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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梨炒鸡 ...


  •   客来之是上京官道十里之内唯一一家小酒馆,名字起得不错,愿客来之。
      可酒馆门口迎风招展的酒旗都已经破破烂烂,这副门可罗雀的样子,简直可以改名叫客爱来不来之。

      尹湉湉在后院磨她那口花梨木柄的菜刀。

      她上身穿一件鸦青色比甲,将衣袖挽起来,碧色长裙在腰间系了一道,叉着腿骑在长凳上,微微弓起身子。
      将菜刀抵在磨刀石上,吭哧吭哧磨得正欢。

      尹家世代都是在蜀中开酒楼的,她自小就跟在爹娘身边学厨,这把刀也是及笄那年她爹特意找铁匠给她打造的。
      当时尹老爹摸着这把菜刀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湉湉,好厨子必须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

      仿效话本子上行走江湖的侠客,尹湉湉给这把菜刀起了个特别霸气的名字,叫“双虎刀”。

      八月暮夏,晌午的日头大。

      才不一会,细密的汗珠儿就顺着她红润的小圆脸落到刀刃上。

      正这时老板娘沈妍进了后院,她嗓门老大,远远就喊起来:“丫头,给做个炒鸡,再来两碗净面,麻溜儿的啊!”

      话都喊完了,她那面板似的厚重身子才晃到尹湉湉跟前,低声又补了句:“来的是个肥羊,说不准一顿饭就给你欠的账平了,好好做啊。”

      老板娘说话时候的热气儿喷到她脸上,尹湉湉有点嫌弃地躲开了。
      哪户的有钱人吃饭只点一个菜,连蜀中一个老秀才都不如,人家吃饭还知道一荤一素呢!
      这摆明了又是个落入虎穴的可怜小羔羊。

      尹湉湉气鼓鼓答了个“嗯”,转过脸不理她。
      老板娘懒得和个小丫头置气,嘴里哼着小曲儿走了。

      看着她厚实的背影,尹湉湉在心里头无声的骂了对方祖宗八代,这才心满意足的进了厨房。
      爱莫能助了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会儿挨揍的时候我会让掌柜的下手轻点的。

      脑袋里想着事儿,并不耽误手底下干活。

      客来之后院的厨房面积不大,只有一个灶头一口大锅,毕竟是靠讹人赚钱的黑店,置办那么多家伙事实在犯不上。
      但就这普普通通的厨具到了尹湉湉手里却也能做出花儿来。

      她手脚麻利的从篮子里挑了支汁水饱满的雪梨,切成薄片,泡在冷水里头。
      这头将灶上的铁锅烧热,放上二两猪油熬熟,待冒了白烟,将刚刚用芡粉和盐腌好的雏鸡胸片下了锅。

      白生生的肉片沾着油光,遇了热卷起边儿来。
      再放进去花椒末、姜汁儿,再将雪梨片、小块儿的香蕈放进锅内,翻炒两三次。
      最后点上芝麻油,装进五寸大的盘子里。

      等沈妍再进厨房的时候,一盘梨炒鸡,两碗净面,配上一小碗酱汁,全部都已经做好,尹湉湉正懒洋洋的在一旁拾掇厨余。

      “都做好了,怎么不知道上菜啊?”沈妍数落她。
      尹湉湉也挺不乐意:“不是不让见外人嘛,你这又不怕我逃跑了?”

      说话间她将腰间系的围裙摘了下来,扑了扑身上沾的面粉。
      面粉在空气里化成一缕白烟,像是尹湉湉不满的情绪化了形,扑了沈妍一脸的飞灰。

      尹湉湉是一个月前从蜀中偷跑出来,是为了进京城寻姐姐的。

      谁知头回出门的小丫头路上被小贼偷走了盘缠,饿的不行的她决定吃一回霸王餐。
      吃霸王餐闯进了家黑店,好家伙,就一碗素面,结账的时候沈妍愣是要出了个天价,把没出过远门的尹湉湉吓得够呛。

      准备用自己三脚猫的功夫逃跑吧,结果这掌柜的和老板娘还是两个不出世的高手。
      尹湉湉被绑在后院威逼利诱了好几天,最终决定,打工还债。

      原以为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又生的瘦弱,估摸也只能洗洗涮涮。
      可人家挽起衣袖,露出节白净小臂,将厨房一柄锅铲抡的虎虎生风。
      当天晚上就用一道香气四溢的水晶蹄髈把沈妍和她相公刘平安排的妥妥帖帖,直感叹白吃了这么些年的猪肉。

      从那天开始,尹湉湉就替下了刘平,接手了后厨的事务。
      两方谈好,什么时候赚出她吃的那顿饭钱,什么时候让她走。

      可这官道上来往的人本就不多,所以,尹湉湉愣是又待了半个月,才碰上这伙儿看着还有些头脸的食客。

      沈妍扇着手里头的扇子笑道:“你倒是有能耐跑,我和相公都跟前面站着,你跑得了嘛你。”

      尹湉湉从小跟酒楼管事的李叔学了些防身本领,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总以为自个儿也算江湖中人。
      谁成想出了门才知道,自己连江湖的门槛都没迈进去……

      自以为侠女的小姑娘被戳了痛处,气的小圆脸涨成个包子:“你再说,我就……我就……”

      她想威胁沈妍来着,比如像在家跟爹叫板时候说的“你再骂我,我就不吃饭”之类的。
      可这招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估计这个黑心老板娘还乐不得省点粮食呢。

      小包子泄了气,蔫道:“赶紧上菜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沈妍不答话,瞧了瞧托盘里装着的一小碗酱汁。

      猪肉切成细细的臊子,里面又加了些韭菜末,香葱末和芥菜末,放上酱油鲜花椒,五香豆豉,熬成一碗猪肉卤汁,香喷喷的,看得直叫人食指大动。

      她咽了下口水阴阳怪气道:“哟,可是不用你掏钱买菜了,还送上东西了,你倒是大方。”
      “哼,反正一会儿结账,这碗酱你都能翻十倍百倍的要回来,别那么小气了。”

      这倒是真的,作为一家黑店,怎么着一顿饭也要从食客身上讹诈出来半年的油水。
      沈妍用指尖捻了块儿鸡胸脯肉,吃到嘴里,肉香里沁进的果味,清香可口。

      她眼睛亮起来,不住赞叹道:“啧,这手艺,就算咱家不开黑店,估摸也能赚不少。”

      尹湉湉没理她,转回身去忙活别的去了。
      沈妍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端起托盘去了前厅。

      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尹湉湉这才朝着门口的方向小声抱怨道:“谁跟你咱咱的,黑心鬼,呸。”

      **

      莹白如玉的雪梨片,配上软嫩的鸡肉,饶是阮平朝这个平日里克己复礼,从不贪口腹之欲的人,今日也频频将筷子伸向了盘中。

      “这鸡肉质细嫩,咬一口还带着些雪梨清甜的汁水味,比柏伦楼的菜肴也不遑多让啊。”
      好友段启山吃的高兴,开始不住的夸赞:“承佑,没想这荒郊野地里也藏着这么有滋味的一家酒馆。”

      阮平朝赞同的点了点头,也不多话,舀了勺喷香的肉酱浇在净面上,拌匀后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净面过了冷水,口感清爽劲道。
      猪肉臊子火候正好,不腻不柴,酱汁里还配了葱末,姜末,蒜末熬成的齑汁儿,入口带些辛味,倒是十分开胃。

      “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别忘了把这碗酱汁的钱也给人家。”阮平朝吃好了,撂下了筷子说道。

      俩人从金陵往京城来,一行人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月,早就吃够了从家带的干粮点心。
      眼瞅着再几日就能进京城了,阮平朝两个护卫金宝银宝先一步进京安置住处,留下两人坐着马车慢悠悠地继续往城里赶。

      路上,段大少没完没了的嚷着饿,吵得阮平朝脑子都疼,正巧碰见了这么家门脸灰扑扑的小酒馆。
      俩人本没抱多大希望,谁成想菜色却实在令人惊喜。

      段启山呼噜噜的吃着面条,又抽空抬头看了眼倚在柜台边哈切连天的掌柜两口子。
      嘴里头含糊道:“人家愿意送,你客气什么。”

      阮平朝沉声道:“胡闹!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布衣尚且如此,何况此番我是来京城赴任,更不能占百姓一点儿便宜。”
      段启山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您两袖清风,那怎么还要我付账啊!”

      阮平朝褪下刚才生冷模样,挑眉坏笑道:“段少爷,要不是我同你爹说情,你能跟我一块儿来京城吗?要懂得感恩——”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还特意加了重音,听到耳朵里让人格外来气。

      这位阮大人在外面贯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可肚子里坏水多得很。
      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却受了他不少欺负。

      两人是从金陵来的,阮平朝是来赴任的,而他则是跟着好友来凑热闹的。

      “我一个月的俸禄还不抵小少爷您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这账谁付不是一目了然。”
      阮平朝也不理好友眼里发射的愤恨的光芒,继续道:“再说了,就这么点东西,都不值你前儿刚扔的一个扇面呢。”

      他把“不付钱”三个字解释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段启山对好友的无耻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他自小嘴就笨,懒得和阮平朝掰扯,争论到最后,这人真能一封书信让父亲派人来把自个儿接回去。
      啧,实在不划算。

      受气包加活财神段启山最终只得抹抹嘴,恹恹的喊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哎!”沈妍笑盈盈的走到两人桌边,手里拎着个杂木制成的算盘,她麻利的拨了几下。
      算盘珠子磕磕碰碰啪嗒直响,不一会儿,就算出结果:“客官,您二位,吃了五十两。”

      五十两?
      “……?”阮平朝和段启山都愣住了。

      宣德十年,一个正经的三品官每年俸银也不过一百二十两。
      就这两碗面一盘菜,哪能就吃进去了半年的俸禄?

      “黑店啊!我俩就算把你这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拆吧拆吧吃了,都抵不上五十两吧!”段启山怒了。
      活财神有钱是有钱,可是坚决不受这份儿讹诈。

      段家里是金陵的富户,这位小少爷是吃过见过的人。
      要不是临来前儿父亲嘱咐了半天不要张扬,他也万不会听阮平朝的就点一个菜。

      竟然敢要五十两,顿顿在金陵最阔气的柏伦楼点上十个八个菜,也还得吃上好几天。
      这荒山野岭个小破酒馆,就敢漫天要价?!

      一听食客不好拿捏,柜台边掌柜的刘平也晃着一身腱子肉走过来。
      他攥起拳头砸在桌子上,恶声恶气道:“青天白日的,屋里头也亮亮堂堂,你们哪只眼睛就看见这儿是黑店了。”

      沈妍也一改刚才和气的面貌,端出一副凶相:“信口雌黄,我们一没有将你俩麻翻取财,二没有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凭什么说是黑店,你吃了我的,自然要给钱,告到天王老子那儿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愣是把没理讲成了有理,“赶紧拿钱,不然休怪我无理。”
      说着,她就从柜台底下掏出两板斧,利刃磨得锃亮,那架势分明就是不给钱就要命。

      段启山被这山野村妇的架势气的够呛,霍地站起身作势就要掀桌子。
      从前在金陵城,他可没受过这样委屈。

      倒是一旁阮平朝一摆手将他拦下,游刃有余地开了口:“好,区区五十两给你们就是了,何必动粗。不过这会儿身上钱不够,还要劳烦掌柜的同我到外头马车上取。”

      刘平愣了下,头回遇上这么好说话的食客,心里直后悔刚才要的少了。
      沈妍看着面前两个小公子单薄的身躯,恐怕绑一块都不抵自己一个人粗。
      琢磨着也闹不出什么新花样,便点头让自家相公跟他出去,自个儿则在屋里头看住了另个。

      酒馆里头,段启山气鼓鼓的瞪着沈妍。
      恨不能把自己的愤怒化成眼刀子,好把这娘们儿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可人家毫不畏惧好像没啥感觉,依旧岿然不动的杵在门口。

      屋里两个人在默默地对峙,没人说话,安静地只能听见双方的心跳声和外头夏日里的蝉鸣。

      突然,外面刘平一声颤巍巍的叫声打破了这宁静,只听他大叫道:“娘子,快,快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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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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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爹来请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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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如许:“成亲可以,得签婚前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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