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将尽夜

73、漏

　　江逸第不知多少次翻看着那天林乐发来的照片，毫无睡意。他该庆幸最近没有拍摄，要不然可能真的会猝死。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也没能入睡。只好掀开被子下床，去客厅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喜欢捞起来抱到腿上。

　　半岁左右的喜欢已经有六斤多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也只是窝在沙发上晒太阳。

　　江逸见怎么折腾都不能把它吵醒，有些羡慕。

　　自从佟熠辰离开那天，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睡眠状况，甚至更糟。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导致江逸头昏脑胀，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补觉，但往往一两个小时又会醒来。

　　可他就是无法睡得安稳。

　　因为每当闭上眼时坠落感会愈加明显，不安和恐惧吞噬着他。

　　像是引诱，又像是同化。

　　他躺在沙发将喜欢放到肚子上，手指顺着它的毛，无奈的叹口气。

　　虽说知道佟熠辰会回来，可却下意识做最坏的打算。尤其每晚这种时刻，脑子里总是不自主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如果佟熠辰不再回来，他要怎么办？

　　恢复到之前那种生活状态吗？

　　可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江逸拨了拨喜欢的耳朵，自言自语道：“你说...怎么办...”

　　喜欢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动动脑袋塞到他手心上。

　　他今天约了律师，要去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但看这状态，真不能确保到时他还能睁开眼。

　　江逸把喜欢抄起放回窝里，随后点了根烟走到阳台，看着凌晨两点半的夜景。

　　最近倒春寒，温度和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前阵子居然还下雪来着。由于供暖停了，室内温度有时甚至比不上室外，只好翻出之前收起的棉服。

　　他感觉有些闷，伸手打开窗。虽然这两天温度逐渐回温，但夜里还是比较凉。江逸纠结了会儿，决定穿着睡衣席地而坐，实在懒得去拿衣服。

　　随后看着外面稀少的车辆，发起呆。

　　今天是周二，佟熠辰和林乐的订婚典礼在周五。

　　给他们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江逸看着外面越来越朦胧的灯光，眼睛眨都不敢眨。

　　他在一片漆黑中等月归来。

　　.

　　同样在发呆的还有佟熠辰，他盯着今天下午拿到的U盘，纠结了许久也没敢看里面的资料。

　　帮他调查的是之前姐姐的人，叫章显。

　　佟熠星去世后，章显没过多久就找到他，说出自己正在做的事，并且询问他是否要继续。

　　他当时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并且答应事情调查清楚后会支付三倍的报酬。

　　章显说佟熠星在上大学没多久就已经着手这件事，一直做的极为隐蔽，甚至和她一起生活的安馨都不知道。但由于里面涉及的人员众多，各行各业都有牵扯，调查难度太大，导致进展有些慢。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年。即使再隐秘的巢穴，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佟熠辰拿出手机准备给佟睿打电话，叫他终止行动。这部手机只有三个号码，一个张彬，一个章显，还有一个是佟睿的新号。

　　就在他手指刚要按下通话键时，另一个手机响了。

　　佟熠辰拿起看了眼，是佟睿。

　　他心中愕然一惊，连忙接起：“喂？”

　　“熠辰哥，我暴露了。”佟睿声音虽小，却满含颤抖，“他们在找我...”

　　“你在哪？！”

　　“西区xxx路的一家ktv...”

　　佟熠辰听到地址有些震惊，那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据点，佟睿在这短短时日里居然找到了。

　　“你在那等我，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他将U盘揣进口袋，走到阳台边。房间在二楼，虽说不是很高，但对于佟熠辰来说已经是致命的了。

　　仅仅是站在边缘，就已经开始生理性颤抖。他咬咬牙翻坐罗马柱上，随后双手用力抱住柱子，将身体挂在上面闭眼往下跳。

　　有了草坪的缓冲，到是也没怎么受伤。他躲着监控死角，连滚带爬的翻出铁围栏，边跑边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不待对方出声便喊道：“张彬，来接我。”

　　张彬到时他正蹲在路边抽烟，身上脏的像是在草地打滚一样。

　　见人来了，佟熠辰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后，直接打开车门钻进去报了地址。

　　“这是怎么了？”

　　凌晨三点电话连环call，实在太要命了。

　　“佟睿出事...”

　　佟熠辰话吐到一半，突然噎了回去，因为他这才发现副驾驶还有个人。

　　江逸没看他，不咸不淡道：“怎么不说了？”

　　“逸逸逸逸...逸哥...”佟熠辰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结结巴巴，“你...你怎么...”

　　张彬看他俩氛围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在替你通风报信....”

　　佟熠辰见到日思夜想的脸却笑不出来：“那他怎么在这！”

　　“呃...”张彬在这点上也有些疑惑，“我接到你电话时，江先生紧跟着打来，让我先去接他....”

　　佟熠辰瞬间了然。

　　他这手机谁买的，卡谁办的，那窃听器也就是谁装的了。

　　佟熠辰叹息道：“逸哥，你不应该掺和进来。”

　　“我没掺和。”江逸头都没回，目视着前方，“我只要知道你是安全的。”

　　佟熠辰喉咙一哽，内心坚定的想法出现动摇。

　　去他妈的顾虑，去他妈的危险，他只想时刻见到江逸。

　　江逸见他没出声，往后瞥了一眼：“话一会儿再说，什么情况？”

　　“佟睿暴露了，现在正在一家ktv等我。”佟熠辰收拾好情绪，连忙道，“张彬，开快点。”

　　江逸听他这样说，闭上眼想了会儿，缓缓道：“报警吧。”

　　“啊？”

　　佟熠辰懵了。

　　江逸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趁他们现在还没收拾干净，立刻报警。反正周五你也要将事情爆出来，就当个开胃前菜吧。”

　　“可...”佟熠辰有些顾虑，“如果佟耀杰他们联手压下来，根本翻不起浪花。”

　　江逸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准备了这么久，随便一点小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但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既然干的本就是个风险事儿，就大胆点。我知道你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相比之下佟睿的安全更重要。”

　　佟熠辰听他这样说，沉默不语。

　　“小孩儿，我不想你再因为佟睿愧疚。”江逸叹息般说道，“而且现在佟耀杰有公司那边的事，一时分身乏术，即使想去打通也会慢些。更何况，我们报警要靠技巧。”

　　“什么技巧？”

　　“别说出真正的情况，就简单报个扫黄吧。”

　　佟熠辰顿时醒悟，这样既有了引索，又不会暴露。

　　江逸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是被自己说通了，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吴嵩打电话。

　　吴嵩是纯纯夜猫子，这会儿刚准备睡觉。

　　“老大，怎么了？”

　　江逸猜到他还没睡，也不多说什么：“帮我报个警，xxx路紫澜ktv涉黄。”

　　电话打完车内恢复寂静，佟熠辰感觉有点闷，伸手将窗户打开，凉意瞬间激的三人头脑清明起来。张彬车开的飞快，风的呼啸声格外明显，江逸闭着眼放空自己。

　　将近一小时的车程，他们愣是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钟。

　　到达目的地，佟熠辰二话不说就准备推开门，却被江逸拦下。

　　“你们在这儿等我。”

　　说完后他解开安全带往里走去。

　　佟熠辰想叫住他，但生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只好紧跟着下去，关门前嘱咐张彬：“你把车开开远些。”

　　他不能像江逸一样正大光明的走进去，怕会被人认出，只能伸手把衣服帽子扣上，悄无声息的往后走。

　　江逸进去后见到大厅的警察，主动走上前。

　　“您好，我可以进去吗？”

　　警察看了他一眼，制止道：“不可以。”

　　“我弟弟在里面，我很担心他。”江逸尝试着讲人情，“他跟朋友来这玩儿喝了点酒，刚刚打电话让我去接。”

　　另一个警察见此问道：“你弟弟在几层？”

　　“二层。”江逸有些焦急，“麻烦您通融下，这么晚我怕他出事。”

　　“你弟弟成年了吗？”

　　“刚成年。”

　　警察想了想，伸手道：“身份证带了吗？”

　　“哦，带了带了...”

　　江逸慌里慌张的从衣服里掏着证件，递过去。

　　警察接过检测了下，点点头：“四层以上别去，接到人赶紧出来。”

　　“哦，好的，谢谢...”

　　江逸把证件收起，几近小跑着往楼梯口走去。

　　进楼梯后，他收起刚刚慌张的状态，掏出手机给佟熠辰发了个消息。

　　“在四层或者五层。”

　　佟熠辰接到消息后，感觉牙有点疼。他看着面前的窗户，找准厕所的位置往上爬。

　　幸好他自幼练习散打，要不这爬墙的活儿还真没准不太行。

　　只是他的恐高也让他有些不太行。

　　佟熠辰顺着通风管道爬到二楼，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手抖着扒开厕所的窗户钻了进去。

　　刚落地还不等他喘气，就看到眼前有双鞋。他心中一惊，顺着腿往上挪动视线。

　　江逸声音自头顶传来：“身手不错啊，小孩儿。”

　　“呼...”佟熠辰喘着粗气，“吓死我了...”

　　江逸蹲下来为他顺着后背，说着现在的情况：“四层往上被查封了，每个出入口都有警察守着。”

　　有点难办...

　　不过至少佟睿应该暂时没事。

　　江逸见他缓和的差不多，伸手把人拉起：“我去引一下警察注意，你趁机溜进去找人，希望他能在四层。”

　　现在只能赌运气了，他借力站起后点点头。

　　江逸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从口袋掏出根糖：“注意安全。”

　　佟熠辰接过糖后看着他往外走去，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江逸真的是，无条件选择他，无条件的站在身后看着他。

　　即使在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被选择的情况下。

　　他收起思绪，把糖像是护身符一样装进口袋，擦着墙边往外走。

　　江逸观察了一番后，发现基本每个口都有两个警察，而最西侧的楼梯口现在只有一个。

　　他调整状态，慌慌张张的往那边跑去。

　　“警..警察..大....大哥...”

　　在快到时江逸咬牙自己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警察身上。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真的不小心，但短短几秒他心里却念叨起没完没了。

　　大哥你一定要接住我啊...

　　你要是接不住我咱俩都得住院...

　　别到时候给我算个袭警...

　　不过幸好，警察大哥训练有素，一把将人捞住。

　　江逸趁着肢体接触的机会，仗着同样的身高将脑袋磕上去，挡住他的视线。

　　佟熠辰趁此机会直接钻过去，转弯躲进四层楼梯口最近的包厢里。

　　“妈的...”佟熠辰躲在门后，边喘息边嘀咕，“老子为了救你可真是媳妇都豁出去了....”

　　这间包厢没有人，他环顾了下后绕到另一侧的门，缓缓打开个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况。

　　楼道里一个人没有，这层的包厢有些安静，看来应该并没多少人。

　　据他对这所KTV的了解，五层是房间，四层以下都是唱歌的地方。而四层和五层只对vip客户开放，提供的服务也不是普通客户能想象的。

　　他趁着没动静，连忙钻出去，在每间包厢门口透过玻璃打量着里面。

　　一圈看下来，却发现整个四层都没有人。

　　看来是全都集中到五层了，佟睿应该也不在。

　　他瞬间感觉点儿是真背啊....

　　佟熠辰走到四层的厕所处，想着怎样才能上去。

　　想着想着，他突然脑子冒出一个想法。

　　佟睿会不会被抓住了....

　　这个想法一经大脑，瞬间侵蚀着他的思维，以至于顷刻间认为有着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概率。

　　他钻进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拨通江逸电话。

　　被接起后，佟熠辰连忙道：“逸哥，我认为佟睿不在这儿。”

　　“在五层？”

　　江逸已经出来了，他现在正坐在张彬的车里。

　　佟熠辰咬着指甲说出自己的设想：“我认为他被藏起来了....”

　　听他这样说江逸也认为这个想法具有真实性，毕竟佟睿如果现在没被抓住，肯定会给佟熠辰发消息。

　　“我出来前看了眼这个ktv的布局，如果说把他抓起来藏到隐秘一点的地方，可能就是后厨。”

　　“后厨？”

　　江逸心中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推开门立刻下车：“得快点了。”

　　要论后厨哪里最隐秘，警察来了能够最快将人藏起来，那肯定是冷藏室。

　　佟熠辰脑子猜到这个位置时，心脏瞬间一窒，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跑出去。

　　江逸这次没选择正面，他擦着墙边躲着警察钻进去。

　　后厨在一层，佟熠辰现在是在四层，算起距离他更近些。

　　江逸按照事先打探到的置，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所在，但门被上了锁。

　　他拿起锁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的都是电视剧和书里溜门撬锁的情形。

　　可惜他并没有这项技能，他不会....

　　江逸衡量了下如果踹开门有多大的概率会引来警察，随后放下锁，径直转身。

　　有事要求助警察叔叔，这是他爸从小就告诉他的...

　　他跑着去找在前厅调查信息的女警察，慌里慌张的抓着她的胳膊：“我..我..弟弟...求你...救救他...”

　　佟熠辰下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影视制作者，不愧认识大导演，不愧以前跟过组....

　　女警放下手里的东西，安抚道：“先生，你慢慢说。”

　　江逸也不再说话，慌张的抓着她往后厨带，随后指着门语无伦次：“里面..他...他在...”

　　“您弟弟怎么会在里面？”女警有些疑惑，但看他慌张的全身都在颤抖，心中也信上几分，“这是后厨啊。”

　　“他在！”

　　江逸一嗓子喊出来，随后抬脚往门上踹。

　　“您冷静。”女警手微微用力抓住他。

　　佟熠辰见此连忙冲出来，伸手把江逸懒腰抱住，偏头跟她说道：“哥哥已经找我弟弟一晚上了，他情绪现在有些崩溃，您能帮我们看看吗？”

　　好几个警察应声而来，他们交换下眼神，一位警察转身离去。

　　江逸沉静在情绪中，一个劲儿的抓着女警催促着。

　　没多会儿，离开的警察拿着钥匙回来，将他们带进去。佟熠辰松开江逸，直奔冷藏室，警察见此找着钥匙将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冷气导致一群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佟熠辰看到蜷缩在角落的佟睿时，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人抱出来。

　　见到真的有人，警察连忙搭手，将人送到警车里。佟熠辰和江逸把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下，裹在佟睿身上，不停地摩擦着。

　　佟熠辰整个人瞬间被愧疚吞噬，他不敢想象佟睿如果出什么事，自己要怎么办才能赎罪。

　　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医院。

　　人送进去后，警察走过来对着他们说道：“二位需要跟我们回去，配合做下笔录。”

　　江逸先说跟他们道了声谢，随后询问道：“可以等人醒来后，我们再过去吗？”

　　警察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佟熠辰，点点头应下。

　　“多谢。”江逸再次道谢，目送他们离开 。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医生走出来说道：“谁是佟睿家属？”

　　“我我我...”佟熠辰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我是他哥。”

　　医生点点头：“病人无生命危险，冷藏室基本都是零下十八度，他受冻的时间并不是很久。一会儿转到病房后会给他输点液，有事记得叫医生。”

　　佟熠辰卸了力的呼出一声，连忙道谢。

　　江逸也长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想着将人带去佟睿的病房。

　　心里石头落地，佟熠辰瞬间被悔恨和愧疚淹没，他把脑袋埋在江逸颈间，哽咽声不断传出。

　　江逸顺着他的背，带着些严肃的口吻：“以后做事想好后果。”

　　佟熠辰点点头，闷闷的应了声。

　　他幸好听江逸的话报了警，要不然真不知道那些不法之徒，抓到佟睿后会进行怎样的折磨。

　　到时候只怕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