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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你同样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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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消毒水味终于不在,许清允穿上棉质睡衣从浴室出来,陈析语正在将包里的东西逐一归位。
听到动静,陈析语转身问她:“洗好了?伤口没有弄湿吧。”
“没有,你都帮我戴上浴帽了,怎么会出事。”许清允看着她的脸,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我给你买的那套衣服,好像就见你穿过一次。”
陈析语闻言莞尔笑道:“因为我打算等开学再穿。”
“我本来想着过年穿你送我的衣服,可是……”被突然的插曲打乱了所有计划。
看着眼前仿佛陷入愧疚的人,陈析语上前捧着她的脸安抚:“那就今天穿吧,到时候照镜子好好看看,真的很适合你。”
躲闪的眼神再次出现,然而这回陈析语不打算放过,她语调尽最大能力放到温软说:“清允,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看自己吗?”
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僵直,许清允的呼吸节奏被打乱,她深吸口气试图缓解情绪后讪笑:“好久没见了,怕变得难看了。”
脸上的触感消失,紧接着冰凉的双手被握住,她条件反射想要抽回却是徒劳。
这么多年不见,陈析语似乎力气大了不少,倒显得她有点柔弱无力了。
“清允。”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仿佛等待她主动坦白。
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无限扩大,像是妥协,又像无助,答案伴随叹息道出。
“我怕会看到以前的自己。”许清允抬眼与陈析语四目相对,“怕会回想起之前的事,所以我不想看。”
可能对旁人来讲,她不愿面对的理由过于矫情,但陈析语知道,这人是还不肯原谅自己当初的决定。
她伸手将对方轻轻拥在怀里,张口说出自己这些年的想法:“当初我的确很气你,气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为什么自己就决定一切。尽管我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可我还是不能接受。”
话还没说完,陈析语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心房随之颤动收紧手臂继续:“许清允,你在我这里从不比我妈的位置低。”
将近14年,从懵懂少女到如今的成熟女性,时间跨度太长,长到许清允已经不再执着这件事。
可当陈析语说出口时,她的心口依旧滚烫。
她从不会问让陈析语觉得两难的事,但那不代表她不想听到想要的答案。
现在终于听到了,尽管时间久了一点,但感觉……还不赖。
腰身被一双手臂紧紧环住,两人在卧室里相拥,许久,闷声从陈析语颈间传来。
“我一会儿去试试,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好看。”
“好。”
陈析语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对方很听话的穿上她买的衣服,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期待与忐忑。
视线相碰,许清允有些无措摸着自己的短发做最后挣扎:“我头发短了,估计这身再穿着不好看了。”
“谁说的,不管长发短发,都很适合你。”陈析语说话间起身走过来,抬手搭在对方肩膀上慢慢往前推着走,“走了走了,去看看。”
入门的等身镜前闯入两个女人的身影,白色打底衫收进浅杏色裤子里将双腿拉长,褐色厚开衫宽松舒适,原本该是透着知性的打扮因短发的缘故莫名增添了几分帅气。
五官较之以前成熟不少,眉宇间淡淡的疲倦让整个人瞧上去有些懒散,那双眼睛再不见曾经的活力明媚,犹如正在被加热等待沸腾的水。
“是不是很好看。”陈析语在她身后开口,后者点头,视线仍注视着自己评价:“感觉,是老了。”
“是累了。”陈析语纠正,她绕到许清允身前替对方整理里面的打底衫,“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好吗?”
恍惚间,眼前女人的话与多年前重叠,许清允抿嘴应声:“好。”
“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顾及到她刚出院,陈析语又拿了一件稍微厚点的外套,“再穿一件,别冻着了。”
“陈析语。”身后突然出声,陈析语顺手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看去:“怎么了。”
那人就傻站在原地,半天后憨笑:“我觉得我们还挺为对方着想的。”
意料之中收获对方的疑惑表情,她唇边的笑渐渐变得无力:“报喜不报忧。”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说明含义,陈析语眸中泛着光亮嗔怪:“还不是你,这都怪你。”
“是,怪我。”许清允吸下鼻子,“那再抱一下。”
这句话只是通知,根本不用经过陈析语的同意,也不需要等待回应,因为她肯定会百分百应允。
“又开始粘人了。”
“这叫表达感情。”
歪理一套,但陈析语愿意纵容。
从彼此熟悉以后,她对许清允就变得格外宽容,无一例外。
终于舍得出门,许清允被陈析语包裹的像个粽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套,头上还戴着棉帽小声嘀咕:“我哪有那么怕冷。”
“谁说的,就你最怕冷。”陈析语揽着她的手臂,两人沿着小区路边往门口走。
今天的冬天不似往年那般寒冷,家家户户窗上贴着福字,鞭炮声因为元宵的缘故又热闹了一次。
陈析语望着远处随口一问:“你说今年春天什么时候会来?”
“我觉得已经来了。”许清允不假思索回答,惹得身边人笑而不语。
出租车停在路边,两人先后坐进去,许清允率先出声报出地址,是陈析语家。
“说了先送你的。”
“看你回去才放心。”
没有为此争执,许清允更改话题:“我想中午吃完饭去老师那里看看。”
“我陪你。”陈析语说。
“好。”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向两人,笑着搭腔:“你们是两口子吗。”
婚姻法更改过后多了很多男男女女,那些亲昵要好的关系也不再只拘泥于朋友。
后座的两人闻言异口同声回答:“是。”说完彼此相视一笑。
原来能这样坦然大方的承认和对方的关系,是这么能令人快乐的事。
出租车顺利抵达小区,陈析语叮嘱对方到家之后发信息便目送车子离开。她深吸口气转身往家走,在楼下碰到差不多快一个月没见的人。
“听说许清允做手术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庞嘉状态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却依然在陈析语面前保持笑容。
陈析语双手揣进口袋里回答:“已经能看到人了,现在恢复的不错。”
“那挺好的。”气氛又尴尬起来,庞嘉抬手挠挠后颈观察面前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好像又漂亮了很多。
换言之,她好像找回了自己。
“其实你不用来的。”陈析语说的是事实,她不会因为两人做过夫妻就觉得这个关系一定要维持。
庞嘉知道陈析语的心思,抿嘴干笑解释:“毕竟也这么多年了,习惯成自然,不来看看总觉得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陈析语看着他,“没必要。”
冷淡到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庞嘉定定注视她很久,露出自嘲笑容:“有时候真的感觉,许清允认识的你是假的,冷情和绝对理智才是真正的你。”
大学如此,参加工作也是,对所有人不露辞色,微笑也只是礼貌所需。
偏偏这样一个人对许清允倾尽温柔,眼里是怎么也收不住的爱意。
“我的能力有限,只给她的还不够。”陈析语如实说道。
她从小没见过父亲,妈妈的严格要求让她不会将情绪很好的表达出来。直到高中遇到许清允,看似大大咧咧的人让她学会去在意一个人。
她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原来学不会最基本的爱。
对妈妈,她是女儿,孝顺是应该的;对老师,她是学生,听话是应该的。
她不辜负这些人对她的期望,活成了她们骄傲的样子。
可有一次许清允告诉她,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这么累,随自己的心不行吗。
一直深陷沼泽的陈析语周围豁然开朗,脚尖点地激起清澈湖面的层层涟漪。
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年是高二冬天,她们捧着刚买到手的烤红薯,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暖和的棉质校服外套拉链被许清允拉到最上面,脸颊冻的有些红,嘴里因为烫而不停的向外呼气。
就这样一个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人,从此彻底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她努力学习爱一个人,如何对一个人好。效果显著,许清允很开心,她也高兴。
但她忘了学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处理妈妈跟许清允之间的关系,导致出现了差点无法挽回的后果。
许清允自责当年做出那样的决定,她又何尝不恨自己的愚笨和措手不及。
见陈析语出神,庞嘉苦涩笑道:“我就先走了。”
他的声音唤回陈析语,她睫毛颤动出声:“再见。”
庞嘉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楼下哪还有陈析语的身影。
他自嘲一笑,随即重重吐出口气转身离开。
门锁声让王书兰回神,她抬头看向门口换鞋的女儿,指尖扣了下手腕上的疙瘩没出声。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陈析语脱下外套挂好问道。
“我还没老到需要一日三餐都得你准备。”开口又是充满火药味儿的话,王书兰咬下舌尖,像是恼自己的说辞。
然而陈析语习以为常走到客厅坐下,目光触及到茶几上的礼盒出声:“以后别再收庞嘉送来的东西了。”
“他都比你有良心,知道过年来跟我说说话。”这期间庞嘉来过几次,只不过每次都碰不到陈析语。王书兰一时气闷,话里的语气更重。
“是不是在你眼里,他比我更孝顺?”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她一秒怔住,她看向等待答案的女儿,板着脸反问:“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有几次好好坐下来跟我说过话。哪次不都是小庞忙前忙后,替你说尽好话!”
“那是因为他对不起我!”陈析语沉声道出原因。
压抑的气氛就此撕开裂缝,王书兰不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追问:“你把话说清楚。”
埋进深层的铁盒被挖出,肮脏的泥土附着在锈迹斑斑的表面上,打开时会发出令人牙根发麻的刺耳摩擦声。
“三年前我生日那天,差点被庞嘉□□。”她说的异常平静,王书兰却瞳孔放大充斥震惊。
她不是笨人,三年前看出了女儿异常,但她认定是孩子要反抗她的前奏,结果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冷静下来我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继续默认这种关系存在。”陈析语说到这里抬眼找到妈妈的双眼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书兰隐隐知道答案,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使力攥紧裤子布料,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
目睹妈妈的情绪变化,陈析语勉强稳住汹涌翻腾的情绪接着说下去:“你一直怪我,说我不孝顺,说我不能坐下来跟你好好聊,我现在一五一十都跟你说。”
“不用说了!”王书兰急切打断女儿的声音,狼狈的像个小丑。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不过她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远离许清允,她的女儿就会正常。
她明白是女儿先说的喜欢,也懂是女儿先动的心思,但她不能,也不允许这件事成为事实。
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不该变成万人唾骂世人不容的变态。
可……王书兰真的想不到女儿差点……
“我根本没打算告诉你这件事,因为说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安慰性的话语,你可能甚至还会觉得我应该妥协才对。”陈析语笑了,眼里的嘲讽和悲哀清楚明了。
清晰到刺痛王书兰的心,她嘴巴张了又合,反复几次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陈析语无力倚在沙发靠背上,声音变得飘渺:“妈,我有时在想,到底我们两个人谁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个,又或者……我们两个人都有病。”
女儿脆弱迷茫的话语令王书兰眼眶发烫,她充血的指尖猛地放松下来,胸口发闷难以喘息,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药。
在意识模糊前,她耳边回荡的都是女儿焦急的呐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