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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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着地毯的酒店房间里，几十条颜色不尽相同的线路互相穿过，互相交叠，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连接着三台主机与五张显示屏，网中央的人肤色苍白，眼底是浓重的苍青色，紧紧盯着屏幕，手上噼里啪啦地摁着键盘，敲下一行又一行的代码。
除了这些线路以外，房间里还堆积着其他东西，外卖盒子，纸巾，零食，还有从床上扔下来的枕头。
许嘉上站在门口，只觉得寸步难行，好像回到了一个月前，他去江小奇家里的时候。
这是一种“筑巢”的行为，杂乱的环境能给江小奇安全感，让他能够镇定下来以便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秦东雅熟练地脱鞋，垫着脚尖从杂物中穿过，找到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问道：“乌利尔呢？”
江小奇指尖一顿，用疲惫又沙哑的声音说：“他出去了。”
许嘉上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动，秦东雅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明明自己已经示范了该怎么进来这个人为什么还没学会。
“你在弄什么？”许嘉上问。
江小奇终于彻底放下手里的事，在屏幕里点开一个软件，抬头看向他，回答道：“我姐姐可能还活着，必须快点把她找出来。”
他摁下空格键，软件开始运行起来，一副江北城的三维图在屏幕里展开，成千上万条红线在模型里穿梭，因为计算量庞大得惊人，这三台主机都不能保证它流畅运行，画面很是卡顿。
足足十分钟后，页面才彻底加载完成，红线汇聚的地方交织成大小不一的点。
“我写了一个程序，能从江北城所有监控录像里自动捕捉我姐姐的脸，然后把她的行动轨迹记录下来，”江小奇缓缓道，“从六年前开始，她的行动记录就有问题了。”
许嘉上在路上已经听秦东雅讲过教堂里发生的事，思考片刻，说道：“她在六年前就绑架了你姐姐，并且用你姐姐的身份活下去。”
江小奇目光死寂，垂下眼帘，在乌黑的眼眶打下一片阴影。“她很聪明，”江小奇轻声说道，“这样即可以躲避黑手党的追捕，又可以守株待兔，等着我去找她。”
许嘉上终于穿过杂物和线路，来到他面前，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认真地说：“下次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江小奇抬眼，露出满是歉意的表情：“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许嘉上说，“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事。”
江小奇沉默着，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许嘉上扫了一眼他脚边的功能饮料罐，问他：“多久没睡觉了？”
“两……两天，”江小奇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尽量提起精神说，“我不困。”
“先睡一觉，”许嘉上拉他起来，从包里摸出房卡递给他，“去我的房间，这里太乱了。”
江小奇推拒道：“没事……乱一点没关系的。”
他没有安全感。
而且很焦虑。
许嘉上刚想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少年提着装满冰激凌的塑料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拆开了的。
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合吃冰激凌了，他应该是走了很远才买到，所以干脆一次性买了这么多回来。
许嘉上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找出了熟悉的感觉，乌利尔能瞬间从胚胎变成小孩，那么从小孩突然成长为少年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他并没有理会房间里任何一个人，而是径直来到冰箱前，把塑料袋整个放进去。
“你回来得正好，”许嘉上对他说，“带江小奇去楼下睡觉吧，他太累了。”
乌利尔冷淡的目光停留在江小奇身上。
“不用了，”江小奇紧张地说，“我一个人去休息就好。”
他立即从许嘉上手里抽出房卡，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如果许嘉上让他去休息，他肯定不会去，但如果让乌利尔跟他一起去，他肯定会选择一个人去。
乌利尔将啃干净的冰激凌棒扔进垃圾桶里，褪去婴儿肥的脸颊有几分消瘦，下颚单薄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他身上穿的是江小奇的衣服，原本就是小号的码数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整个人都瘦得厉害。
“你的身体……”许嘉上眉间微蹙。
乌利尔掀开床上的杂物，坐了下去，撩开额前过长的头发，俊美的眉眼暴露在灯光下。
“我发现，”乌利尔说，“我好像是个残次品。”
秦东雅愣一下，问：“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故意在我身上留下了缺陷，”乌利尔解释，“她想控制我。”
他的力量没有本体的百分之一，之前一直保持着小孩的样子还能支撑，但是为了救江小奇，他迫使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才察觉到身体里的缺陷。
原本他可以随着身体的发育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是现在身体发育了，力量却没有跟上，反而比之前还要低。
“力量”对于天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能源，加百列就是因为力量耗尽而死的，比起无法被杀死的哥哥来说，他们的生命都太脆弱了。
许嘉上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片刻才问：“你会死吗？”
“会，”乌利尔点头，“但不是现在。”
秦东雅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我还以为可以继承你的冰激凌了呢。”
这个不合时宜的烂话让气氛变得轻松了一点，乌利尔倒了下去，后背深陷进柔软的床铺，肤色苍白得能与床单融为一体，他虽然长大了，但是看上去还是很像瓷娃娃。
而且更加易碎。
“挺好的。”许嘉上说。
乌利尔冷笑道：“讨人厌的小鬼终于要死了，你们确实应该高兴。”
“你想多了，”许嘉上淡道，“你的死是活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说的‘好’只是站在你的角度说的，现在你应该意识到自己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吧？你比不上他。”
乌利尔嘴角缓缓平下来。
许嘉上继续说：“你虽然有他的记忆，但是毕竟他已经死了，他的使命也都结束了，现在你不如多想想怎么用剩余的时间为自己活着。”
为自己而活？
乌利尔在心底暗自琢磨着这几个字，最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冷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是谁？所谓的‘我自己’究竟是什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秦东雅说，“你就是你啊，嘴巴毒的是你，爱吃冰激凌的也是你，许嘉上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日子怎么过得舒坦就怎么过，还不明白吗？”
乌利尔眉头深深拧起，大约躺了三分钟后，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走去房门。
“去哪？”许嘉上问。
“你们不是让我去干我喜欢的事吗？”乌利尔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乌利尔甩上门，离开房间，乘电梯来到楼下，敲响了一间房门。
江小奇刚躺下，以为是许嘉上找他有事，开门后直接愣住。
“你……来干什么？”他问。
乌利尔往房间里面走，直接在床上躺下，抬起下巴说：“来睡觉。”
江小奇抓着门把手，表情很是奇怪。
“你不想睡可以离开，”乌利尔说，“我无所谓，但是楼上两位可能就会有点失望了。”
“你闭嘴。”江小奇“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放心，我很快就能闭嘴了，”乌利尔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说道，“我也很累，应该很快就能睡着。”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丝毫不在乎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江小奇有些生气，但他确实很疲惫了，赌气似的在乌利尔旁边躺下，还扯走了所有被子。
没一会儿，他睡着了。
乌利尔睁开眼睛，偏头看向他的后背，瞳眸如泼墨般浓黑。
他浅浅地呼吸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人的后颈，却还是忍住了，把被子稍微往上提了点，把江小奇露在外面的皮肤彻底遮住。
有一件事，乌利尔从来没向别人提起过。
在他还是胚胎的时候，其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非常模糊，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没办法认识到，但他仍然可以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比如说，江小奇乘坐列车从纽黑文逃离的夜晚，他被那个人揣在怀里，能够感受到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再比如说，那间凌乱的公寓里，江小奇的精神状态总是很差，夜里时不时会捂着被子哭，偶尔还会把自己捧在手心里，一边流泪一边虔诚地亲吻培养皿。
他总是不停地重复那个名字。
阿娆，阿娆，阿娆……
那个女人，凭什么被他爱着？
而他，又凭什么说要保护自己？
当秦东雅说让他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到那些夜晚，把江小奇的眼泪全部擦干净，然后堵住他的嘴，让他无法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乌利尔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略显疯狂的神色，他舔了舔嘴角，再次闭上眼睛。
楼上的房间里。
许嘉上捣鼓着电脑，尽量不去碰江小奇打出的那些代码，研究着他用两天时间开发的软件。
天才不愧是天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这样确实非常不容易，但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三台由秦东雅从网吧利淘回来的电脑很明显支撑不住如此庞大的计算量。
“阿芙，”许嘉上开口问，“附近有电脑城吗？”
“没有，”阿芙还没开口，秦东雅就先说，“这三台电脑已经是网吧里最好的配置了，你就算去电脑城也找不到性能好多少的。”
许嘉上沉默了，阿芙却说：“我倒是有一台电脑可以借你们用用。”
“我在确诊渐冻症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后事了，”阿芙说，“我这辈子没什么好留恋的，最放不下的就是还没完成的项目，开发出真正的人工智能是我毕生心愿，好在我赶在瘫痪之前把它创造了出来，等我去世后就会给它下达启动的命令。虽然现在它还没启动，但是主机依然连着电，随时可以启用一部分。”
阿芙顿了顿：“不过，我想要一份好处。”
许嘉上毫不犹豫：“只要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很可惜，你做不到，”阿芙说，“让江小奇亲自跟我谈条件吧。”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6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