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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〇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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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破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倘若叶恭能够早些对他动心该有多好。那样,他就可以提前与叶恭相爱,多些日子在一起。
当这个愿望实现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
“尊上,我有阿恭了。”沈破一点点掰开战尊的手指,动作轻微仔细,小心不要弄伤她。
战尊慢慢松开了手,就近抓起旁边的酒坛,往嘴巴里灌了一口。她拭干嘴角,笑道,“你不是善辩吗,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请尊上赐教。”沈破站起身,整好衣衫,恭敬立在一旁。
战尊背靠在酒架上,单膝蜷起,半倚着酒坛,懒洋洋道,“如果不考虑过去的情分,就现在,我和你的阿恭,你喜欢哪一个?”
准确的说,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沈破喜欢哪个阶段的叶恭。
问题很难回答。
如果沈破说,喜欢的是洒脱不羁的战尊,那么,愿意为沈破改变自己,甚至数次负伤的叶恭,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如果沈破说,喜欢的是他现在的阿恭,那么,当初便是不喜欢战尊的,他曾经说过的一切情话,都是谎言。
如今,两个不同阶段的叶恭,同时出现在沈破的生命中,成为两个独立的人,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除了性格以外,看起来一模一样。
这样的情形下,沈破若是说两个都喜欢,岂非同时辜负了两个人。
沈破不管怎样回答,战尊和叶恭都会同时受到伤害。
他怎么说都是错。
“怎么,你不敢回答?”战尊用手指敲了一下酒坛,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破淡淡一笑,垂下眼眸,“尊上不喜欢我,又何必在意我喜不喜欢尊上。”
战尊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尊上抬爱,令沈破不甚惶恐。”沈破躬身行了个礼,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尊上开这种玩笑,会有人认为,有失身份,以后,请尊上莫要再说这种话。”
战尊眯起眼睛,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沈破走到酒架旁边,挑了一壶酒,离开酒窖前,叮嘱了一句,“酒多伤身,请尊上爱惜自己。”
说罢,不等战尊回答,径直走出了酒窖。
龙宫门口,叶恭依旧坐在台阶上,一直等着他回来。
沈破坐到叶恭身旁,将酒壶递给了她。
叶恭接过酒壶,似是随口问了一句,“酒窖里热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沈破脑袋一懵,不知如何接话。
是不是叶恭知道酒窖里面发生的事情了,说这话,来试探他的态度。
沈破将手覆在叶恭的手上,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坦诚说道,“阿恭,我刚刚在酒窖里,看到了战尊。”
叶恭告诉自己冷静,不要着急表达情绪,先让沈破把话说完。
沈破缓缓道,“她问我,喜欢你还是她。”
他没打算瞒她,必然是心里坦荡。
叶恭莫名心情好了些,不想再继续追问,便说,“原来,我以前这么喜欢刁难人。”
“你不喜欢刁难人。”沈破哈了一下她的手,轻轻替她揉搓着,“你只喜欢我。”
即便叶恭身份不同寻常,到底是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怎能不欢喜。
本打算等陆铭那边的事确定好了再告诉沈破的话,索性提前跟他说了吧。
打定主意,叶恭道,“十七姑娘的事,我让……”
话说到一半,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苏横见过尊上。”
不管走到哪里,苏横总会在她和沈破亲近的时候出现,真是无奈啊。
叶恭只得暂且收回已经到了唇边的话,沈破松开她的手,望向苏横,等他讲一讲沈佳梦那边的情况。
苏横精神有些不大好,勉强笑了笑,“他们决定,不要那个胎儿了。”
叶恭心里咯噔一下,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沈佳梦固执地认为,在萧诺眼里,凡人短短一生,不过须臾。几年还是几十年,对萧诺来说,没有多大区别。萧诺常年在外征战,极少回家。沈佳梦苦守龙宫几年,才能见到萧诺一面。与其将生命浪费在等待上,倒不如为他再孕育一次儿女。或许她有限的生命,等不到孩子出生,总好过一个人孤寂半生。
只要沈佳梦自己不答应放弃孩子,过几天,等陆铭那边有了好消息,就有办法同时保住她们母子。
可是,这个世界里的沈佳梦,怎么可能同意呢。
叶恭仔细回想了一遍过去发生的事情,顿时恍然大悟。
在建安城时,如果叶恭和沈破不出现,沈佳梦至少会再受些皮肉之苦,而萧诺心中的怨气达到极限,倏然爆发的一刻,对三界来说,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
是叶恭他们的出现,阻止了他们情绪的累积。
萧诺没有必须要得到天帝之位的强烈欲望,沈佳梦也没有郁郁而终的悲凉,就连童年的沈破都不再含恨半生。
这个世界,与叶恭来时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眼下,沈佳梦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留下,没有事比这更重要。
沈破也想到了这一点,忙问道,“你有没有向萧诺和母亲表明身份?”
“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的事,我可干不出来。”苏横将双手交叠在胸前,耸了耸肩浑不在意道,“再说,本来就没人在意我,生死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小孩子脾气!”沈破气到脸色发青,交代叶恭在这里等他一下,起身直奔龙宫去了。
苏横站在那里,不慌不忙,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叶恭无奈地摇摇头,举起酒壶,对着壶沿儿饮下一口。
这龙宫里的窖藏,当真是酒中一绝,恐怕三界内不会有更香醇的酒了。
叶恭兀自品着酒,就看到苏横抬脚将面前的一块小石子踢飞出去,看起来百无聊赖。
她将酒壶放到一旁,倚在手边的台阶上,眯起眼睛看着苏横,“现在的世界,与我们原来的世界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我们尚且不知,你就敢随意打乱历史的发展。难道你就不怕,在沈佳梦滑胎的那一刻,你也跟着消失吗?”
苏横停住脚步,侧头回望,笑眯眯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哈?”
苏横抿唇一笑,“你倒是对三界的众生,颇为上心呢。”
“哈?”
“爱情使女人变得愚蠢,你自然也不例外。”
叶恭上下打量苏横一番,不确定地问,“你今天说话,有点奇怪。你是苏横吧?”
“世上只有一个苏横,那就是我。”苏横伸了个懒腰,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尊上与其担心我的生死,倒不如先担心一下你和殿下。战尊不可能一直避开你,总有一天,你和战尊会同时出现在世人面前。你要提前想好,如何告诉大家,你们两个谁是真、谁是假。将来,殿下也会遇到跟尊上同样的问题,你们逃不开的。”
叶恭蹙起眉头,眉宇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苏横说得没错,叶恭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界早晚会发现,世上有两个战尊。
叶恭如果想要平安无事,只能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利用幻阵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是碎青一生只开启过两次幻阵,一次是沈佳梦辞世后,帮助萧诺夺得天帝之位。另外一次,是纤云死于沈破之手,碎青利用幻阵为纤云报仇。
在这个世界里,倘若沈佳梦安然无恙,萧诺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就没有碎青开启第一次幻阵的前因。后面的事情,很有可能因为先前事情的改变,而随之改变,兴许,也没有了第二次幻阵开启的理由。
叶恭他们,就真的困在这里,走不掉了。
问题是,苏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并且,看起来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似乎胜过叶恭和沈破。仔细品品,这事有点意思了。
叶恭蓦地抬眼,目光紧紧盯着苏横,不确定地问,“难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苏横身子微微一僵,将手缓缓移到身后,挺直了胸膛,“尊上好会开玩笑。”
这个回答的神色,看起来未免认真了些,一点都不像听到玩笑时的反应。
那么,苏横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甚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那他有没有可能,在将事情发展的方向,往有利于他的一侧推动?
或许叶恭有些小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的形势对她和沈破极为不利,每向前迈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无论是有任何可能,她都要考虑周全,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叶恭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实在没什么心情坐在这里干等着。索性站起来,去找沈破看看,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刚进了龙宫没多远,就看到身后,陆铭一路小跑而来,在叶恭面前停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尊上,有消息了。”
“怎么样?”
“我悄悄混入鲛族,仔细打探过,事情确如尊上所说,诉茶腹中是一个死胎。只不过……”陆铭面有难色,似乎事情并不顺利。
“只不过什么?”
“诉茶一直在偷偷隐瞒,就连姐姐碎青都没有告诉。鲛人族家风甚严,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未婚先孕的先例。我担心,没等到十月临盆,就被碎青发现,强迫她打掉孩子。”
在叶恭原本的世界里,诉茶生产那日,天空里响着惊雷阵阵,鲛人生性胆小,大都躲在自己的洞穴中,不敢出来。直到碎青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怀疑有什么事情发生,壮着胆子来到诉茶的房间,才发现,诉茶不在房间里,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碎青对婴儿视如己出,倍加疼爱。
那个婴儿就是纤云,南辰的寄身之所。
在这个世界里,南辰暂时没有化生出来。那么,他们大可以在沈佳梦的凡身即将枯萎时,将元神寄养在纤云的身体内。这样一来,就可以保全沈佳梦母子。
叶恭点了下头,“好,这件事我来处理。辛苦你了,陆铭。”
陆铭平素见到的叶恭,喜欢独来独往,话说得很少,更不曾对人这般客气。
今日的叶恭,倒是让陆铭有些不自在了。
叶恭急着去找沈破商量,没有多待,甚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此时的沈破,刚刚走到酒窖门口。
他明知道战尊可能已经走了,还是忍不住往酒窖里看了一眼。
只听身后传来一句,“你在找我?”
是战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