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5、五 风雨

　　“我说的有问题吗？真正没有所谓恪尽职守的是他们自己才对吧？提到既往病史就支支吾吾，说没问题是骗鬼吗？？是，也许我们并没有资格深究葛究的过去，那他们就有资格随意录取他人语音了？况且，上了法庭事情就都不一样了。想必刚刚他们已经把录音都给你们听过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做什么手脚，我也无所谓。医务科的各位应该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医院和医生是没有任何过失的。个人来说，我最多承认自己态度不佳，除此以外，我问心无愧。”

　　尤希望督一眼站在她对面趾高气昂的女人，想着她那么容光焕发，话语间言辞凿凿，越发觉得和之前那个在办公室门口撒野的人千差万别，心说她兴许还很为自己超越戏剧演员的变脸技能而自豪，实际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种“变脸”多么廉价和下流，便不禁暗觉好笑，脸上很不合时宜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只是好笑归好笑，瞧不起归瞧不起，毕竟她这种尤希望这辈子学不会的技能还是带有一定的杀伤力的——至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于是，学不会变脸的女大夫心底又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些莫名的不安来。

　　她这么一笑，算是把“不知好歹”的罪名再次坐实了。女人自言自语般道：“你的意思是，我侄子死了，可你并不会为这公开道歉。”接着淡淡地点头，把目光移到陈乐康身上，“那么院方呢？会作赔偿吗？”

　　“这不算小事，我们会在院里进行后续商讨，您不用担心。”被看作院方的陈乐康微笑答道，言语间平平淡淡，好像刚才根本没听到女人和尤希望都在说什么，只是轻轻巧巧地回答。

　　女人眼见陈乐康是个不好对付的，炮口马上又对准了尤希望：“好，尤希望，你说这么一大通不就是为了恐吓我们么？告诉你，没用！就是讲到天边去，葛究也没有任何你所说的什么外伤既往病史！一旦上诉，你们也绝赢不了。你所谓的问心无愧真是叫人作呕。明天我就会带着我们的律师过来，还请各位，好好考虑。”说罢，女人拿起桌上一摞材料起身，身后跟着眼睛通红的一男一女——葛究父母。

　　待院外人离开，陈乐康对面前站立良久的尤希望道：“坐吧。”

　　“不用了院长。我不会公开道歉的。”

　　“他们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了吧？直接找到我表示不但需要医院的赔偿，还需要你明确的个人公开表态，也就是在媒介上道歉。如果执意不道歉不赔偿，闹到法庭上就是不可避免的。”

　　“多少钱？你们打算赔吗？”尤希望扫一眼坐在长桌下的医务科领导们。

　　“二十万。就刚才的情况来说，还是赔偿比较合算。”为首的医务科主任薛鹏答道。

　　“合算？这是菜市场买菜吗？”尤希望愤懑道。

　　“尤希望，注意言辞。”陈乐康正色道。

　　“我们医院不该赔偿，我宁愿大家对簿公堂。你们现在的处理方式我不认同。”

　　陈乐康听罢，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尤希望，尤希望却在他看向自己时把眼神挪开了一刹。

　　她知道那眼神是在告诉她什么。那是在提醒她，几年前，她自以为能够用固执与真理战胜一切时，她输了。

　　陈乐康温言道：“这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

　　尤希望眼神游离片刻，立马又清明起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们认为那段录音就是个把柄。那难道他们就没有过失吗？不论是隐瞒患者病史——我有这个把握，他们一定隐瞒了——还是扰乱医院秩序，这些都是他们的问题，而且都很严重。所以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总之清者自清，要我为我的态度道歉可以，为我没有出现任何差池的工作道歉，绝不。”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陈乐康看着尤希望大步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道：“诸位心中对于这件事情我相信都有定数。那么，散会吧。”

　　陈乐康要的，根本不是“胜算”，他向来喜欢做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他甚至不希望医院受到一点有损风评的风险。因为一旦平林出了问题，站在风口浪尖的第一个人，除了当事人尤希望，就是他。

　　尤希望或许真的不在意这些，可他不一样，他是陈乐康，是辛辛苦苦摸爬滚打走到这一步的上位者。因为一些原因的阻碍，他尝遍了艰难的滋味，所以他接近变态地不允许也不容忍任何可能对他不利的因素存在。至于尤希望，其实他觉得，她也勉强能算知道艰难是什么。可是她仍然不在乎。

　　而他一直以来为自己和医院树立伟岸光正能力超群的形象所做出的努力，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比如说自从他升为院长，便极少出诊，手术就更是少得惨不忍睹。当然，院长处理事务颇多，理应不接手过多专业工作，但是大家都清楚他就是怕惹麻烦。

　　再比如说，他会多接手一些学术研究，作为研究组的领导与合作对象——同样的，大家都知道，这除了能在研究成果上挂名以彰显医院和自己的专业权威外，也可以成为他忙碌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今天真的很忙。因为接下来会有上次课题开课的后续——课题研究初会。尽管，事实上，这一次的课题选择并不是他自己亲选的，而是上面的任务。

　　转战会议室，多数人都已到场。

　　伏辰坐在很显眼的位置，是同龄人中目光里少见地同时带着沉稳与凌厉的青年。仔细看去，白大褂在他身上好似不止是一件工作服，翻领服服帖帖，腰身处略见收敛，衬出他好看的身形。甚至胸前别着的圆珠笔都迎着灯光，微微闪出一丝亮点，和他整个人的气质相互应和着。

　　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学术气息，却绝不是书呆子式的憨傻，而是一种既富青春睿智又有些庄重和蔼的独特气质，与一些故步自封的老学究压根不是一个概念。加上他俊朗的脸和快赶上一米九的个子，让他更加卓乎不群。

　　等过照例形/式主义的开场，终于开始了方案商讨。

　　“大家好，我是平林医院本院神经内科主任刘伯奇。关于脑膜炎，我们神经内科始终都是最有发言权的。经过我和刘向阳大夫、程方旗大夫的讨论，其中第一个课题准备以脑膜炎非常规恶化为切入点。或许有人会知道这个课题，它非常冷门，甚至可以说偏门。大家知道脑膜炎种类繁杂，传染性高，致死率高，近年却极少有人去探究其非常规恶化的原因，属于是被忽视的、但应该被重视的课题。这样的课题其实有很多，但是我们能力有限，做不到一下子解决所有。今天我之所以要把它列到课题研究中，就是希望它能够不再是难以解构难以解决的问题，而是能够和其他课题一样被正视。”

　　听完刘伯奇的发言，有人赞同地点点头，觉得有理也有兴趣，有人沉默不语，脑内仍在权衡，作思考状。陈乐康没有言语，思虑片刻后，却不易被察觉地缩了一下眉心。

　　“我说一句。我是凯龙医院神经外科主任伏辰，我很赞同刘主任的看法。虽然我知道作为一个神经外科大夫，我基本只是过来旁听会议，但是同时作为这个领域的正高，我认为我还是有资格说一点我的想法。”这时，坐在一旁的伏辰对陈乐康恭恭敬敬地道。

　　“伏大夫请说。”陈乐康不紧不慢道，丝毫看不出方才转瞬即逝的不对劲。

　　“有关脑膜炎的议题不仅是近两年，它早就出现在各个级别的科研中。据我所知，所有能开辟的道路都已经开辟，唯有非常规恶化并没有被细究。而原因则是高级别医院觉得主题太偏浪费资源、低级别医院又嫌人力物力不够等等。我知道平林级别极高，但是我个人认为，我们不论是作为大夫，还是科研人员，本就是要探究任何细枝末节的因素、逻辑和可能并找到相应对策。这又怎么能叫浪费资源呢？”

　　“说得好，伏大夫。说说你的想法。”陈乐康微笑着用手指轻敲桌面，但富有节奏的轻弹声很快被淹没在伏辰清亮的发言中。

　　“我要说的，正是有关治疗脑膜炎的廉价药物苯巴/比妥不良反应中的其中一种——中毒性表皮坏死松解症。大家知道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副作用，发生率相当之低，但一旦发生致死率即高达61%，其中也以多脏器合并症为继发病症。我想要研究的是苯巴/比妥使用后发生表皮坏死松解症是否存在真菌性脑膜炎这种疾病本身的诱因。虽然许多其他疾病的患者在使用巴比妥类药物后也会出现相应问题，并且可以佐证真菌性脑膜炎会导致或者加重苯巴/比妥副作用产生的资料文献几乎没有，但是根据苯巴/比妥中毒机制中剂量由小变大时从催眠到麻醉等的临床反应，再结合真菌性脑膜炎有新型隐球菌感染的特殊性，而此种药疹又会因为个体代谢差异而发作，综合以上，并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至于真菌性脑膜炎患者用苯巴/比妥较少，我想说，真菌性脑膜炎会导致癫痫，而苯巴/比妥同样可以治疗癫痫，且其价格便宜，对于经济条件差的家庭更加不失为一种选择。”

　　桌下登时议论纷纷。陈乐康思虑良久，突然开口。

　　“这种题材的确是比较新颖，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想必也是做了一番功课的。可是伏大夫，诚然你刚刚说了我们不应该因为课题的难易程度和大众程度去决定研究与否，但你毕竟要知道，就算不论资源，我们的人力和时间也都是有限的，首选课题就应该是不那么……偏的。所以，这个想法可以稍作保留，其他问题我们可以会后再行商讨。”陈乐康语气里仍满是让人舒服的和蔼气，只可惜说的话似乎没那么和蔼，甚至还有点斩钉截铁，明里暗里就是我要直接把你的想法掐断在萌芽时期的态度。他淡淡地平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他眼神中的不同寻常。

　　会议是自由发言自由想法不假，台下也有些对此支课题感兴趣的，可是陈乐康毕竟是院长，也是这次课题研究活动的主要领导和组织人，要说他的话里还有可以讨论的意思，那还一切好说，但如今这样的话出口，但凡识趣一点人都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可以出头提意见了。

　　再加上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是收不住的寒气……明明是讨论研究，却活像是戳了他什么说不得的秘辛。

　　伏辰早有预料一般，脸上仍旧是万分平静的微笑。他对着陈乐康点点头，走回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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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被口掉的是一种药物，不知道晋江为什么这个也不能发耶，毕竟这个是化学物质学名不是牌子……然后我都放了点斜杠（）
还有就是照例，以及后面也都是，涉及专业知识部分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