的节奏,每天凌晨六点忙到夜间十二点也是常有的事。
她整日跟着墨兰谦出入手术室,根本没空碰手机。可一摸到手机,便是沙拉曼德的十几通电话与他无数条分享日常的短信。
他的分享欲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少。
她拿到手机总是第一时间给他拨过去,没有特殊情况,他总是立即接听,若响了三秒还没接通,那必然是在舞台上。
可即便她有空给他打电话,她也和他聊不了太久,因为她还有一堆工作和学习任务。
但他又常常舍不得挂断电话,还十分不解,为什么她这样忙。
其实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很少,又或者说,沙拉曼德早就把他的过去完完整整地摊开在了她的眼前,可她却没时间好好和他聊聊自己的过去。
而沙拉曼德又是一个思维跳脱的人,她时常刚把上一个话题的内容酝酿到嘴边,又因谈及起了其他而无奈咽下。
沙拉曼德这家伙的吵闹过于强势,她也慢慢习惯了每天收到他的许多短信和来电。
她也许不能及时回复,但只有她有空,她一定会一条一条看他的短信,哪怕过了几天,她也不介意在过期的内容上回应。
沙拉曼德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错峰交流很有趣,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当然不会指责她忙得没空理他,他只是无法忍受时常没有处在同一时差的灵魂交流。他已经努力克服距离,把热烈的思念融在短信和文字里,但在情绪最饱满的时刻得不到双向流动,会让无比恐惧。
医学助理的考试愈发临近,白无水拿手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今日她忙完所有工作已到凌晨一点,她赶紧拿起手机,却没看到沙拉曼德的一条短信和电话。
她算了下他所在的时区,便立即拨通了电话。
那头的人似乎发了她的脾气,铃声响了五秒才接。
“对不起。”
沙拉曼德的声音委屈极了,他道:“给你惊喜真的好难,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要在门口站一晚上了。”
她连忙拉开门,少年可怜地蹲在门边,一见到她,便扑上来紧紧抱住,又在她耳边说一堆情话。
她很是惊喜,但还是打断了他宛如演绎话剧的情话输出。
“你怎么来了?”
沙拉曼德眼底闪烁,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申请了假期。”
他在骗人。
白无水没有拆穿他。
离别一个月,她也很想念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可人到眼前,她却并不知道如何招待一位为她而来的男生,准确来说,是她的恋人。
但这个问题不用她苦恼,因为沙拉曼德很会款待自己。
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进门,在沙发上滚了两下,满意的表示:“我宣布,以后我就住这里。”
住?
白无水挑眉,“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沙拉曼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很是开心,“呆到我腻为止。”
他那架势不像是只待两三天。
他还罗列了一个长长的任务单,如与恋人必须要完成的100件浪漫小事。
他今天刚买蛋糕庆祝两人恋爱一个月,明天就说拉着她出去约会……等等。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计划,可白无水大多时候只能陪他一顿晚餐的时间。
而就算她陪他出去玩了一圈回到公寓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沙拉曼德也要粘着她,会在她旁边想方设法地缠着她说话。
今日,她抱着文件刚到家,就被屋内呛出来的烟火吓得连忙检查病例记录报告和资料有没有受损。
不过也幸亏她及时赶到,扑救了灶台燃起了的火。
沙拉曼德很是挫败,不仅没有做出想象中的烛光晚餐,还差点把她的公寓烧了。
白无水心有余悸,把他痛骂了一顿,“楼下的餐厅随处可见,为什么要做不擅长的事折腾自己?”
沙拉曼德积攒了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我擅长的事你欣赏过吗?!人人都能去吃的餐厅和亲手做的食物一样吗?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带着多么热切的心情来见你!你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你才能高兴?”
接连的问题砸下来,白无水一时间不知先回应哪一句,可她不那么理解的是,“为什么要让我高兴?我从来就没有不高兴,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她本意是想缓和他的情绪,可却愈发激怒了他,他眼底红红地摔门而出,“对!有我没我都一样!你不需要我,也不在乎我,更不爱我!”
白无水:“……”
她扫过满目狼藉的公寓,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未过多久,沙拉曼德遗落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扫了眼来电,是皮尔斯话剧团的团长,她按下接听键,但还未开口,那边便是一顿痛骂:“沙拉曼德!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明天不赶回来!我将剥夺你正式演员的身份!”
“……”
‘沙拉曼德’良久未语,直到团长恨铁不成钢准备挂断电话时,那头传来了一道冷沉而坚决的声音,“团长,我今晚就劝他回去。”
团长一怔,但也道:“拜托了,小白。皮尔斯话剧团虽然需要他,但他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也不是无法被取代。”
……
两个小时后,白无水在寻找他的街头,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
是沙拉曼德打来的,他说自己被自行车撞伤,腿骨折了。
白无水赶过去,沙拉曼德腿上打着石膏,恹恹地躺在病床上。
可目光一触及她,又填满了闪闪亮亮的笑,“抱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白无水只觉喉间涌上一股酸涩,要被他眼底溢出来的情意灼伤,“对不起。”
沙拉曼德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她,“那我们都原谅对方,重新试着好好相处,可以吗?”
白无水也回握住他的手,“好。”
可两人的温馨时刻,却没有持续多久。
白无水或许仍然不那么懂如何与恋人相处,但她是个医生,也许可以从擅长的方面为切入点,好好地关心他。
可当她翻开沙拉曼德的病例,表情却比极北村落那受灾后的天色还要沉冷。
病例本上的诊断,是跟骨粉碎性骨折。一般情况下,唯有从高处跳落才会伤及这个部位。
平行撞来的自行车,顶多会伤及膝盖。
他又在说谎。
她几乎要被病历单上的内容刺伤了眼。
和她谈恋爱,会吞噬掉他身上的光芒吗?
沙拉曼德被她阴沉的表情吓坏了,他忐忑不安地伸手去牵她。
可少女却甩开了他的手,凌冽的气流似甩了他一耳光,“沙拉曼德,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沙拉曼德面色发白。
……
沙拉曼德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但白无水工作的地方不在这边,加上又临近考核,所以两人并不经常见面。
但沙拉曼德不会再像以前每天给她打很多电话和短信,他日复一日地望着窗外冒出绿芽的枝头,逐渐从那样浓烈的痴恋中抽出了身。
在这个四季分明有阳光的国家,他留不住自己的恋人。
他出院这日,白无水来接他。
望着少女那双一如三个月前,一眼便引诱着他沉沦的眼眸,沙拉曼德贪恋地问:“如果我们呆在北极村落的时间更久一点,你会不会早点喜欢上我?”
“会。”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但她又道,“但我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沙拉曼德迎向刺目的阳光,慢慢大笑出声,可眼角却落下了串线般止不住的泪。
白无水攥紧了指尖,并不为自己的回答后悔。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反应过来时便被抵上了身后的墙。
沙拉曼德那双明灿烁烁的金瞳终于如初见般昂扬风发,他缱绻地吻上她的眼角,说:“我们分手吧。”
她不热爱他的故乡,也绝不会爱上他。
亲了一下觉得不甘心,他又重重地碾压了一遍:“但你必须记住我的名字!”
白无水眼角有点疼,却轻轻浅浅地溢出了笑。
她不那么懂爱情。
但她受不起为她折断翅膀的爱。
她说,“不,你应该让世界认识沙拉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