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虎的胜地》远游客

2、白王冠与红王冠 2

　　刚烤好的面饼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却咯吱咯吱作响，因为古埃及糟糕的磨面技术使面粉里渗入细小的砂石。金小虎哭着脸慢慢地咀嚼。古埃及下至平民上至国王都牙疼。
　　除了金小虎，六位侠客每人都得到了一块裹在腰间的亚麻布以遮住他们的羞处。分发衣服的埃及士兵瞧着金小虎的条纹内裤和印着胡萝卜的背心研究了半天，伟大如美尼斯国王也只能穿着漂白的亚麻布做成的衣服，这孩子居然通体花色！在美尼斯的年代，染色技术很难掌握。
　　七个人乘坐的纸莎草船上有一个小小的帆，金小虎坐在帆下躲避日头。穿越千年，来到水声帆影中的尼罗河，他的心愉悦起来。
　　金小虎的妈妈酷爱旅行，每逢寒暑假便带着金小虎和爸爸一起出门，所以金小虎年纪轻轻却已去过十五个国家。埃及是妈妈计划中的旅行地，妈妈说他们要入住举办开罗会议的米娜宫酒店，酒店以美尼斯的名字命名。在酒店庭院里闲坐，近在咫尺的金字塔仿佛触手可及。
　　他居然先一步来了！
　　天慢慢黑下来，圆月爬上天边，暑热消散，河上有微微的风。金小虎望着繁星、听着流水入梦。
　　金小虎在船上睡了一夜，没洗脸没刷牙，无所谓，他是个不爱讲卫生的小孩。河上的蚊子稍有点多，打扰他睡眠，金小虎很想念爸爸。爸爸是人肉蚊香，有爸爸在的时候，蚊子直奔爸爸而去，看不见金小虎和妈妈。
　　第二天早上，金小虎闻着面饼的香味醒来，在他惺忪的睡眼里，大河拐了个弯，远处、河的东岸高地上出现一座棕榈树掩映的城郭。城郭的中心是高高的神庙，神庙周围有巨大的白色仓库，它们都被白色的城垣保护着。城郭的周围还有一些村落。
　　纸莎草船上的埃及士兵说那就是提尼斯，上埃及王国的首都。从前涅伽达和希拉康波里斯是上埃及所有斯帕特（城邦）里最大的两个，它们互相争霸，后来希拉康波里斯的首领蝎子王击败了他们，使涅伽达成为希拉康波里斯的附庸。再后来提尼斯的首领美尼斯统一了上埃及。
　　应金小虎的要求，士兵继续介绍说每个斯帕特（城邦）都以神庙为中心，那些仓库是国库，叫做“白屋”，里面收藏了粮食、武器和所有必需的物资。城里齐整的房屋是国王和贵族的居所和办公的地方。最重要的能工巧匠们都住在城里。金小虎看不见房屋，它们被城墙遮住了。
　　船队在城市前停泊，码头上驻扎着的士兵一番喝问后，金小虎等七人和涅伽达的首领以及侍卫们上岸。金小虎把分给他的面饼别在短裤的裤腰上，啃了一天的面饼，他也是够了。待会儿觐见国王，难道没有好饭吃？他们穿过茂密的橄榄树、椰枣林来到城门下。椰枣树上那低垂的一串串橘红色椰枣让金小虎垂涎欲滴；而侠客们则注意到树林里有隐藏的士兵，这是个戒备森严的城市。
　　这座城的墙垣用泥砖砌成，再涂上白石膏粉，城门也是白色的。整个上埃及崇尚白色。
　　手持强弓劲弩的士兵立在城墙上，拉开弓，箭在弦上，对着来人。最喜欢战争，把《拯救大兵瑞恩》看了十几遍的金小虎此时不免打了几个寒战。小孩子最不能成事，看他哆嗦的！金小虎身边的荆轲想，当初要不是秦舞阳在秦国朝堂上害怕得发起抖来、变了脸色，他们怎么会失手？
　　涅伽达的士兵向城头上喊着说涅伽达的首领来拜见伟大的国王美尼斯，不一会儿城门打开，一行人入城，提尼斯的卫兵在前面引领着他们。
　　金小虎入城前指望着能看到宏伟的宫殿，就算比不上彼得大帝的夏宫，至少应该像吴哥通王城那样由巨大的石块筑成水池环绕的殿堂，通过石桥可以走入由几百间石头屋组成的王城。毕竟底比斯被古希腊诗人荷马称为“百门之都”。
　　城里没有石头路，只有土路，他们人多，走起来便尘土飞扬。路的两旁都是低矮的泥砖小屋，这里不像是城市，倒像是部落。金小虎看见有士兵正在监督一些人盖房子，他们动作稍慢些便会被士兵们凶猛地抽打。那些人应该是奴隶，美尼斯在凭借武力征服上埃及的其它城邦时，使一些人沦为奴隶。
　　他们越接近城市中心的神庙，金小虎所见的房屋便越高大齐整起来。很多房屋上有鹰和百合花的图案。鹰是上埃及的主神跟保护神，百合花是他们的国徽。有些房屋被高大的无花果树荫蔽，硕大的树冠在房子上投下一大片阴凉，那大概是贵族们的住所。在贵族的住所之间夹杂数座神庙，规格显然不如城市中心的那所神庙，因为没有它高大。古埃及是多神信仰，神祇们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庙宇。
　　在高高的敬奉鹰神荷鲁斯的神庙和巨大的仓库之间有一座堪称雄伟的用泥砖建成的宫殿，宫殿外面有众多守卫。众人跟着守卫拾阶而上步入宫殿。
　　殿堂里很多根巨大的柱子撑起屋顶，柱头被雕刻成盛开的纸莎草花。无论柱身还是墙壁上都雕刻了精美的图案：头戴白色王冠的国王手握锄头正在掘土种田，举行亲耕仪式；或者正在挖沟，主持开渠仪式；又或者亲临神庙奠基典礼。金小虎悄悄地用手在巨柱上摸一下，立刻有人把他喝止住。他们一直往殿堂深处去，终于看见那伟大的王者。
　　头戴王冠手执权杖的美尼斯坐在九层台阶上，身边的侍从为他撑起画有白色百合花的华盖。国王穿着贴身的漂白亚麻短袍，露出大半个右肩、胳膊和腿，他在腰间又围了一块本色亚麻缠腰布。他光着脚，身边的侍从为他提着鞋。国王头上那白闪闪的象征着王权的上埃及王冠耀得人眼花。
　　金小虎激动得浑身发抖，这可是人类历史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王，伟大的美尼斯！
　　“伟大的无上的王，美尼斯，您的臣民来拜见您。”涅伽达的首领带着大家跪下来。
　　美尼斯站起身来摆一下手，“起来吧。”此时的美尼斯尚未如后来的古埃及法老一般具有无上的权利，他更像是上埃及联盟的盟主，他要依靠各斯帕特（城邦）的力量来统一埃及全境。
　　金小虎庆幸美尼斯没有走下九层台阶，否则他们大概需要亲吻国王脚前的尘土。
　　“这些人是......”美尼斯早就注意到涅伽达首领身后相貌不同于埃及人的金小虎和侠客们，那孩子身上花哨的衣服比他头上的王冠还惹眼。
　　“他们来自......”是什么个破地方来着？涅伽达的首领一时想不起来，“你们从哪儿来？”他回头问金小虎。
　　“中国！”
　　“什么？”首领没听清小虎含混的发音。
　　“中国，中国！”荆轲抢着开口，小孩子做事就是不牢靠，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哦。”这是个甚么破名！他们的斯帕特（城邦）都叫希拉康波里斯、阿拜多斯、赛伊斯、索伊斯、坦尼斯、赫利奥波利斯、布巴斯提斯，全是“斯”，多好听！还有伟大的提尼斯！
　　“他们从中国来，”估计伟大的见多识广的美尼斯王也没听说过中国，“来自东方。”他补上一句。
　　伟大的王者照旧问了七个人的来意，六个侠客一如既往地为国王表演了他们的拿手本领。
　　他们像是老北京天桥下走江湖的卖艺人，逢人便得耍几下把式。金小虎想。
　　美尼斯心中喝彩，他最看好昆仑奴和聂政的本领。那个叫磨勒的好像努比亚人，一样黑！“这个孩子呢？”沉稳的王者把他最想问的问题偏偏放在最后。
　　“这个孩子会占卜，他预言伟大的无上的王将统一埃及，您将在尼罗河三角洲建立新的都城——白城！”
　　美尼斯愣了，白城？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你还预见了什么？”
　　“大王，我预见白城后来被叫做‘孟斐斯’，”金小虎尽力张开嘴，使自己吐词清楚，毕竟说话的对象是伟大的美尼斯，他不能偷懒。“人们在孟斐斯建造高高的金字塔做为国王的陵墓。”不能说太多了，妈妈告诫他“金人三缄其口”。
　　“你能预见我什么时候死吗？”
　　“这个......”金小虎吓一跳，“您......您在位62年。”这只是据说。在人均寿命只有30多岁的古埃及早王朝，这绝对是高寿，不知道大王满不满意。金小虎后悔他刚才一紧张，真话冲口而出。他该把美尼斯说成拉美西斯二世，活了90多岁！
　　尽是些瞎说，凡人怎么知道后世的事？小孩子胡说什么都行，反正大家看不到！荆轲腹诽。
　　国王仰天大笑，十分欣悦。
　　各种各样的烤肉、炖肉摆在眼前，羚羊、河马、鳄鱼、鸵鸟肉搭配洋葱和芹菜，还有鱼，丰盛的晚宴开始。终于不用吃那磨牙的面饼，金小虎甩开腮帮子好一通忙乎。七个人被安排在靠近大殿门口的地方，远离国王，他才不在意呢，正好有利于他发挥。他把油乎乎的手往胡萝卜背心上抹一把，端起陶土杯子小心翼翼尝一口甜啤酒，再尝一口葡萄酒，意犹未尽地舔一舔上下嘴唇。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会伤脑子，他再喝一口甜啤酒。才洗过的新鲜葡萄、椰枣和无花果带着尼罗河的水珠，金小虎心满意足地往嘴里丢一粒葡萄。
　　吃饱喝足了的金小虎终于注意到在他身边跪着服侍的小奴隶，比他的年纪还小，□□着身体，瘦骨嶙峋的，身上有一道道紫色的鞭痕。他那因为瘦削而异常突出的喉头时不时动一下，吞咽下大股口水。
　　“嘿，给你的！”金小虎悄悄递给他一块烤羚羊肉。金小虎最喜欢分享，颇有些水浒里“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的豪爽劲。新买的彩泥拿到学校，当天48色就分发众人；彩笔36色，上一堂美术课就所剩无几；带着钱包去秋游，随手抽出一张五元给小同学说你拿去花吧，可他那钱包里也才有一百来元。何况现在是“慷他人之慨”！
　　小奴隶愣了，他大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金小虎。
　　“你别害了他。”坐在金小虎身边的虬髯客不动声色地按下金小虎擎着肉的手。
　　“为什么？”
　　“他们不会让奴隶吃主人吃的东西。”虬髯客压着嗓音。
　　“我愿意给他！”
　　“这不是你的食物，就算是你的食物，你也不能破了这里的规矩。”
　　那小奴隶忽地抢过金小虎手里的烤肉，他把肉藏在手心里，惊慌失措地向四处转动着眼睛，趁人不注意赶紧吞下烤肉，他甚至不敢咀嚼一下。下一刻，金小虎看见小奴隶用手按住自己的颈部，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他一只手痉挛地在自己胸口抓挠，另一只手伸到嘴里去。他的脸变得通红，鼻口夸张地一张一合。
　　金小虎惊呆了。
　　“他噎住了。”荆轲冷冷地说。
　　小虎立刻跳起来，他从身后抱住小奴隶，使他的身体前倾，小虎左手握拳，将拳头贴在小奴隶的上腹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他突然用力收紧双臂，用左拳向小奴隶的上腹部猛烈挤压。这是美国医生海姆里克先生发明的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这个法子在全世界被广泛应用，拯救了无数人。这个腹部冲击法被人们称为“生命的拥抱”。
　　金小虎含着泪一次又一次猛烈收紧双臂，噗的一声有东西从小奴隶嘴里冲出来，他咳嗽几声，缓过神来。
　　“这是什么？”刚才一直在旁观的卫兵盯着地上的烤肉，声音冰冷。在客人面前失礼已经是死罪，何况偷吃东西！
　　金小虎忙着为小奴隶继续拍打后背，他还给小奴隶喝了几口甜啤酒顺顺嗓子。
　　罪证立刻被呈给卫兵队长，小奴隶被拖走。那小人儿吓得丢了魂魄，连个哭声也没有。
　　“是我给他的，我给他的！我硬塞到他嘴里逼他吃的！”小虎拽住卫兵的胳膊，却被一把推开。卫兵用力之猛使金小虎差点撞到柱子上，若不是专诸及时从身后接住他。
　　卫兵队长站到金小虎身边只等国王开口，便要提着这小崽子扔出殿外。
　　威严的王者摆摆手。这小孩确实会占卜、有巫术，眨眼功夫他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要知道在古埃及巫师经常施展巫术为人们减径病痛的折磨，所以美尼斯相信金小虎具有法力。大军开拔在即，巫师可以保护军队诅咒敌人，不可或缺。
　　“别处罚他，我求......”金小虎被豫让的独臂捂住嘴。
　　王上顾及涅伽达首领的面子没有处置他，真是天恩浩荡！卫兵队长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