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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年行舟的故事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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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明坤的地图走了大半天之后,众人发觉溪流在侧,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只是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小溪的流水重新变得清澈。
大家面面相觑,稍事歇息后再次出发,这次,尹玉在经过几棵参天大树时,都用剑在树干上刻下标记。
然而绕了一个多时辰后,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
她令大家坐在一株老枝盘虬的大树下,皱眉思索。
“这片雾瘴有古怪,”年行舟看着四周因重复而很快熟悉起来的景致,“不如先等等,等雾瘴散了再说。”
此地离九难谷已不到两日的路程,明坤曾说过渠山氏人善于使用各种神奇的草植,为避免外人闯入,他们很可能在这些密林中的深沟水塘中撒过某些致幻的药粉,每当风雨过后,这些毒水溢出塘面,四散而流,毒气被狂风卷带,与水雾融合,便形成既有毒又能令人丧失方向感的瘴气。
而渠山氏人对周围这些山脉丛林以及暴风雨后造成的后果也很熟悉,不然那两名俘虏不会逃得这么快。
“也只能如此了。”尹玉颔首,摸出怀中一只小锦囊,取出一根银针,俯身到小溪中试了试水,片刻后银针拿出,仍是光亮如新,显然水流已重归干净。
她脸上紧绷的神色略微松了些:“水可以喝了。”
年行舟再采了青蒿,于溪水中清洗后分与众人。
她到薛铮面前时,薛铮笑道:“我不用。”
年行舟仔细看他,果然见他眼神清明,精神也很好,似乎根本没有受到瘴气的影响。
“为什么这种瘴气对你们渠山氏人没有用呢?”她随口说,凑近了一点,在他身上仔细看来看去,“是因为你们身上流的血吗?”
“也许是。”他低声说,面上现出一丝晦暗的神色。
“怎么了?”年行舟问他。
“……没什么。”薛铮道,见其他人没有注意这边,将她的手腕拽住,往自己身边拉近,仔细瞧她的脸色。
她眼角微红,眼白下透着一丝灰线,脸色略有发青,与其他中了瘴气的弟子一样。
幸好暂时看起来没有其他异样。
此时尹玉走了过来,与两人商议,“就在此地歇息一晚,等所有人恢复精神,身体无碍后再出发。”
薛铮点头,“也好,只是那两人逃回了九难谷中,渠山氏很可能对我们的到来有了准备。”
“就是这话,”尹玉道,“九难谷里一定会加强戒备,而且很可能会派人出来在这周围搜查,事情的难度增大了,我们得调整原先计划。”
薛铮思索了片刻,“不如兵分两路,由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尹师姐和行舟看能不能由河道潜入黑石峰下,查出里头的秘密。”
“你想怎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薛铮苦笑一声,“我是渠山氏的叛逃者,而渠山氏每捉住一个叛逃者,都会举办盛大的仪式……”
尹玉与年行舟对看一眼,没说话,脸上隐隐现出担忧之色。
薛铮眼神有些飘忽,“我记得那种仪式,仪式进行的时候的确是我们行事的最好时机。”
尹玉沉思半晌,咬牙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三人说完后,尹玉转身走开,薛铮再次将年行舟的脸扳过来,夕阳穿透枝叶缝隙,她脸上烁着点点金光,眼白下那抹灰色已看不出痕迹。
他心下稍安,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还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年行舟摇头道,起身走到一边帮着几名战堂弟子生火熬汤。
晚间尹玉将营地隔成两处,男女弟子分别在溪流的上下游清洗了身上的泥浆脏污,大家围着火堆席地而卧,指派了弟子在外围轮班值守。
乱峰层岭上,一轮孤月渐渐圆满,清辉洒落林间,空气中再也闻不到那股微微带着甜味的瘴雾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随晚风荡来的花香。
年行舟卧在被火烘干的泥地上,朦胧间觉得林间野花绽放,月光下艳丽的大片花瓣如藤蔓一般展开,朝她吐出花蕊中心血红的长舌,那长舌灵活软腻,只一瞬间便伸了过来,将她的咽喉缠得紧紧的,让她不能呼吸。
她蓦然抽出未曾离手的软剑。
倏忽之间,她脚下踩空,猛然掉落到一片黑暗中。
窒闷的香气一扫而空,她感觉到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精神顿时一振,也顾不得多想,只循着那让她贪恋的气息,摸着突兀的岩壁,拨开乱枝藤蔓往前寻去。
绕过一面暗壁,她听到熟悉的海潮声,一阵一阵,亘古不息,接着眼前现出辽阔无际的海岸线,如霜如银的月光正洒落在潮汐奔涌的海岸边。
坚强扛过飓风的渔人正在小小村落中修补着房屋,一面大声说笑着,一面将肩上扛着的木桩丢下地来,还有个别渔民拿着竹筐,在岸边嬉笑着捡被海浪冲上岸的鱼。
年行舟呆住了,下一刻,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爹!娘!”她大声喊道,热泪盈眶地奔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海风骤乱,岸边的密林内冲出数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不过片刻,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手无寸铁的村民在黑衣人的剑下倒地而亡,血漫成河,汇入海中,将沿岸的海水染成暗红。
她的爹娘也只比其他村民多挣扎了几息,未等她赶来,便倒在数名围攻的黑衣人剑下。她看见她的父亲紧紧护住母亲,背上插了几把长剑,她母亲旋身将父亲背上一把长剑拔出,在咽气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胸膛。
泪水迷蒙了眼睛,她擦去眼泪,拽紧软剑一步步走过去。
一名黑衣人将倒在地上的同伴衣服挑开,将他左臂上刻着刺青的皮肤剜下来。
年行舟手臂扬起,长剑霍然一闪,暴虐剑气将黑衣人逼退数步。
“拿命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黑衣人长剑一震,朝她疾刺过来。她清叱迎击,纵横剑光泄出仇恨与怒火,牢牢锁住对方朦胧的身影,虽力竭亦毫不退缩。
“是我!”那人欺身而上,闪过千钧之势的一记剑招,于清亮剑光中钻出,一手揽住她腰身,一手擒住她手腕,“哐当”一声,软剑落地。
年行舟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双足乱踢,手握成拳,雨点般的拳头落下,狠狠捶打在那人身上。
“行舟!你醒醒!”那人低声呼道,她鼻中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毫不犹豫照着他肩头一口咬下。
他身子一颤,更紧地抱住她。
鲜血漫进她口中,她仍是死死地咬着那处,带着恨意的双目睁得极大,终于渐渐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她正在一处山崖上,只差几步便是万丈悬崖,山风狂乱,吹动那人身上的衣衫,熟悉的温度和气息隔着肌肤暖进心间,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她放松下来,推开身前之人。
抱着她的人是薛铮,他身上被她刺了数个伤口,衣衫也被划破,他紧紧揽着她的腰,手臂上肌肉偾起,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终于醒了。”他说,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焦急、也有欣慰和如释重负。
年行舟推开他,拾起地上的软剑。
“其他人呢?”她问,已经明白了方才的一切都是因吸入雾瘴而起的幻觉。
她竟全然没有察觉自己与其他人走失,又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薛铮简短道:“其他人都无碍,我找你很久了。”
她转开头去,目光飘到他肩头上被她咬的深深伤口上,“疼么?”
“不疼。”他道,抬起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你方才把我当成了他们?”
她抿唇不语。
“我不是他们。”他握住她的双肩,看进她眼睛里。
“我知道。”年行舟不自在地再次把目光调开,她其实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流露如此软弱的姿态,即便是在他面前。
薛铮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紧,眸色一黯,箍住她劈头盖脸便亲下来。
“你做什么……”她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不顾一切地攫住她的唇,蛰猛而蛮横。
“等等,别……”她的推拒激起他更失控的动作,他眉目沉凛,呼吸粗重,牢牢掌着她的后脑禁锢住她,力气大的吓人。
她咬紧嘴唇,闭紧牙关,他斗志被激起,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双唇微张,强硬地叩开她紧合的双齿。
“薛铮!”怒火被他撩拨上来,她合齿在他唇上一咬,继而使力将他推开。
两人大口喘息着,狠狠地瞪着对方,胸口均是急速起伏。
他瞳心烧着火焰,嘴角溢出的血被他伸舌慢慢舔去,月光下竟生生平添一抹狞丽的艳绝之色,只是他表情晦暗,整个人像是一只暂时收敛了利爪的野兽,孤桀而尖锐。
“为什么拒绝我?”他沙声道,喉结上下滑动,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说了我不是他们。”
她又气又恼,“干嘛这样胡来?”
他不语,身躯绷直,气息沉沉,双眉紧拧着,努力压制着内心因她的举动而升起的焦灼和急躁之感。
她瞪着他,陡然间明白了他突如其来的强横和坚持从何而来。
“早说我不会因你是渠山氏人而对你有嫌隙了,”她语声放缓,上前一步,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为何还是不信?”
“真的么?”薛铮紧紧盯着她,身体中的血液翻滚着,此刻他清楚意识到根植于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未能全然拔除的焦虑、不安,以及隐隐的自卑。
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但总有那么一丝遗憾和嫌恶,让他无法真正和自己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和解,一旦她流露出异色,这些情绪便会噬咬焚烧着他的理智,或许之前他还可以努力克制,但现在,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自行离开。
审视着他的姑娘目光柔和下来,轻抚在英朗面颊上的手慢慢圈上他的颈脖,她踮起脚主动去追逐他的唇,薛铮低呼一声,紧紧地箍紧她,两人一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倒在草丛里。
栖息在丛间的一群萤火虫突地被惊起,像被打碎的金盏玉璧,骤然间一团莹光盈盈荡开,随即化为一带忽隐忽现的星河,萦绕漂浮在两人周围。
姑娘双目晶亮,手指滑过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来到紧绷的下颚,将他粘在颌线处几缕汗湿的发撩开。
“薛铮,你长得真好看。”她喃喃说,轻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他眸光深深,俯身而来,与她吻在一起。
忽明忽暗的萤火流光中,少年的情绪藉由这一吻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