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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王冠与红王冠 3 ...

  •   一行人被安排在王宫附近位于岔路口的房子里住下,七个人一间土屋,茅草做屋顶,他们睡在纸莎草编就的席子上。一个奴隶在土屋里撒了一些植物粉末来杀跳蚤。
      夜里等大家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了,渐渐起了鼾声,金小虎坐起身来。他从聂政的脚下绕过,“磨勒,”他捅一捅昆仑奴,在他耳边小声说。
      “什么?”昆仑奴瞬间睁开眼睛。
      “我有点闷,想出去走走,我怕黑,你陪我好吗?”金小虎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小孩子嘴里大概含了块石头,说话这个黏糊啊!昆仑奴聪明,他明白金小虎的意思。
      金小虎有大事情要办,之所以叫上昆仑奴,是因为他最看好磨勒的本领。况且在暗夜里只要磨勒不张开嘴露出白牙,就没人能发现他。昆仑奴是奴隶,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肯定会支持他的做法。
      “你们去哪儿?”睡得迷迷糊糊的荆轲问。
      “小便!”金小虎赶忙说。这事决不能告诉荆轲,荆轲最无情!他记得《东周列国志》里讲燕太子丹宴请荆轲,让自己喜欢的美人为他倒酒、弹琴。荆轲看那女子双手如玉便赞叹。宴会结束的时候,燕太子丹居然把美人的手砍下来放在玉盘子里送给荆轲。荆轲说太子厚爱他,会以死相报。两个人都太残忍了!
      两个人刚出屋,地上躺着的五个人便全都坐起来,刺客难道是白当的吗?“要不要跟出去看看?”聂政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昆仑奴跟着金小虎向前。
      “我想去看看那个小奴隶,我担心他,我想去救他!”金小虎实话实说,他需要仰仗昆仑奴的本领。在酒宴上他因为一时慈悲反而害了那个小奴隶。
      “救他不难,然后呢?”
      “我们放了他,然后回来照旧睡我们的觉。”
      “这会儿就算他没死也是遍体鳞伤,怎么跑?况且林子里都是守卫,他逃不掉!小孩子经不起打,他们一打,他就会供出是你放了他。”
      “那么,我去送一块饼给他吃。”他短裤裤腰上别的饼还在。
      “别滥用你的善心,你的善心今天害了他。”
      金小虎听着昆仑奴淡淡的声调,心里来气。“我们假装散步,去看看他总可以吧?”
      “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们找找看!”
      昆仑奴叹口气,这小孩子有一副侠肝义胆,便去找找吧。
      “干什么的?”两个人往王宫的方向走,没走几步立刻就被喝止。
      “我们闷得慌,出来走走。”
      “回去,晚上不许出来!”卫兵吓一跳,昆仑奴要是没张口发声,他们都没看见他!
      两个人正要回头,便看见有一个士兵拖着个狗一样的东西过来,“真不经打,没几下就死了,可惜,我还没打过瘾!”他跟卫兵们说。
      “我想你不用再找他了。”昆仑奴捂住金小虎的嘴,“别吵,别叫!你会害了你自己跟大伙。”他在孩子的耳边小声说。
      他们跟着卫兵,眼睁睁地看着卫兵把小奴隶的尸体扔进一个大坑里,昆仑奴猜那大坑里还有很多具尸体。他听到低低的嘶叫,是小孩子自己捂住嘴发出的抽噎。他伸出手摸一把,小孩子脸上全是泪。
      “我们去把那些奴隶都放掉!”金小虎低声喊。
      “士兵们难道是吃干饭的吗?”
      “我们叫上聂政、专诸他们!”
      “那么,守城的士兵呢?还有树林里的那些,奴隶们逃不出去的。他们不跑,还能苟活下去;他们想跑,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他们逃出去,那些奴隶会成为上埃及的敌人,他们会妨碍美尼斯的统一。你要埃及统一,还是要他们年年征战?有战争就会有奴隶。”
      金小虎一时无语。
      昆仑奴看小孩子悲愤得无法排解,便说,“想不想去河上看看风景?”
      “我们怎么出去?不是有卫兵吗?”
      “他们能奈我何?”他到底是怜惜小孩子。昆仑奴把金小虎背在身上,纵身跃上房顶。他们一直在房顶和树尖上飞越,当他们飞过城墙时,月亮把银辉洒在两个人身上。他们像精灵在月下的树尖上飞舞,金小虎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避开涅伽达城邦停在河边的船队,找了块没人的地方。两人坐在尼罗河边,看星辉下的汤汤大河。每年7月到11月河水的定期泛滥给两岸带来肥沃的黑色土壤,使尼罗河谷地成为古代世界著名的粮仓。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金小虎不由得吟诵一句。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昆仑奴接下句。
      “你知道这首诗?”金小虎惊喜,不要小看这个奴隶。妈妈说唐诗是中国古代诗歌中不可逾越的巅峰,而《春江花月夜》是巅峰上的巅峰,后人赞誉它“以孤篇盖全唐”。
      昆仑奴笑笑,露出他的白牙,“从古至今,多少人生生灭灭,就像这尼罗河里的沙子,总有一天你会看惯生死。”
      看惯生死?金小虎甩一下头摆脱这可怕的念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跟你一起来的啊。”
      “我是说你怎么会来找我?”
      “找你?”莫如说是你召唤我来的,昆仑奴奇怪。“我在洛阳城里卖药,那天在酒家里喝了点酒,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小孩说‘来啊,来啊,一起去帮美尼斯统一埃及啊!’我一睁眼便看见了他们几个人,还有你,酒家和洛阳倒是没有了。”
      奇怪!
      昆仑奴和金小虎才飞回与城墙相隔最近的土屋,屋顶黑暗里突然闪出个人,金小虎的惊叫被来人压在手心里,“是我,豫让!”他缓缓地把手拿开,“有事情!”
      豫让是个不怕事的人,他说有事情便是大事情!

      五个人走出屋子,遥遥望着金小虎的背影,背影只有一个,因为另一个在黑夜里看不到。他们才要拐过土屋所在的岔路口,就看见有一群人影鬼鬼祟祟地逼近。“上房!”虬髯客沉声说。大家纵身跃上临近的屋顶,对侠客来说这轻而易举。
      来人有十几个,他们把小小的土屋团团围住,并不进屋。有数个人把身上背着的大筐子放到地上打开,立刻有“沙沙沙”的声音响起来,黑压压的一群冲出筐子,连成一大片,涌动着向前,暗夜里侠客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它们迅速渗入小屋。
      岂有此理,想害我们!聂政立刻便要下去拿人,豫让用单手按住他。豫让使劲向另一个方向抖下巴,示意又有人来了。来者也有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逼近土屋。先前那批人赶紧四散开躲起来。
      十几个来犯者再次把屋前屋后团团围定,领头的一个趴在土屋门上小心翼翼地倾听了一会儿,吱扭一声推开门。
      坐在屋顶上的聂政差点笑了,就这水平还想偷袭别人?
      来犯者留了四个人守在土屋的四面,其余人跟着头领悄悄摸进屋里。
      侠客们好整以暇地在屋顶坐定,静观其变。
      须臾,一声惨叫忽地从屋内传出,紧接着惨叫连成一片,瘆人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头发丝都站了起来。有人跌跌撞撞地从屋内跑出来,没跑几步便倒在地上。侠客们看见在他身上攒聚着一球一球的黑乎乎的东西,那种黑甚过暗夜的黑。
      饶是侠客们胆大心雄,这时也愣住了。
      守在外面的四个人聚拢到死者身前,“蝎子!蝎子!”他们惊叫着四散跑开。
      “我去跟踪他们!”荆轲低声说。
      “我也去!”虬髯客担心孤身一人的荆轲有闪失。
      古埃及的屋顶平坦,跑起来很方便。两个人在屋顶间飞纵,像两只大鸟,跟踪逃跑的人。
      先前来的那一拨人慢慢从藏身处闪出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侠客们耳聪目明,听得他们在揣测金小虎等几人是否也被蝎子吃掉了,有人要进屋举火看一看,“没准都被撕扯得散架了,再加上后来的十一个人,你分得清吗?”另一个人反驳他。
      “等明天,看他们出不出现就知道了。”为首的那人说。他开始用脚踏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好像跳踢踏舞一样。
      怎么说着说着就跳起舞来了?侠客们纳闷。顷刻间他们变了脸色,因为有一条黑线从土屋里伸出来,那黑线慢慢变粗,后来形成一个从顶端到尾端渐渐变阔的三角形,整齐有序,好像列队的士兵。三角阵涌动着向前,当来犯者们把身上的筐子再次放到地上时,蝎子组成的三角阵里忽地伸出数根黑线,地上有多少个筐子便有多少根黑线。那些黑线舞动着,仿佛魔鬼的触角,触角伸进筐子里,收敛了锋芒,被遮起来。
      侠客们看了心惊。
      来犯者们收了杀人的利器离开,聂政和专诸在屋顶上追着他们,豫让自去寻找金小虎和昆仑奴。
      荆轲和虬髯客追着屁滚尿流的逃跑者一路到市中心最轩昂的建筑——鹰神荷鲁斯的神庙前,逃跑者被塔门前守卫的士兵喝令住,他们整肃惊慌失措的举止后才被允许入内。两个侠客则趁着卫兵没注意悄悄攀援上塔门,上薄下厚,略微倾斜的塔门墙壁使两位侠客的攀援变得容易。
      侠客们攀上塔门顶端,向内望去,塔门内竟是一处空旷的露天庭院,庭院的那一头又是一座塔门。两人顺着庭院的围墙挪到第二座塔门上,发现庭院的地势逐渐升高。这回塔门的里面是一座列柱大厅。大厅里森林一般的巨大泥砖柱子处处遮挡人的视线,给人一种神秘而又幽深的感觉。昏暗的火光映照中,柱子在地上投下幢幢黑影,近处传来又惊又怒的说话声。侠客们悄悄溜下塔门,靠着巨柱的遮挡,攀上柱头,悄无声息地伏在石梁上。
      他们一点一点挪向发声的地方,投下目光。下面坐着的那个男人侠客们都认识——上埃及的首席祭司,觐见美尼斯时,他站在国王的右侧,饮宴时又坐在大王的身边。祭司拥有精致舒展的容貌,看起来十分亲切可人,光凭容貌他就能博得善男信女们的信任。
      荆轲和虬髯客此时心里都道一声“惭愧”,他们七人竟劳动位高权重者亲自下手对付,可是为什么?他们初来乍到,手中无钱无权,不过有一身本领而已。
      “蝎子?你们看清了吗?”祭司追问一句。
      “千真万确,大人!”
      火光下祭司的脸阴晴不定,“下去吧!”
      四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退出去。侠客们看见大祭司对身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两个侍卫随即出去。两人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无论成败,杀手都要被灭口。
      “去杀了他?”荆轲在虬髯客耳边低语。
      “你想吗?”虬髯客反问。
      两人都笑笑,他们艺高人胆大,且陪祭司玩玩,看看他还有什么新花样,又为什么要杀他们。况且埃及人迷信崇拜祭司,他们一来大祭司就殒命,必然民情鼎沸,埃及人肯定会猜疑有一付好身手的他们。

      十几个人在路口分开,一些向左,一些向右。专诸、聂政跟定那些背着筐子的人。杀手们往城市的外围去,一直走到一片土坡前停下。土坡上植被稀疏,有一些草和灌木,周遭零零落落的房屋环绕着它。
      杀手们把背上的筐子放到地下,房顶上的侠客不由得身子略向后一挫,难道是他们被发现了?他们在房上奔跑的速度绝对胜过蝎子,两个人倒不怕。
      筐子被解开,那黑色的触须又伸了出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触须向土坡蔓延,渐渐消失在灌木从中。
      侠客们明白这是隐藏杀人证据,两人看了目瞪口呆,这简直是一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队伍。
      杀手们回头往市中心去,走到一所高大齐整的房子前,鱼贯入内。侠客们悄悄绕到房子的侧面,发现这所房子靠近屋顶的屋面上有狭小的用来通风采光的窗户,两个侠客用脚钩住屋顶,身体倒挂在窗口上,攀进屋内。
      待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侠客们发现自己处身于一间仓库内,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武器和农具,一面卷起来的旗帜贴着墙立着。专诸展开旗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看,白色亚麻布上硕大的手绘蝎子栩栩如生。聂政蹑手蹑脚地走到纸莎草编就的门前侧耳凝听,轻轻推开门,隔壁仍旧是一间储藏室,里面摆满各种陶土器皿和食物。这间储藏室的另一面墙上还有一扇门,从门外隐隐透进火光来。
      专诸正要开启那扇门,忽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人立刻退回兵器库,掩上门。专诸藏在门边,若是有人打开这扇门,他恰好可以被门遮住。仓库的屋顶由排在一起的棕榈树干构成,上面再铺一层泥土。聂政用手脚勾住棕榈树干,把自己紧贴在天棚上。
      来人有三个,情绪高涨,啰里啰嗦地满嘴跑话。说什么金小虎他们初来乍到嘚嘚瑟瑟地显示自己的本领,一下子就被人盯上了。看今晚的样子就算自己人不出马,自有人动手收拾他们。
      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得倒没错,侠客们想。
      专诸从门缝里看到三个人一人抱起一个陶罐出去,应该是酒,他们为完美杀人开庆功宴!
      聂政从天棚上下来,两人又来到储藏室。侠客打开门探头出去,门外是一条不长的廊道,墙上凹陷处放置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线。廊道上与储藏室同一侧一前一后还有两个几乎一样的门,而说话声来自于另一侧的墙壁内,那一侧只有一扇门。
      专诸来到虚掩的门前,透过缝隙往里面一看,他默默地退后。
      “怎么不进去?”聂政问。
      “你看一眼。”专诸给聂政让出位置。
      聂政上前一步趴在门缝上,他倒抽一口气。侠客们骁勇过人,但他们不是神,区区两个人怕是干不过大厅里的百十号人!
      侠客原路返回,专诸在翻出窗子时用他的鱼肠剑在窗边的墙上刻个记号。
      “干吗呢?”
      “怕白天不记得路了。”
      也是,城里的房子千篇一律,不是小土屋便是长方体土台子一般略高大齐整的房子,不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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