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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〇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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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恭侧头,对还未起身的苏横道,“都是老朋友了,不必多礼。”
苏横明显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将垂在地上的衣襟拂去尘土,松松垮垮地站在一旁,“阿……啊,不,尊上传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本来有,现在没了。
叶恭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默默打量着他。
苏横转生为凡人,理应带有原身的气息,叶恭与他接触的时间不短,即使没有特别留意,也不应该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出来。
会不会是有人施法,故意遮掩。如果是这样……
苏横是萧诺派下界的,想来,掩藏起天族气息的人,就是萧诺。
这天帝,既要沈破离开他的视线,又派眼线留意沈破的一举一动,叶恭竟猜不出,萧诺究竟是担心沈破的安危,还是不对沈破的不信任。
前段时间,叶恭去找司篆,萧诺应该多少听到些消息,不可能猜不到叶恭的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萧诺并没有召回苏横,说明萧诺并不希望沈破以凡人的身份成仙。
这样一来,沈破在元神归位的一刻,会记起过去发生的所有事,这对他们父子相认没有好处。
那萧诺这样做的目的,图的是什么呢?
叶恭有些后悔,方才去龙宫的时候,就不该将话说得太狠,以至于沈破亲手毁掉了她缺失的记忆。
要是记忆回来了,她就不必这样猜来猜去,给自己徒增许多麻烦。
现在,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叶恭随口问了苏横一句,“你在凡间做人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横琢磨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告诉叶恭的,便坦然回答,“是天帝一道诏令传我回来,要我去北海之渊,宣沈破殿下进宫。”
“哦?这可是个大难题,照沈破那脾气,不会那么容易跟你去。”
苏横的心思被叶恭一下子戳中,忍不住对她吐苦水,“可不是咋的。一个是帝令,一个是死倔,谁都不服谁,我夹在中间,难做得很。”
随后,他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看着叶恭,“要不,尊上帮我想想办法?”
叶恭不是不想帮忙,是她自己的事情都一头包,哪有余力帮他。更何况,她和沈破刚刚闹不和,就站到萧诺那边,怕会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办法,还是不要乱想的好。
叶恭摆了摆手,“你们九重天的事,我可没兴趣掺和。”
手上的纱布赫然映入眼帘,叶恭停住动作,盯着看了一会儿,打算施法让伤口愈合,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放弃了。她扯了扯纱布的褶皱,轻轻舒展开,有一瞬间的离神。
苏横还在喋喋不休,“再请不到殿下,天帝会迁怒于我的。尊上,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忍心看我被天帝……”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叶恭打断,“有裂痕的东西,还能复原如初吗?”
什么有裂痕的东西,说的是她和沈破的感情吗,这种事不好回答啊。
苏横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茫然地看着叶恭。
叶恭意识到苏横在想什么,微微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几块白玉酒杯的碎片,送到苏横面前。
苏横不着痕迹地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据我了解,安公子不是小气之人,即便白玉酒杯不能复原,也不会在意的。”
“你也觉得,不能复原。”
“即便是复原了,尊上、安公子、我,甚至酒杯自己,都知道,它曾经破碎过。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苏横拱了拱手,收起方才不羁的模样,认真道,“如果尊上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以重新选一套新的酒杯,赐给安公子。有了替代品,尊上就能放下这件事了。”
换个新的?有了新的,不好好珍惜,一样会碎掉。
到时候,免不了又添一桩伤心事。
叶恭收回手,将几块碎片聚到一起,轻描淡写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办差事吧。”
她的眼神游离了片刻,补充了一句,“顺便帮我看一眼,他现在好不好。”
不等苏横回答,她迅速改了口,“罢了,他现在好不好,跟我没什么关系。”
苏横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叶恭没有别的吩咐,便告退了。
叶恭满腹心事,站在那里许久。
半晌儿,云阙宫的宫门裂开一条缝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左右看了看。在看到叶恭后,门缝裂开更大了些,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丫头,一溜烟跑出去,来到叶恭的面前。
玉惜关心地问,“外面风这么大,尊上站在这里干什么?”
叶恭想要回答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玉惜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叶恭手中的碎片上面。
她从叶恭手里,一片一片拿起来,仔细端详之后,惋惜道,“这么漂亮的杯子,可惜了。”
叶恭面前的小丫头,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干净纯粹,天真烂漫,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好感。她随口说,“你若是喜欢,我用法术变个一模一样的送你。”
玉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师父曾经教过我,身为匠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偷工减料、投机取巧、自欺欺人。尊上,如果你放心的话,这个杯子交给我,我来修好它。”
叶恭本来就没有想过杯子还能修好,不过,玉惜想要试试,就由她去吧。叶恭本想同意,又担心玉惜会随了她师父白若的脾气,便叮嘱了几句,“修不好也没关系,云阙宫有的是杯子,不缺这一个。”
玉惜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候,肚子适时地响了一声。
咕噜。
玉惜饿了。
依照叶恭的修为,不寝不食几万年都是小事,但玉惜不行,虽然活的时间久,却未曾学过法术,也不曾练过辟谷,扛不住饿。
前两天,叶恭几乎不着家,玉惜找不到人说饿了,好不容易等到叶恭回来,又站在宫门外发呆,不好打扰,只得自己强忍着,不吭声。
忍了那么久,眼下实在是没法再瞒着了。
这么懂事,倒是让叶恭有些心疼。
叶恭说,“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玉惜舔了舔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尊上,我听说人间有一道菜,名叫‘龙凤柔情’,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
听到龙字,叶恭晃了晃神。
好在很快回过神来,叶恭笑了笑,“你应该也没去过人间吧,走,我带你去一趟。”
叶恭伸出手,玉惜像是小猫一样,迅速抱紧了她的手臂。
一道亮光闪过,叶恭和玉惜从云阙宫门口消失了。
·
皓月高悬,凉风无边。
安府后院的白玉兰树下,安信怀独自一人月下独酌。
眼前一晃,对面的石墩上,多了两个女子。
安信怀定睛一看,一个是叶恭,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虽然不认识,却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放下酒杯,恭敬道,“尊上驾临寒舍,可是有事需要信怀去办?”
叶恭拍了拍紧抱着自己手臂的玉惜,示意她可以放开了。随后,对安信怀说,“没什么事,只想找个人喝几杯。凡间的人,我大都不认识。沈乘还在养病,我不便打扰,只得再来叨扰你。对了,我上次要的花生米,还有吗?”
早就被苏横那小子给吃光了。
安信怀稍稍一愣,很快回答,“我马上吩咐下去。”
叶恭接道,“再来一个龙凤柔情。”
两样菜的食材,府里都有,膳房接到命令,立即开始准备。
玉惜一双眼睛亮着,满脸的期待。
安信怀多拿了两个杯子,给叶恭和玉惜倒酒。
只倒了一杯,叶恭就拦住了他。玉惜没什么烦心事,还是不要沾酒的好。
安信怀没有劝酒,将酒壶放回桌上。他落座时,多看了玉惜几眼,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眼熟,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可是,他与玉惜第一次谋面,单凭几分相像,不好直接开口去问。他按捺下心情,控制自己不要失礼,尽量避免长时间盯着玉惜。
叶恭察觉到安信怀的异常,主动介绍了玉惜,“白若的徒弟,名叫玉惜。”
接着,又向玉惜介绍了安信怀,“齐国名将,安信怀。你可以喊他安公子,或者安大哥。”
话音未落,玉惜已经脱口喊了一句,“玉惜见过安叔叔。”
礼貌的有些过分,不过,从白若这里论辈分,叫叔叔也不算错。
就这样吧,叶恭不想更正了。
叶恭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安信怀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长得如此相似,名字又叫玉惜,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些。如果不是巧合,就一定是白若隐瞒了他。
此时的安信怀,脑袋里乱成一团,已经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眼睛径直盯着玉惜,目光一寸不移。
玉惜被他看得发毛,怯怯地往叶恭身后躲了躲。
叶恭等不及下酒菜,自斟自饮,一心求醉。
最后一杯饮完,叶恭拿起酒壶摇了摇,里面空了。
叶恭放下酒壶,敲了一下石桌,“再来,我要喝个痛快!”
安信怀收回目光,无奈地叹口气,又命人取来一壶酒。
正在他起泥封的时候,叶恭忽然蹙了蹙眉。
叶恭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仔细想了想,取出了沈破的命簿。
那本命簿的边角,慢慢变黄变黑,突然,一团火光冒了出来,当着三人的面,燃烧起来。
安信怀和玉惜未曾见过这样的事情,一起愣在那里。
叶恭的心揪了起来。
命簿自己焚毁,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命簿记载之人,受封神职,司篆将其录入九重天的仙篆。原本的命簿销毁,从此不归司命管辖。
另外一种是,命簿记载之人离世,自然,命簿也会自己销毁。
沈破几万年没有承认萧诺这个父亲,连太子都不做,怎么可能受封神职。
第一种可能性极小。
难道是第二种?
沈破有危险!
叶恭的酒顿时醒了。
“安公子,帮我照看下玉惜,我有急事先离开一步。”叶恭不等安信怀回答,立时消失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