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48、四十八 阴霾

　　尤希望正要开口，却听见电话那头声音又杂乱起来。这回她听清楚了，兴许是李天纯又调回了免提。尤海叫李天纯冷静，李天纯嫌尤海太淡定，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喂，妈，我在收拾东西，马上出发了，还有十来分钟了。你要到平林来有段路呢，路上堵堵车什么的，绝对来不及的。再说现在医院里压根就是一团乱，乌烟瘴气血次呼啦的，真没必要过来。是吧爸？”

　　处处向着她的尤海今次却没有吱声。李天纯道：“你少撺掇你爸。还绝对来不及，谁让你先斩后奏的？今天谁都不好使！我这就找你们领导。你给我呆那，我不来你敢走！”

　　尤希望有点想扶额。不过她其实并不是不明白父母在担心什么，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凶险。灾害后的次生灾害就算先不说，单余灾就如若虎口。多少多少的消防队员、人民军人、警务人员、医务人员、政务人员，甚至记者和志愿者会因此永远不能踏上回家的路。

　　她使劲咬了咬嘴唇，想琢磨出点什么能让父母不那么担心的话，但是发现都是徒劳。

　　“爸，妈，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说会有人保护我们的，我们也就去个几天。妈，没事的，光我们医院就二十来个人呢，不会出事的啊你放心。我向您二老保证：我尤希望及众队员绝对都是怎么去的怎么回来。哎呀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早知道你还敢不接电话？你这一个轻飘飘的保证能说明什么？我告诉你啊尤希望，我们俩这个年纪可就你一个闺女，你自己多掂量掂量。”

　　一旁的尤海却是听到尤希望的撒娇不禁笑了起来。

　　李天纯怕听不清尤希望说什么，只好转头先教训他：“这时候你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还笑。”

　　“哎妈，不会有事的。那我这边先给挂了哈。你们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出事我也保证跑得比谁都快！”尤希望也笑道。

　　听尤希望这么安慰劝导自己，李天纯叹口气，心想她大概还是懂点事的，语气便缓和下来了些：“白眼狼，好不容易通个电话这么着急要挂。”

　　“我这不是忙吗，马上要上车了。”

　　“哎！你给我多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尤希望突然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对于去前线支援，如果说一点不紧张那也是假的。怎么不紧张？谁能不紧张？说到底，培训归培训，实战归实战，没有人提前知道突发状况是什么样的。如果因为病人被压制住无法抢救怎么办？如果因为专业器械不够无法操作怎么办？如果自己不幸中招也倒下了又该怎么办？灾害现场救治，最不缺的就是医患双双撒手人寰。

　　罢了，想再多，又不可能不去。

　　走廊上传来叫大家集合的声音，尤希望居然听不出来是谁，而且只听到一句，她一远离休息室门口声音立马消失在了人流中。这应该是个挺年轻的丫头……估计是来实习的。

　　紧接着，广播也响了起来。这回尤希望听出来了，是副院孙小涵，连忙把门关上了。孙小涵先是让大家不要慌张——尽管就门外这一片乱哄哄的情形，从主任到主管到主治到病人再到家属，没有一个不是连吼带叫才能让人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听广播的更是寥寥无几。大概她是知道这一点的，因为她拿起话筒讲话时喘气声还很重，显然是刚从战斗中脱身，不过大家的热气能浇一点是一点。正因如此，她接下来又急忙说了些实况：因为事发时一批运输人员正通过槃山，所以伤员里不单有过路行人还有大量运输队员，并且有多辆大型货车翻车，目前伤员实在是多得超乎想象。目前虽以封路，但仍然无法预估还会有多少病人。急匆匆说完这些，她似乎正想要撂下话筒，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回嘴边：“请救援队员立刻到七号楼东大门集合！马上出发！”

　　尤希望彼时已经收拾好自个的小包，飞奔到楼下才发现依旧是暴雨如注，从包中掏出雨衣胡乱套上便跑了出去。

　　确认过身份信息后尤希望迅速钻进了指定车辆。她刚一进去就吓得不轻：“恩平？郝友？？”

　　那两个人也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只不过不是因为没想到她会来，而是想不通为什么她想不到他们会来。

　　“怎……怎么了？”恩平不自然地支吾了一声。

　　“不是，”尤希望反过神来，把包放下，脱下雨衣坐下来，“你要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句啊？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呢，万一到时候都救援结束了还互不知道对方去了那可好笑了……”

　　看着大笑的尤希望，恩平嘴边的一句“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最终还是被硬生生吞了回去。谁不知道她尤希望的工作量异于常人呢？

　　“还有你！”尤希望又转过头对郝友道，“你怎么会来？”

　　这反差，这情商，雷得郝友差点不能自已：“我怎么，不是，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在看到尤希望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和一旁想要偏过头去努力保持不要出现表情的恩平后，郝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尤希望你什么意思嘛你？”反正去往前线救援的一般不会有实习生，现在车里叫大名也实在是无所谓。

　　尤希望不打算理会他，默默把他拎起来丢到一边，然后自己坐到了恩平身边。

　　郝友都被刚进来的人挤到老远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忙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恩平，谁知恩平只装看不到，已经和尤希望聊上了。他愤懑地大叹一口气，往后几排位置去了。

　　“到槃山要多久？我查查。”坐下来的尤希望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愧疚，立马进入了和恩平二人世界的状态。

　　“果然是你啊尤希望，对这些个什么道路通行啊一窍不通。反正呢，大半个钟头还是要的。”

　　“好吧。那我一会还能补一觉。”

　　“嗯，补觉什么的你还是挺在行的。”

　　人终于到齐了，足足坐了三车子。此时正好到出发时间，大巴开动起来。他们这一辆上的领队人是曹宇楠，正艰难地手扶把手站稳，用麦给一车子人讲话：“咱们一会到了以后，千万不要乱走，直接到安全地去做准备，把器械什么的都布置好……然后咱们这个尽量多配合消防同志和武警同志，他们说不要干什么千万别干。大家相互之间多照应照应，还有这个关于餐饮啊，还有购买必需品一类的事情都发群通知了，大家一定记得看一看。”语毕立刻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听完吩咐，尤希望又开始对着恩平打嘴炮：“哎，你为什么来，不会是为了我吧。是不是还提前查清了我在不在名单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其实带了点开心果打算路上分你点吃，看你这么开心还是算了吧。”

　　“别介呀，来来来赶紧的，你不说还行一说我真感觉自己饿了。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呢，带了什么吃的赶紧先给我找补两口……”说着就朝恩平蹭。

　　“行行行……”恩平终于抵御不过尤式攻势，败下阵来，从包里摸出一袋开心果来。

　　尤希望眼睛刷得一下亮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就开始剖开心果。

　　“行，你的话我可以暂且理解为你也是跟我一路货色。可是郝友到底为什么会来？按道理他就是脑子包浆了也不会干这种事。”尤希望嘴里已经塞了三四颗开心果，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恩平一笑：“这回你怎么反而猜不出来了？”

　　尤希望正在咀嚼的腮帮子突然停了下来：“哦哟，为了你呀？”

　　恩平不答，尤希望却乐了起来，努力不让嘴张开，脸颊都酸了。

　　“笑笑笑，还记得干嘛去吗？”

　　“我跟你说，越是这种大事前头，我越激动。我这就是天生干大事的人。”

　　恩平对于尤希望吹的牛逼已经见怪不怪，半点没有反驳的心思。她转过头也抓了一把开心果剖起来。

　　“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俩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就是基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了，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了。”眼见尤希望的嘴张得越来越大，赶忙又道：“你也别操心我们了，你和……伏大夫，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尤希望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下来。恩平顿时有些后悔，不过就算她不问，郝友那个家伙也一定会问的。这样想来便多少好受一点。

　　谁知尤希望的脸只阴了几秒，又马上笑了出来。恩平登时大受侮辱一般道：“干嘛呢一会哭一会笑，你三岁啊？”

　　“不是。”尤希望又变戏法似的严肃起来，“我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们好像对对方产生了一种严重的障壁，因为这段时间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又好像彼此之间全部东西都心照不宣一样，谁都离不了谁了。这种事真是……真是奇怪。”

　　恩平看着她一脸苦恼却又带有幸福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老母亲一般慈祥。尤希望发现了她和蔼可亲的笑容，毛骨悚然道：“不……不说这些了。你也知道，我对这些虽不能说是一窍不通吧，但总也不太老练。反正顺其自然吧。”

　　恩平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我个人感觉，你当初和戚午峮那会，好像没把彼此看得这么重要。你们分手以后你的确也难过得不行，但是这种难过，其实我觉得真正感情上的不舍占比反而没那么大。”

　　尤希望不耐烦道：“别说啦，反正一个两个的都是猪蹄子。看样子我这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我先听听歌吧。”

　　恩平看着她把耳机插上点了首歌，没话找话道：“听的什么？”

　　尤希望不答。她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一副欠揍样子恩平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没听到，完全就是故意不搭理。她一伸手抢了她一只耳机戴上，愣了愣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听老歌。”

　　“老歌我怎么不能听了？这首我一听就热血沸腾，一看就是我要干正事的BGM。”

　　“那完了，你听这个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