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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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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柏松站在艳丽花丛里。
凡人看不透彻,但神仙的眼目又怎能和凡人相提并论。
放眼望去,无数小船在海面上沉沉浮浮,有的在原地来回打转,有的缓慢又坚定地驶向海岸的另一端。
他轻叹道:“不知那魔尊是否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一侧的燕淸宁拖着一只云朵船走回来。
他们的修为虽然与那些凡人修士一样被抑制到了一个界限,但上仙与凡人终归有着差距,周身气度道骨仙风,一看便出身不凡。
燕淸宁去寻找船只的时候,在岸边苦苦等候的凡人压根没有一位敢于来和她争夺,有的甚至不敢多看她几眼。
听到廖柏松的话,她温和答道:“如果他想破去禁邪锁与缚魔链,就只能来这里碰运气。”
廖柏松紧拧的眉一直没松开过。
魔尊不知用什么方法暗中逃离了妖魔京观,自那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魔头行事向来嚣张霸道,按他们最初所想,他一旦获得自由,必定会祸乱人间,用苍生之命来祭奠他被镇压在缚魔大阵下的这些年。
不落峰掌门戚雪已闭关数百年,正处于至关重要的关头。一旦他能突破那道关卡,便有望成为这世间史无前例的第一位为人仙的仙尊。
然而他都不得不因为此番事变而离开修炼之地,领着不落峰绝大部分弟子前往赤血渊外,想要抢在魔尊回到魔域前给他最后一击。
……但这么多天来,魔尊一直没有出现。
凡间寻不着他的踪迹,魔域中也迟迟没有动静。
廖柏松又回到了沂水山,期望能够找到什么未曾注意过的线索,也确实找到了。
那两个失去了记忆的和尚的师父回来了。
于是廖柏松终于得知,魔尊当初前往沂水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拿走了狐双月散落在人间的一花世界。
虽然不知缘由,但狐双月这个名字,令他记起一件事。
在望仙城里,那魔头身上的桎梏尚未破去。
“……狐双月。”
云雾沉入水里,船侧海波荡开涟漪。
燕淸宁坐在船尾,伸手挽起一捧清水。
她神色有几分怔然,喃喃道:“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不动仙尊执掌人间匠魂,在凡世间有着“工匠之仙”、“炼器真仙”、“匠仙”等等俗称。人间大多数铁匠、木匠等等铺子中都会供奉他的仙像。
捆锁着魔头的禁邪锁与缚魔链,便是出于不动仙尊之手。
那位仙尊有数位爱徒,其中最为惊才绝艳的那一位,被世人称为南明上仙,乃是一位人仙。
“当初狐双月死后,南明上仙曾恳求不动仙尊,勿伤她的魂魄,放她入轮回。”
燕淸宁回忆道:“……倘若不动仙尊那时当真心存怜悯、手下留情,南明上仙大抵也不会顽固到守着一道生了邪气的尸身数百年,最后陨落在生死梦里。”
廖柏松却道:“一只狐妖在自己眼皮底下、在仙门重地里生活了五十余年,若我是不动仙尊,我亦会暴跳如雷。”
燕淸宁摇了摇头,对廖柏松的话不予置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垂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声叹息。
海水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莹润锁骨间的玉坠轻轻晃荡。她伸手抚了抚那枚自小陪着她长大的玉坠,眸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从魔尊逃离了缚魔大阵,她便时常感到疲倦。不知是因为预感到这世间将乱,还是因为自己的道心乱了。
或许待此事了结,她也应当开始闭关,重稳道心。
廖柏松在云朵船上来回踱步,燕淸宁吸了口气,目光从海面上抽离。
“不管魔尊是否在这里,我们的目的是拿到无天灵。”
金色双月愈发刺眼,她轻声道:“即便是仙人,也需得明白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
魔尊已被镇压数百年。
世间万物拥有着仙人都无法撼动的平衡。有仙便有魔,有生便有死。
即便是灵仙,在那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天道眼中,大抵也只是蝼蚁罢了。
人间得了百年繁荣安宁,或许也到了该乱的时候了。
……
花圃中鲜花绿叶无风自动。
在南哀时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竹瑶的脑海中便闪过了数种自毁妖术。
然而魔尊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在须臾的死寂后,忽地一笑。
“说笑罢了。”
他再度逼近,冰凉指腹轻轻拂过竹瑶紧绷的肩,似乎在安抚她,在示意她放松。
然后南哀时伸出手,将手腕递到了竹瑶眼前。
那截手腕如玉般白,没了从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漂亮得像是雕刻。
他蹲了下来,手肘搭在膝上,懒洋洋支着脸。
与在登天桥下时一样,他说:“来取我的血吧。”
竹瑶抿了抿唇。
她划破了自己的指尖,血液在空中凝结,又化为一道血契。
上一道是“忌伤无辜”,这一道是“惩恶劝善”。
当魔尊回到魔域里,重新登上属于他的大殿,又会有无数妖魔鬼怪渴望得到他的青睐,愿意为他做尽一切恶事。
他不需要自己动手,便能为人间带来苦难灾厄。
所以,惩恶劝善。
南哀时挑起了眉。
“……惩恶劝善?”
南哀时像是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
那不是假惺惺的、虚情假意的笑,他笑得开怀,腰都直不起来,笑得向前倾倒,脸都往竹瑶颈间栽去,不得不用手臂撑住墙面。
他的气息因此靠近,竹瑶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缓过气来。
那漂亮的眼尾因为笑得太过而染上了红,如血般红的眼瞳蒙了一层泪光。
“我是魔,”他另一只手抚上了竹瑶的脸,笑着说,“不是佛啊。”
竹瑶咬了咬舌尖。
“我知道。”
他是做尽恶事的魔,天生心无善念,冷血残忍。
可她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要引着他向善。哪怕明知这是在逆天命,也要尽力一博。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搭在她脸侧的手像是蛇,阴冷地攀附着她。
竹瑶没有动弹,南哀时亦是。
最后南哀时垂下眼睫,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亲手划开自己的皮肤,笑着看那血液在空中凝结。
又一道血契在他的脖颈上显现,与先前那一道融合。
鲜红印记慢吞吞地扭曲、拉长,无数线条交织相缠,融成一道图案。
……像是一朵曼珠沙华。
南哀时站起来。
他抬手按了按结了血契的那一侧脖颈,又轻轻拨了拨禁邪锁。
然后他对着神殿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偏过脸看她。
少年魔尊的眸光落在竹瑶破了的指尖上。
“……啊,”他一声轻叹,“这点血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