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朝坠暮》此去蓬山远

2、第二章

　　　　　　午夜十二点，“呼呼呼呼……”卧室内，床上的男子猛地惊起，满头大汗。陆朝行喘了几口气，走下床，穿着拖鞋一手扶着墙缓缓走进卫生间。
　　轻轻扭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自己的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一头利落干脆的短发，一双眼睛干净且深邃，削挺的鼻梁翘起，薄薄的嘴唇微张着，细看倒不难发现，此时陆朝行的脸色要比寻常人的脸微微红上几分。
　　“到现在为止……大概……还是头一回想起那时候的事。”陆朝行抓抓头发，有几丝疲惫。“是感冒吗……”冰凉的大手抚上了额头，有些凉意又有些轻度发热。“这种天气，也难怪了……”又洗了几把脸，直至燥热感消散了几分才回到卧室，透过窗前看了看屋外的瓢泼大雨，玻璃上只有朦朦胧胧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缓缓流淌，看不清窗外的景象，能辨别的，唯有那隐隐约约伴随着大雨的雷声，让人有几分触景生情。
　　“真是像啊……那天的雨也是下得这么大，不过，谁知道呢……难怪……会想起那时候。”陆朝行倚在窗边，喃喃自语，窗外的雨下了多久，这个人就沉默了多久。“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遍，才拉回这个早在不久前曾陷入遥远回忆的男人。陆朝行愣了几秒，伸手拿过手机，通讯录上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一行大字写着：楚衍来电。
　　对于楚衍，自己并不陌生，自从发生那件事情过后，陆朝行就被楚衍的父亲楚山楚叔叔所收养，少年们自然也就成为了两小无猜的玩伴。陆朝行和楚衍这两个孩子曾经击过掌、发过誓，此生，都将自己的青春、乃至自己的生命献给今后遥遥无期的缉毒生涯，前者为了私心，后者为了传承。私心也好，传承也罢，命运让两个孩子相遇。年少的约定至今记忆犹新，所幸少年之间谁也没有辜负对方，儿时的约定终究如愿以偿，两人现于重庆市公安局禁毒总队一支队里担任缉毒工作。
　　楚山与妻子曾因一次公务结识，好景不长，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以身殉职，这一别，留下楚山和几岁的儿子，此后陆朝行便和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几年前楚山殉职，足足守孝三年才从楚家搬出来，算算日子，离开也有一年多了。
　　“朝行，怎么现在才接上电话？”手机那头楚衍笑着问道“没什么……阿衍，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陆朝行疲惫的声音响起。“回答正确，算了，不开玩笑了，接下来的话你要一字一句地听仔细了，朝行。刚刚总部接到云南警方传来的报告，一辆云南牌照越野车将于今晚从境外运输一批毒品入境，看样子疑似是往重庆驶来。”楚衍笑了一声，随即认真说道。
　　“经总部推断，这辆车的去向应该是渝东北片区，其中驶向万州的可能性最大。万州警方已与总部联系……”楚衍说到这，顿了顿。“怎么不说话了，总部怎么说？”陆朝行问道。“总部出马，还会有不成的事？就在刚刚，我方人员已经成功将这辆运毒车查获。”电话那头楚衍说道。
　　“这之后该怎么做，不必我再说什么了吧？”“好，阿衍，我知道了，马上过去。”“嗯，路上慢点，我在局里等你。”得到回应，陆朝行挂断电话，往身上简单地套了件外衣就向外走去。有了要做的事，雨势也愈下愈小，倾盆大雨转变成了毛毛雨。
　　重庆，市公安局禁毒总队，一辆车子迎面驶来，陆朝行走下车。门外，相貌俊秀的男子早已在此处等待，陆朝行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未动身时，楚衍就已经在这等着自己。
　　“朝行，你来了。”楚衍微微笑道。“阿衍，那些人呢？”“冯叔现在正在里面审问他们，他老人家可在我们面前说了，今晚不连夜审出来幕后团伙，自己睡不着，那些人也别想睡。”说到冯时，楚衍不禁摇头，陆断、楚山、冯时三人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和兄弟，三人中脾气也是最倔的，只要是他认定的事，跟你死磕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大名鼎鼎，令人闻风丧胆。
　　“我估计有冯叔帮忙，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先进去吧，外面冷。”“确实，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陆朝行和楚衍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走得近了，入目便是大厅摆满的刚从车上收缴的毒品。“这些都是在越野车车顶夹层内查获的，□□29包，共计重量28.8公斤，携带大量毒品不说，还大摇大摆地公然入境，真是看得起我们。”楚衍看着地上的毒品说道。
　　“这次到底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毒品运输还是单纯的销售买卖……”陆朝行蹲下身子低头看着地上，不语。“朝行？你小子怎么也来了？”一道宽厚的声音打破了陆朝行的沉思，“冯队好！”“冯叔好！”陆朝行起身问候。
　　“朝行啊，这么晚了你大可不必来的，有我和小衍他们就行，莫不是……对你冯叔我的能力不放心？”冯时双手叉腰闭上一只眼睛说道。
　　“冯叔，是我让朝行来的。”“也是我想来的。”陆朝行接着道。“冯队……”“叫什么冯队，叫冯叔。”冯时开口道，陆朝行叹了一口气，换了称呼继续道，“冯叔……审问结果怎么样了？”“那几个小崽子，还想和我耗时间，打游击战，也不打听打听我冯时的名字，这不，三下五除二都交代了，他们说在万州城区的一个住所内还有8万余颗□□，我已经派怀瑾和习南他们去了，不出片刻缴了他们的老窝。”
　　“对了，朝行，小衍，这里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本来也没打算惊动这么些人，你和小衍也都回去吧。特别是朝行，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趁着雨还没下大，早点回去吧。”冯时看向两人吩咐道。
　　“可是……”“冯叔，那我和朝行先走了。”陆朝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楚衍开口打断。“冯叔，走了啊！”楚衍边说边推着陆朝行走出门外。“路上开车小心点！这边要是有什么变故，第一时间提醒你们俩。”“知道了，冯叔！”楚衍应了声，挥手示意离开。冯时惆怅不已，现如今，人走茶凉，路断和楚山已经走了，用不了多久，也该轮到自己了，这天下，终究会是这些孩子们的……
　　“阿衍……”“朝行，我知道你还因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加上你这几天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再这么下去，你都快要变成大熊猫了，到时候，你比冯叔还管用，都能成局里的活招牌。”楚衍捧起陆朝行的脸，轻柔地抚摸着打趣道。
　　“阿衍……你该让我说什么好。”陆朝行何尝不知道众人对他的关心。“好了好了，快上车吧，时间也不早了，这么一来一回，估计都快凌晨了，再说了，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累坏我们的陆队长，就这样吧，趁着雨没下大走吧，晚安！”楚衍动作轻柔地把陆朝行推上车。“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晚安。”陆朝行无奈道。
　　“再见，朝行。”“再见。”“别忘了系安全带。”“知道了。”话毕，车子驶出警局，“晚安，朝行……”楚衍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轻轻呢喃，直到陆朝行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暴雨如注，雨水不停地拍打着车身，雨刮器不厌其烦地来回摆动着。陆朝行捏捏眼睛，兀的，空旷的道路上猛地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实虚幻，陆朝行猛地刹车，一道人影呈抛物线顿时飞出去几米远。
　　“这下……麻烦了。”陆朝行顾不得打伞便急匆匆地下车跑到道路前方，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陆朝行抬起手，在男人鼻尖探了探，气息平稳，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安全起见，还是去趟医院为好。
　　“看来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得赶紧去医院。”陆朝行叹了一口气，弯腰抱起男人，顶着滂沱的大雨走到车上，将男人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往医院驶去。
　　医院，“医生，他怎么样了？”陆朝行问道。“病人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额头上磕的包需要简单处理一下，当然，可能会有些特殊情况……因为是头部受到撞击，可能会失去一些记忆。”女医生顿了顿说道。“如果记忆受到损失……会怎样？”“找回记忆不是什么容易事，要看是遭到外力冲击造成失忆还是病人自己潜意识排斥自己的记忆，至于是哪种，就不清楚了。”好的，我知道了，那麻烦你了。”“应该的。”女医生回答道。“不过……你是病人家属吗？”“……不是。”陆朝行否认道。“那你是？”“在路上碰到的。”“哦，这样啊。”“这是一些消肿药，回去之后记得早晚两次给他涂抹，活血化淤的。”女医生嘱咐道。“好。”直至确认男人身体无恙，陆朝行才带着男人离开医院。
　　回到家后，陆朝行给男人和自己都换了件干净的衣衫，一直忙到凌晨三点才忙完。一顿收拾之后，陆朝行才浑浑噩噩地守在男子床前慢慢睡了过去，一夜清梦无人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