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盼》陈秋

5、欲

　　将近晚上十一点，李盼到了家。
　　她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蹑手蹑脚的往房间走去。
　　离房门大约还有两三步，客厅的灯猝不及防的被人打开，还没适应光亮的李盼抬手遮了遮眼睛。

　　“李盼，你过来，我们有事找你谈。”

　　李盼转头往客厅扫了几眼，除了她弟弟，全家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她只楞了一瞬就无奈摇摇头，往客厅走去。
　　刚说话的人是李盼的父亲，这时正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嘴边还叼着跟烟，见李盼走过来，他掐灭烟。

　　“坐那吧。”

　　李乾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凳子，示意李盼坐过去。

　　“不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明天还要早起。”

　　李盼走到李乾正前方，挡住了一些灯光。
　　李盼看不太清李乾的脸。

　　“李盼啊……”
　　李乾刚开口就被他爸打断，李盼转头朝李民先处看去。

　　“李盼，你也知道，我们李家的家境并不富裕，你弟弟将来也要读书，就我来看，男孩子读书那一定会比女孩子读书更有用。”

　　李民先顿了顿，语气轻蔑道：

　　“而且我并不觉得你读的很好，再读下去只会浪费我们的钱，还不如你现在退学，去找个厂上班，到年纪了再找个男的结婚，毕竟女人的职责就是为男人传宗接代。”

　　李盼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没等李盼回答，李民先又道：

　　“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我并不觉得女人读这么多书会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

　　李盼彻底无语。

　　“所以呢，你是觉得女人没用是吗？”

　　李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旁人也不听不出来她这话的深意。
　　李民先觉得好笑，说道：“是啊。”

　　“那你既然觉得女人没用又为什么要娶老婆，又为什么让你的儿子娶老婆，你们男人这么有用，为什么不直接自己生孩子，不是更方便？”

　　整个沙发的人都看向她，李民先有些诧异，她奶奶孙敏英更是露出鄙夷的眼光。

　　“不懂规矩！大人说话小孩可以插嘴？！”孙敏英气愤道。

　　李盼笑了，一点也没掩饰。

　　“你笑什么！”

　　见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孙敏英更是气愤。

　　李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第一次见到别人说自己没用，还傻哼哼帮别人说话的人。”

　　李盼虽没指名道姓，要讽刺的人却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没等这一沙发的人再开口，李盼又道：

　　“别阴阳怪气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不就想让我退学？你们不觉得你们很搞笑吗？生了我又不想养我，那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我扔掉？”

　　整个沙发的人这时都默契的静默了会，刚才气愤的都快要掀房顶的孙敏英这时也只是瞪着两眼睛看她。

　　“现在不说话了？”

　　李盼扫了几眼，对于孙敏英的瞪眼，她也只是淡淡的略过。

　　“摊牌吧，不管你们说什么，这书我都是要念下去的，至于学费和这些年的生活费，就当我借你们的吧，既然你们这么不希望我成为你们的家人，以后就把我当做借宿在你们家的陌生人吧”李盼顿了顿，“以后我尽量早出晚归，以后的生活费也就别那么纠结的从钱包里扯出几张来不情愿的递给我了，我不要了，学费我会申请低保，不劳你们操心了。”

　　楞了许久的李乾听到这话，抬头望向李盼。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盼已经抬脚往房间走去。
　　临走前，她想了想，又对他们说道：

　　“感谢你们这十五年的照顾，我活的还行。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你们都是我的家人，给予了我生命，我很感谢你们。”

　　语罢，她转头看向李民先。

　　“李民先先生，我想告诉你，大清王朝已经亡了快一百年了，时代在慢慢进步，我希望你的思想也是。女人的职责并不是为男人生儿育女，她们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追求，只是上天恰好让女人有生儿育女的功能罢了。”

　　李民先动了动唇，脸色极为不好，想反驳些什么。
　　没等他开口，李盼又道：

　　“你别说话了，我也不想听。既然你这么喜欢中国的封建思想，那有一句话我想你应该听过，”李盼顿了顿，幽幽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民先脸色都气白了，他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李盼。”

　　“你好好看着吧，看看这个你觉得没用的孙女是怎么出人头地的。”

　　语罢，李盼朝房间走去，这次她没停顿，打开房门，关上房门，最后锁门。

　　“呼……”

　　李盼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她在心里想。
　　她把书包扔到床尾，自己张开双手趴在床上。
　　真的行吗？她问自己。
　　到今年年末，她也不过十六岁。
　　在别人眼中看来，十几岁的人养活自己，怕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是她今天，在四个人面前，夸下海口，自己以后都不要他们给的零花钱，学费也是自己垫。
　　这不仅仅是海口吧？这得是女娲补的那天吧。
　　她叹了口气，从床下爬下来。
　　说都说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她也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行吧，就从明天开始，做一个从不服输的“孤儿”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