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默宇

7、好久不见

　　南角巷的房子回不去，林唯只好去工作室将就一晚。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南可刚好熄掉最后一盏灯，正要锁门时，看见林唯从出租车上下来。

　　疑惑着想：“老大这么晚了来这里干嘛？”

　　由于门口路灯昏黄，南可走近才发现林唯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急忙上前扶住林唯：“老大，你怎么了，你哭过了吗？”

　　林唯看着南可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放大，惨白的脸上出现一点儿笑意：“你怎么还没走啊？”

　　“哦，我也没事干，就在工作室整理整理设计稿。”

　　看着林唯实在称不上好的脸色，南可担心地问：“老大，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差。”

　　林唯摸摸自己的脸，笑着：“是吗？我没事儿，大概是冷的吧，我今晚住这儿，你快回家吧。”

　　“那老大，我就先走了，你有需要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

　　“嗯，放心吧。”

　　看着林唯缓步走进工作室，重新打开不久之前才熄灭的灯后，南可才转身离开。

　　林唯被明亮的灯光晃的睁不开眼，适应了几分钟才好了很多。

　　打开冰箱，里面有面包和牛奶，林唯拿过放着的几罐啤酒，转身坐在吧台上。

　　她静静地拉开环扣，一口一口地喝着，明明是度数不高的啤酒，明明还没喝几口，明明其实自己酒量还不错。

　　但一罐喝完，林唯却醉了。

　　朦胧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夏天激烈的喝彩声，

　　“让我们恭喜林唯，成为第十一届清江市青少年钢琴比赛的冠军。”

　　鲜花，奖杯浮现在眼前；鼓掌声，欢呼声在耳边重新响起。

　　十七岁的女孩举着奖杯飞奔回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可是找遍家里的所有地方都不见母亲的身影。

　　“砰。”巨大的一声相撞的声刺激着耳膜，接着一阵刺耳的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响起。

　　拿着奖杯的女孩跪在血泊之中，看着眼前被血污模糊的面孔是那么地熟悉，女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只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救护车的“滴滴”声，和好多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很嘈杂很无措，抓不住，也摸不到，灰蒙蒙的一片。

　　接着天空开始下雨，是那年夏天来势最凶的一场雨，女孩跪在雨幕里，任谁劝都不曾离开，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等女孩穿着湿透的衣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毫无生息，被静静盖上白布的画面。

　　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了那个有骄阳，有鲜花雨露，有清风明月的夏天。

　　林唯病了，重度发烧。

　　是南可和孟意一起送去医院的。医生说，再熬一会，估计人就没了。

　　林唯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和吊瓶，头在隐隐作痛，神思不明。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袭来，思绪才渐渐回笼：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躺着。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又被全身的乏力和酸痛感推倒，头部难以忽视的疼痛也愈来愈烈。

　　南可从门外进来，刚走到病床边就看见林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伸手在林唯眼前晃了晃，见林唯回神看向自己，才出声：“老大，你醒了啊？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看着南可清晰的样子，林唯想说话，一出声嗓子却干哑地厉害。南可见状急忙把林唯扶起来坐好，递过一旁的水杯。

　　喝过水后，林唯才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南可，我这是怎么了？”

　　“老大，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喝醉了在地上躺了一夜发烧了，幸亏第二天孟意去的早，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就……”说着南可就觉得后怕。

　　“好了，我现在不都没事了嘛，等一下帮我办出院手续吧。”

　　“老大，你这才刚醒来，不多观察几天吗？”

　　“就是个小小的发烧，就不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了。”林唯开玩笑着说道。

　　急诊室里。

　　“老大，你这次可是差点儿破了相啊，那刀可是直直地冲你的脸来的啊。”宋青头上裹着纱布，看着江知行手臂上的伤说着。

　　江知行半倚在桌子边沿上，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伤口处整整缝了三十六针，隔着纱布暗红色的血还在不断地洇出来，没受伤的手臂被叶霖抱着。

　　“可不是，这要是毁了容，那么多爱慕老大的小姑娘不得心碎一地啊，哎哟哟哟哟，医生，咱能再轻点吗？”叶霖边处理着伤口边龇牙咧嘴的附和着。

　　“啊啊——啊，疼疼疼疼疼。”又是一阵哀嚎声。

　　“大小伙子，坚强点儿。”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嘱咐着：“这几天注意点，忌烟酒生冷。”

　　叶霖举着被裹成粽子一样的手：“那他娘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心疼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啊。”

　　宋青闻言，一脸嫌弃：“咦~~~”

　　“怎么，小爷我的十根纤纤玉指可是用来排兵布阵的。”

　　“你俩不疼了是吧？走啦。”江知行起身往外走。

　　走到医院大厅，就在叶霖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暗自惋惜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过来，好巧不巧，撞到了叶霖刚刚包扎好的双手上。

　　医院的人太多了，南可一米六的身高着实有些为难，正踮着脚找办理出院手续的窗口，就感觉到自己的头撞到了一个球状物。

　　此时此刻，叶霖只感觉自己的手更疼了。

　　南可意识到是自己撞了人，急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霖看着南可年纪不大的样子，再加上诚恳的道歉声，一句“你他妈……瞎啊”生生地咽了下去，出言：“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那你这手没事吧，用不用再去检查一下。”南可看着叶霖难以忽视的粽子手。

　　江知行和宋青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到叶霖憋的通红的脸，还有小姑娘愧疚的表情，叶霖是气的 ，南可是怕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叶霖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似的。

　　“怎么了”不同方向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林唯坐在一旁等着南可办手续，可一直不见人回来，只好起身看看，正巧看见南可低着头，面前站着凶神恶煞的叶霖。以为是南可受了欺负，急忙走了过来。

　　话音刚落，林唯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人，太过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一如年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不再似少年般清朗，更多了几分岁月的成熟和凌厉。

　　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地传来，像是被搁浅在岸上的鱼回到了海里。

　　吹过榕树偏向自己的那阵风，打落尘灰，将回忆全盘托出。

　　走近后，林唯深吸一口气看过去，率先出声“好久不见。”

　　林唯不太敢直视江知行，但是自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过于灼热，让人不适。

　　从回到清江的那一刻，林唯就明白，迟早会再见的，想过无数种再见的场景，但没想到是在这里；在心里排演了无数种说辞，但没想到开口依旧是客气的一句“好久不见”。

　　而江知行看着眼前的人儿，那个出现在自己梦里无数次的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说出的话，语气嘲讽：
　　“确实挺久的，我还以为林小姐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我了。”

　　林唯心虚，只好尴尬地笑着：“怎——怎么会。垂在身侧的手心里攥满了汗。

　　江知行嗤笑一声，点了点头：“那就好。”

　　其他人“？”什么情况？

　　现场唯一知情人叶霖看着这一幕，眼睛瞪大，连手上传来的疼痛都忘记了：原来那天真的是。

　　静静地退到宋青身后：天呐，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俗话说，前任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不告而别的前任，叶霖内心一片唏嘘。

　　江知行转眼看向叶霖：“你还有事儿吗？”

　　还等着看戏的叶霖：“啊，我——我能有什么事啊。”

　　“行，那走吧.”江知行说完转身就走，宋青看了看林唯，又看了看江知行，提步跟了上去。

　　“这，老大，你不再……”眼看着江知行和宋青就要走远了，叶霖尴尬地扯着嘴角：“林妹妹，他就这样，你别介意啊。”

　　林唯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叶霖离开的背影，林唯刚刚消散的眩晕感又再次袭来，一旁的南可急忙扶住林唯：“老大，你还好吗？”

　　“没事儿，去办出院吧。”林唯摇着头说。

　　初冬的风吹着，乍见寒凉，枯叶挂枝，萧索之感扑面而来。

　　该添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