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沉沦》述闲

5、争执

　　周意迟这段时间和曲成珂走得很近。
　　一方面是因为，曲成珂脖颈上的伤口实在太过显眼。
　　周意迟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每当看到曲成珂脖颈的伤口时都会涌起强烈的愧疚感，如果不是因为他，裴逾西也不会跟着去，更不会让曲成珂受伤。
　　但曲成珂越是大义凛然的无所谓态度，就越让周意迟内疚。
　　另一个原因是，他要搬家了。
　　曲成珂帮他找的房子。
　　自从知道房子属于裴逾西之后，他就开始着手找新房，最后是曲成珂托熟人帮忙才给他介绍了一处还不错的房子。

　　晚上，他跟着曲成珂一起去看了房子，装修简单，家具齐全，随时都可以领包直接入住，周意迟很满意。
　　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有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感。
　　中途路过一家花店，店门口展示的花束和裴逾西家床头摆放的一样。
　　周意迟驻足，盯得有些出神。
　　其实他很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花。

　　“在看什么？”
　　眼看周意迟停下脚步，曲成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你饿了吗？”
　　“啊？”
　　周意迟疑惑，直到他抬头望向旁边，原来是花店旁有一个摆摊卖小吃的。
　　周意迟否认道：“不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周意迟摇摇头，“我晚上去一趟我妈那里，她最近可能......”
　　话说到一半，周意迟顿住，没再继续往下说。
　　“正巧顺路，我也打算回家，好久没去看望伯母了，一起去吧。”

　　**

　　穿过几道曲折的小巷，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磕磕绊绊，土灰色的矮墙上青苔斑驳，墙体上狭长的裂痕被冷风灌盈，阴冷潮湿，路上人烟稀少，转眼间就来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
　　大门锈迹斑斑，生锈的铁栅门，仿佛风一吹就能剥落。
　　自从周意迟家破产后，房子全都变卖，只有周意迟外公生前分配的房子还留着。
　　周意迟他妈妈季颖是大学教授，有时住在学校教师公寓，有时会来这个房子里住。
　　上楼，走到门口，周意迟却犹豫了。
　　握着门把手迟迟没有掏出钥匙开门，踌躇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轻叩房门。

　　没敲几下，房门就开了。
　　迎接周意迟的不是喜悦。
　　季颖看到周意迟的那瞬间，不悦地皱了皱眉，继而又是一阵埋怨。
　　“你怎么来了?又耽误工作了吧？不是说好我去看你的吗？”
　　季颖年轻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年纪大了仍风韵犹存。
　　头发半扎，几缕青丝垂落遮住眉眼，衬得她鹅蛋脸越发精致小巧，明明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五官却依旧秾丽，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影子，端庄秀丽。
　　曲成珂进门后恭敬地和季颖打了声招呼，找了个地儿坐下。

　　周意迟在季颖面前没了那副冷傲的样子，永远都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
　　“我搬家了。”
　　“你又搬家了？什么时候能安分点?”
　　季颖眉头拧成一团，语气不耐，说话时咄咄逼人。
　　“我之前的学生，26岁博士毕业，29岁考到高级律师资格证，现在已经是律所合伙人了，你呢？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一点进取心？”
　　“我看过你最近的几个案子，你以为你自己为什么能胜诉？是你自己很优秀吗？别想了，那是因为对手太弱。”

　　没有母慈子孝，从进门时就遭受季颖无休止的呵斥。
　　周意迟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周意迟缄默的态度让季颖更加放纵，说话也越来越狠，她优雅端庄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像张开獠牙的怪物，狠狠地骂道：
　　“我和你爸两个Alpha怎么会生出你这种Omega儿子？”
　　在一旁曲成珂认真地听着母子俩的谈话，他眸色愈深，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人，但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笑。
　　沉默半晌的周意迟嘴唇翕动，终于在这时却开了口：
　　“基因学上并没有说两个Alpha一定能生出Alpha的儿子，所以......”
　　“你还敢跟我顶嘴。”
　　“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跟姓裴的那个贱种在一起？”

　　听到这里，周意迟忍不住了，他罕见地失控，大声和季颖理论道：
　　“妈，裴逾西不是贱种！”

　　“小三生的孩子还不叫贱种?和他妈一样会勾引人！”
　　“我就知道你还和他在一起！都是他教你和我顶嘴的是吧？贱种就是贱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裴逾西之间的事情吗？你当初改了志愿跑到隔壁市上大学就是为了那个贱种吧？一个Alpha和Omega在一起能干什么？真脏！”
　　“你就是一条贱命，一个只会对人发情的Omega还敢跟我顶嘴？早知道就把你卖了来给你爸还债，省得我烦心。”

　　“那你把我卖了吧。”
　　周意迟音色冷，白皙的脸上因愤怒变得涨红。

　　啪地一声——
　　周意迟脸上唰地出现一道掌印。
　　火辣辣的一耳光。
　　不仅打在周意迟脸上，更是刺痛他的心。

　　本来曲成珂还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醒了。
　　他吓得急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争斗的母子俩。
　　季颖的防线完全崩塌，她的表情彻底绷不住，对着周意迟就是歇斯底里的吼叫，不管不顾地开始发泄。
　　“你就是故意来气我的是吧！”
　　“你爸走了，你现在来气我！是不是希望我早点死啊，我就知道......”
　　曲成珂向前一步护住周意迟，拦在他身前。
　　他嗓音急促，看着周意迟愤怒的神情，他赶快护着周意迟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阿姨，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探望您。”

　　出了门，两人走到小区院子里。
　　冷风吹在脸上，但还是火辣辣的疼。
　　曲成珂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
　　“你妈的精神状态...”
　　“嗯，偶尔还是不太正常。”
　　周意迟倒吸一口气，话说得很慢且温吞：“自从我爸进监狱之后就是这样了，或许等他下个月出狱后会好一点吧。”
　　“我现在还是不明白，我爸当初为什么会去赌博，他不是那样的人。”

　　周意迟沉默，垂下眼睫，这是他思考时的状态。
　　他睫毛很长，且微微翻卷，敛眸时半遮住那双清亮澄澈的双瞳，浅茸的睫毛微颤。
　　白皙的皮肤上因为一掌留下的红印，红白交错，衬得周意迟的脸莫名艳丽起来。
　　周意迟思考得越深，原先清亮的瞳孔也逐渐涣散，眸光暗淡。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曲成珂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上周意迟脸颊。
　　皮肤细腻，很滑，软软的，很好摸。
　　曲成珂喉头滚动，视线移到其他地方。
　　他鬼迷心窍地又开始胡思乱想：其他地方手感应该也很好吧。
　　有些暧昧的举动。

　　周意迟在低头思考，一时大意，没有躲开。
　　等他反应过来时赶紧偏过头，转移话题。
　　“你的伤口还好吗？”
　　“已经结疤了。”
　　曲成珂缩回手，心想这疤可真值了。
　　“如果你告诉你妈，你变成Omega是因为裴逾西下的药，会不会——”

　　“我不会告诉她的。”
　　周意迟嗓音生冷且坚决果断。
　　“我和她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吵架了。”
　　周意迟说话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因为哪种事情？”
　　曲成珂敏锐地捕捉到周意迟话里的关键词。
　　“裴逾西相关的事情。”

　　“你还真是，唉......”
　　曲成珂叹了口气。
　　“裴逾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他疯起来谁也拉不住。”
　　“你知道他没回裴家前是什么样子吗？他那时的生活才是落魄又废物，别看他......”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家。”
　　——周意迟打断他的话，没让曲成珂继续往下说，敷衍地让他离开。
　　实际上。
　　周意迟比任何人都清楚裴逾西那段黑暗不堪的过去。
　　那时的裴逾西还不叫这个名字。
　　——谈桉，他曾经的名字，曾经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