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依》慕槿辞

59、纠葛

　　十二月大雪纷飞，很快整个乐阳山便成了雪的天地。

　　连依一个人站在湖心亭望着满天飞雪，想起苏玉祁方才与自己说的话。

　　“连姑娘，我想与你说，九寒他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于我和青痕来说便像是亲生儿子一样，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其实九寒从小性子就孤僻，每次修炼都是他一个人，直到潇潇和景元来了，他有了可以陪伴他的人。

　　“只是我们不能陪他一辈子，所以我很希望能够有一个人可以一直陪着他，对他好。连姑娘，你能吗？

　　“我能！”

　　这两个字她说出的毫不犹豫，她当然想，当然希望，当然也可以。

　　连依久久看着面前的湖面，想起苏玉祁告诉自己，九寒他是一个孤儿，他的父母是一对游侠，因得罪人而被追杀。在逃亡途中，他们遇到了柳青痕夫妇。于是，便把黎九寒托付给了他们，而自己则是引开追兵，最后被围困被杀。那个时候黎九寒才只有四岁。

　　她记得他们把黎九寒带回乐阳的那天夜里，他便哭闹不止想要找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到他闹的累了，哭的困了，才消停了下来。

　　九寒他虽然看起来很冷，但他内心一直很渴望被爱。所以，当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我与青痕都很欢喜。现在也知道你也爱着他，愿意陪着他，我这颗心也便可以放下了。

　　苏玉祁说的时候，连依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也是真心想把九寒托付给自己。

　　“夫人，你放心吧，我一定说到做到。”

　　当时她说的十分地坚定。

　　连依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化成水，消失不见。

　　她心里想：雪花虽美，却很短暂，终是不能长久。但她不是雪花，也不愿做雪花。待所有事情完结之后，她想重新牵起他的手，往后余生都陪着他。

　　她在亭中出神地站了许久，久到身后有人来都没有察觉。

　　“依儿……”身后之人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神，转过身，撞上黎九寒的眼。

　　“你的伤好些了吗？”黎九寒轻声问道。昨夜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询问。

　　“好多了，你不是在教弟子们练剑吗？怎么来这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连依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好，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

　　“我没事，我让他们自己多练练，也听说师母叫你去了兰亭院，就想来看看。”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夫人叫我过去与我聊了几句，还跟我讲了你小时候的事。”她说着脸上有着浅浅的笑容。

　　黎九寒看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画面。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依儿……你，喜欢我吗？是……单单喜欢我这个人吗？”他虽轻声问道，但眼睛看着听到这个问题有些错愕的她，心里不免担心与害怕起来。

　　连依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不理解，“我当然喜欢你了。”

　　“并不是因为苏青许，对吗？”黎九寒说道，他的语气里开始有了期待，期待她的回答。

　　他的语气很轻，但却有着非常重的分量。

　　连依听后，更是惊讶，她的心里开始激动和疑惑。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她的眼中是不可思议，她急迫想要知道，他是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与他之前的过往……所以，是因为他吗？”他看着她，慢慢地开始失落。

　　“我……”连依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他。于她而言，不管是苏青许，还是沈墨轩，亦或是如今的黎九寒，都是他，并没有任何区别。

　　看着她的模样，黎九寒才真正明白，她喜欢自己，愿意陪着自己一路铲妖除魔，是因为她喜欢那个人。那个人死了，她便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她对他好，是因为她把对那个人的感情尽数地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从头到尾都是那个人的替代品罢了。

　　连依看着他的神色，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连忙躲开。她看着他的退后，他的疏离，收回双手，开口道，“九寒，于我而言，从始至终都是你。”

　　“不是的，他是他，我是我，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他冷冷地说道，忽而，他苦笑一下，“所以，我到底还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中是绝望与痛苦，他的心就像被死死揪住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她想要等她的回答。可是，她始终没有言语。

　　他明白了，轻声道，“我知道了……”

　　“我……不…不是……”连依想要上前，但他退的更远了。

　　“我累了，先走了……”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往亭外离去。

　　连依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跑上前抓住他的勇气，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大雪的尽头。

　　为什么呢？

　　他说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什么？

　　他记起了？似乎并没有。

　　她看得出来，当他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是带着希望的。可是，自己抹灭了这个希望。但于自己而言，他永远都是他，也永远都是自己爱着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连依闭上眼睛，感到心里一阵又一阵酸痛袭来，大雪淹没了他的背影，她一个人站在亭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落寞地流下了眼泪。

　　四百年时光，她辗转来回，为了寻找他的踪迹而日夜不休。

　　每次月圆之夜，她都独自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孤零零地看着天上的圆月。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以前与他一起赏月的日子，那个时候太美好，却未曾珍惜。后来，她遇见了春深，把他带在了身边，他便会陪着自己一起看那一轮圆月，自己也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连依看着满天飞雪，心中的凄凉让她全身感到寒冷。她是天狐，从来不害怕寒冷，可是现在，她感觉到全身微微颤抖，让她不自觉地想要抱紧自己。

　　怎么会这样……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记起来啊……

　　★★★

　　另一处，黎九寒独自一个人走在雪地里，没有撑伞，任由白雪飘在他的身上。

　　他的步伐很慢，整个人失魂落魄，连路过给他行礼的弟子都没有搭理。

　　他早该猜到的…还抱什么希望…

　　雪地里，他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他觉得胸口闷疼，他死死捂住胸口，胸口的疼开始蔓延到全身。他想调气疗伤，却发现怎么也无法运功。

　　怎么突然间就胸闷。

　　他手死拽着旁边的一颗小树，看着前方的小路开始变得模糊，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而下一秒，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