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后日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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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恐怕都难以忍受夏洛克?福尔摩斯对实验数据一次又一次的挑刺，尤其当赫尔薇尔被学业和课外论文逼到分身乏术，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忙碌的时候。
“你不能因为我用莱布尼茨*的数学方法处理传统演绎逻辑进行思维演算的设想计算数据就认为它们有极大的误差！”赫尔薇尔把两份用不同方式得出的近似数值拍在桌上，“好吧，我的数学是没有好到足以睥睨剑桥的地步，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基础能力。”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一起把时间浪费在重新建模然后计算数据上，如果不是你叫我帮你完成这篇有关剑桥泥土样本的论文，我现在应该待在教授那里——”
“像个傻瓜一样帮韦德教授刷试管？还是跟着研究电磁现象的那个秃顶老头沿着麦克斯韦*的足迹去证明他的推论？不要告诉我你实际上打算去找德语教授完成《罗曼采罗》*的翻译，你的头脑用在这上面还不如来帮我看一眼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坐在扔了一地的验算稿纸当中，盘着腿朝赫尔薇尔挥舞手中的剑桥郡地图。
赫尔薇尔沉默了片刻，蹲下身，灰雾一般的眼睛里仍留有几分尚未散尽的愠怒。她伸出手指，点在对方的胸口：出问题的不是数据也不是样本，是你的心，夏洛克，你的心不够静。
“……”
“韦德教授恐怕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做实验的时候要全神贯注平心静气。”
他当然说过。
夏洛克腹诽。
任职化学教授的拉塞尔?韦德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句话在夏洛克?福尔摩斯耳边从头念叨到尾，只求这位随心所欲，把操作规范当作道德底线的实验室杀手能放过坩埚，至少别用来煮从医学院太平间里偷出来的手指。
负责医学院的克林顿?巴佩恩教授就差直接杀过来逮人了。
青年回望已经站起身，捞起随手搭在沙发上的大衣准备出门去的室友，问她，赫尔薇尔，你要去哪里？
“去给韦德教授刷试管，跟着研究麦克斯韦的秃顶老头证明电磁波的存在，翻译《罗曼采罗》的某一个章节，或者去给导师拉一曲施特劳斯*让他高兴高兴——反正不是帮你算数据。”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消失在房门被关上的声响里。而被合租室友抛下的夏洛克仍坐在地上，他展开被字母标注得几乎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桥地图，上面圈圈套着圈圈的符号代表了他们在最近一个月里趁着闲暇时踏足过的地区，此时只有学院当中的树木庭院没有被标上记号。
如今看来，想要用足迹来丈量土地，取走样本再详加对比的确是一件耗费心力的工作。夏洛克不知道赫尔薇尔从哪里挤出来那么多时间陪他进行无趣至极的取样重复劳动，她已经婉拒了所有教授们因见猎心喜而抛出的毕业后加入某个研究所彻底走入学术圈的橄榄枝，也没和他谈论过再等几个月的光阴飞逝之后要去往哪里。随着毕业季的日渐逼近，他终于意识到赫尔薇尔恐怕不会留在这里。
那她还能去哪里呢！
尚且年轻的未来的侦探实在想不明白对方除了约克、德文、伦敦和剑桥之外还能去哪里，总不可能是要跨过海峡或是广袤的大洋，前往法兰西、德意志甚至是美利坚吧？
夏洛克实在不愿意面对赫尔薇尔此番离去就存在再也联系不上的可能性。她明明很早之前还承诺过，说军队的守护神绝不会先一步抛弃她的挚友和学生。
“你这是又把洛克哈特惹生气了吗，福尔摩斯？”罗素夫人走上楼，看见的便是散乱一地的纸张和用地图盖住脸朝后仰倒在沙发上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我很久都没看见过她这副样子了。”
“……什么样子？”他的声音透过地图显得有些发闷。
罗素夫人回答：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受困的庸人的样子。
这个答复差点让夏洛克笑出声。庸人自扰的傻事谁都会做出来，唯有赫尔薇尔和他绝无可能。像是察觉到年轻的租客并未直接表现出来的不屑一顾，罗素夫人叹了口气。年少轻狂而又以自我为中心的毛头小子当然不会意识到被熟悉的友人隐藏起来的一丝茫然和困扰，他的敏锐都是对别人的，对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室友就无法避免地陷入灯下黑的境地。
仔细想一想也正常，谁会想到赫尔薇尔也会受那些凡夫俗子的感情影响陷入困扰呢，倘若放在数年前，她根本就不会把别人真正放在眼里，更不会花费心思考虑这种事情。
这是否算得上有益的变化，罗素夫人不清楚。两个租客住下近一年，她在作为房东和管家的同时也在充当着见证者看两个性情相似的人相互磨合。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是两个原本远离人世，带着些许神性的天才回到凡间时必须要走过的历程。
“你得去看看她。”
“我觉得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赫尔薇尔的课表和考试安排你比我更加清楚，也知道她为此牺牲了太多的个人时间。”她的目光扫过夏洛克，“她本没有任何义务为你这么做。”
虽说自称是“老师”，赫尔薇尔对夏洛克的论文上心程度也远超他原本的导师，有哪个教授会因为学生的一个突发奇想而跟着学生全剑桥到处跑呢。她的委托已经结束了，支付的报酬也不能让夏洛克更加满意，罗素夫人这样一说就好像是他一直在无理取闹一样。
“……你觉得她会在哪里？”夏洛克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开口。
罗素夫人瞥了他一眼：“庸人可猜不透天才的想法。”真正能懂得天才的只会是另一个天才。
话虽如此，但真当夏洛克披上大衣走进剑桥的校区，站在学生三三两两走过的路边时，他反倒不清楚该继续往哪里走。
“福尔摩斯，你怎么在这里？赫尔曼没和你一起？”赫尔薇尔的导师在遇见他时把他叫住，“如果你看见赫尔曼，请告诉他提前毕业的申请已经通过了，而且有很多教授愿意为才华出众的年轻人写一封柏林大学的推荐信。”
“……我知道了。”
化学实验室、电磁实验室、语言学教授们的大办公室、赫尔薇尔导师小憩的房间，还有冈维尔庭院里的图书馆，他在头脑当中一个接一个地从地图上划去，一个地方最终浮现于脑海。
穿过每个学子在入学时都要走过的谦卑门，来到树木庭院，夏洛克一眼就看见赫尔薇尔站在从谦卑门通往美德门的石板路上，手里拿着用软木塞封了口，装着一些泥土的试管。看清来人是室友，赫尔薇尔并未如他想象当中那般持续地怀着恼火，反倒率先一步开口问他，你原来也是会走谦卑门的吗？
“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他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我听你的导师说，你似乎是准备去柏林。”
夏洛克不知道同她该说些什么，说再多话好像都已经成为了徒劳的赘余。他或许应该责怪对方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将要提前毕业，提前离开剑桥的消息，也应该去担忧对方去了柏林之后还乐不乐意回到加勒里胡同来找罗素夫人。一路走来，他觉得自己也成为了几刻钟前还在不屑一顾的庸人，被本不应当放在心上，并为之倾注太多注意力的琐事纠缠困扰，但是当他看见赫尔薇尔时就明白罗素夫人说的是对的，由天才变为庸人并不只有他自己。
“什么时候走？”
“你的那几篇论文顺利发表之后。”
“还会回来吗？”
他望着对方脸上始终存在的礼节性微笑。
“我会回不列颠岛的。”
然而夏洛克想知道的是她会不会再回到剑桥，会不会回到他身边，继续当未来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助手。
“我答应过你，夏洛克，除非你先甩掉我，否则军队守护神（Hervor）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这是承诺（promise）吗？”
“不，这是誓言（swear）。”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后日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