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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鏖战凯旋,时势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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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师兄么?”
在漫长而煎熬的沉默相对后,洛阳开口了。问出这个问题后,他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花栏半边脸肿了,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洛阳每一次打他,他那张淡漠的脸总会被打得懵憧那么一阵,只有那么一阵,他最像他乖顺的师弟。
“我没有恨过谁,”花栏平静了下来,轻轻说,“我到底是尊爱着我的大师兄的,所以你不要让我恨你。”
“我就是你的大师兄。”洛阳纠正他。
花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透过他遥遥眺望某个影子。
“我的师兄,死在他闭关的洞府里了。”
花栏:这句台词甩出来,真是土酷土酷的。
系统:你看他的表情,就像便秘了五百年一样。
花栏:噫……他有表情吗?
灵隼盘旋在白玉京主峰上空,发出尖长的鸣叫。
见洛阳终于从禁地出来,它俯冲而下,在接近地面时减速,平稳地落在主人缝着肩垫的左肩上。
洛阳从猛禽爪上的传讯筒中抽出一卷白纸,展开,字迹逐行浮现。
每一个字,都是泣血。
每一行字,都承着成千上万条人命。
灵隼银灰色的被羽下鲜血如同纤细的红手指般伸探出来,洛阳将这只陪伴自己千年的忠禽托付给留守门人,遂命令道:
“敲钟。立刻召集金丹以上内门弟子,炼气以上外门弟子,打开所有传送阵,随我驰援前线。”
三千飞剑汇长空,直教天色疑已晚。
掌门以剑鞘震地,人群立刻鸦雀无声。
这些年轻的修士,其中一半还不明白战争的残酷。看看他们强压兴奋的脸——多么稚嫩的脸,而他,洛阳想——他要将他们带上刑场了。
主峰东南西北四处大阵同时启动,辉煌的光柱直接云天,繁复的阵图在大地上旋转变幻,相聚又分离。
“白玉弗尘,天道无痕。”
他的声音如同波浪,一圈一圈地传开 。
“白玉弗尘,天道无痕!”
众人齐声高呼师门门训。
洛阳面无表情地俯瞰人群。他们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寒冬过去,有人会活下来,成为白玉京的未来。
花栏会活下来。
他会让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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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站在尸堆上,青衫猎猎飘摇,如同一面染血的旗帜。
他不知道脚下有多少只手,多少双眼,多少颗头颅,一层覆着一层,在向上爬,向上望。他也不知道其中哪一部分血肉来自敌人,哪一部分来自战友。
少年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第一场战争,死去的魂灵如同冰冷的水草般缠绕着他,永不安宁。
活下来的人都呆呆地仰望着那个身影。
拂雪照月剑五百年来不曾现世。
花栏的剑,平稳、冷静、从容,是施施然一场快雪;林林的剑,轻捷、飘忽、灵动,如飒飒穿林清风。
他的剑在舞蹈,在翻跃,似一苇薄草。剑上是清风细雨,剑下是腥风血雨。
这种剑法在初次现世时就惊艳了九重天。
顶尖的剑法和顶尖的剑一样,是会选择主人的,如同刁钻的食客,忠贞的情人,在一个时代只会垂青那么一两个人。
那一两个人,便是他们的时代里最精彩的人。
林林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喊声从稀稀拉拉到震耳欲聋,他几乎脱力,眼前是一片白光,声浪将他抛起,恍惚间他穿过了云,看见少年时的花栏手提着一把剑,斩碎半空桃花,一剑霜寒了十九州。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你会为我骄傲吗?
他的心在大喊大叫,而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他第一天杀人,杀了好多好多人,才知道生命原来可以这样轻贱。这条路难道所有人都走过,那么师父曾有同样的迷茫与惊恐吗?
有谁接住了他软倒的身体,失去意识前他毫无意义地期待那是花栏。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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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点内,洛阳仔细审视这个孩子,所有相关的资料都被灵隼带到他的桌上。他的每一次考核成绩,每一年的批语,无不显示这只是一个平庸懒惰的外门弟子。
但他是花栏的徒弟,拂雪照月剑的传人,一个前所未有的年轻的分神期修士,胸口还有一个碍眼的同生咒。他的样貌和行为方式,微妙地使洛阳联想到自号魔尊、曾为同门的谢必安。
谢必安,想到这个名字,他眸中掠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洛阳天生反感所有标新立异,他有极强的控制欲,握有权柄之后,他会以自己的规则限制他人。而“欲”字本身,亦不符合他自己的规则,所以他潜意识地规避这种表述,将所有行为归附于一个更高高在上的规则——天道无情。
当他正嫉妒与师弟关系过分紧密的弟子时,他认为这是对于他们无视规则的行为感到抵触。
不能用所谓傲娇定义这个男人,他走在自己的“道”上,为自己设下了无可计数的壁垒。
他应该按照门规处置林林,但战事严峻,屡受重创的修行者需要“天才”、“英雄”这样的精神支柱,同时他仍不啻于一员精锐战力。他应该反而包装他、推崇他,向所有人撒谎——我们终究会胜利,因为天道之子降临了。
他没有向花栏的请求和威胁妥协,他向大局妥协。洛阳反复告诉自己。
庆功宴上,林林受到了极高规格的款待。他坐在正道首领的下首,下面的席位上都是修为高于自己的前辈,他们看着他,像沽量一件物品。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天火门的掌门捋须赞道。旁边几位鹤发童颜的修士均随声附和。
洛阳没有给林林开口的机会,径直回答道:“白玉京有此后起之秀,是为一大幸事。”
“不错,危急存亡之秋,正道有此新人,更是吉兆啊。”
“此子绝俗,必有一番建树。”
一番客套附会后,有人提出了疑问:“只是这拂雪照月剑,乃是代代单传,师徒相继,昔日雪剑尊殉难,人人叹惋上学断绝,不知这位小友又是师从何处?”
林林忘了掌门的警告,脱口而出:“我师父没有死!”
话音一落,包括洛阳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就连高位之上闭目调息的老前辈,也睁开了眼睛。
洛阳的眼神冰冷刺骨。
林林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但他知道已经迟了。
他从没有这样,身处高位,受众人注目。他明白自己像一件展品更甚于一个真正配得上这个位置的修士。并没有人期待他说什么。
他该做个曲意逢迎的聪明人。
眼睛会说谎。他默念此言。
他看见洛阳的手指收紧,他略显紧张。他看见有些人探究的眼神已经指向了洛阳。
——对,他把我带到这里,而我把秘密带到阳光下。我完全可以这样做,他的阻止会带来更多质疑。
这个人,他凭什么置师父于那种境地?
他是掌门,对于我来说,却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的忠诚属于传道受业的恩师,属于收养我的外门,却不属于一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
想到此处,林林心意已决。
洛阳冷眼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青年准备开口的瞬间,一道令人窒息的威压精准地落在他身上。林林顿觉千斤压顶,真气逆流,骨骼和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突然,那股威势被化解了。洛阳微微一顿,一身冷汗的林林看见高台站起一位老者,宝相庄严,手持浮尘,正看向自己。正是此人从洛阳手下救了他。
洛阳微施一礼,“师叔。”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掌门的师叔,传闻中隐世多年的三清散人。
老者微微颔首,又转向林林,说:“老夫避世多年,此番逢乱而出,却已人事全非,师兄驾鹤西游,上一次见到花栏,他比你还小上几岁,洛掌门却说,他早就随我那师兄而去了……”
三清散人此话虽是对林林所说,个中深意却暗指洛阳,后者闻言,心下凛然。
“关于小友师承,老夫也很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