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花开》米蓎

48、洛子青不知道的那几年

　　“你就这么让她回巴黎了？”韩城靠着办公桌背对着一直忙碌的洛子青，不时看一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这个时候去机场还来得及”。
　　洛子青一直忙着手上的工作没有看他。
　　“哎、我就不明白了，人家不回来的时候你天天把自己折磨的跟个弃夫似的，这回来了你又让人家走了，你怎么想的？”
　　“你不懂”，洛子青依旧没看他专注手里的工作，也没想和他解释的意思。
　　“我怎么就不懂了——”。
　　“这事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尹天铎看了看他，不确定的问。
　　“这几年她因为我吃了不少苦，换哪个做父母的看到自己女儿为了个臭小子遭这么多罪都会心疼”。洛子青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喘了口气才继续说：“就算是解除婚约，我跟着过去只会让大家更不舒服。”
　　“不是……那你之前不是还要去巴黎的？”韩城问。
　　“他们过来了，这个事情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不过来，这个事情我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但现在那人来了，也知道了，我再跟着过去就太……”洛子青沉默了下来。
　　这几天冷静了下来，对于很多事情他也就渐渐有了思绪，没有了一开始的一股脑子的横冲直撞。
　　“那你就不担心？”
　　“我信她，我坐下午的飞机去巴黎，但没告诉她，我……”。
　　听到他这句话，韩城和尹天铎两个人都是一愣。
　　半晌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韩城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你去吧，去多久都没关系，这边有我”。
　　尹天铎看着他桌上厚厚的文件，明白了他这几天加班熬夜也要处理完手上工作的原因。

　　“登机牌换好了，我们要进去了”，看着一直站在登记大厅窗户旁，望着窗外的墨子鱼，秦子涵忍不住走到她身边。
　　“噢”，墨子鱼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她努力想在一排排的车辆里找到那个自己熟悉的车牌号x但是并没有。
　　“子鱼，如果没有他会是我么？”
　　墨子鱼走了几步，被身后的人唤住。她停顿了片刻才伴着周围有些嘈杂的声音，思索刚刚的那句话。
　　“可是……没有如果啊……他已经出现了，就那样刻在了我的生命里，哪怕五年又五年，我……都没有办法忘掉的。”
　　虽然周遭的环境并不算安静，但墨子鱼还是能够听到身后传来的那声长长叹息。
　　“子涵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是我呢？你……那么优秀，身边比我优秀的人那么多？”
　　“那为什么又一定是洛子青呢？”
　　“……我”。
　　是啊！为什么一定是洛子青呢？这么多年为什么一定是他？纵使有过那么多的误解，那么多的错过，甚至他们用身上最坚硬最骄傲的铠甲自我保护而一不小心伤害过彼此。
　　多年后，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想要奔向对方。
　　“其实，感情真的没有什么原因的，就是你出现后，我想能和这个人一直到老该有多好，只是……”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最后，他把声音压的很低，低到那句话轻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晰，“我……后悔了……后悔让你回来”。

　　墨子鱼从咖啡店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巴黎的冬天并不算冷，相比于A市要舒服的多。没有那么冷的海风，但她怕冷，天气稍微冷一些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裹起来。
　　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秦子涵没有再和她提起婚约的事，那天在机场两个人聊过后，秦子涵一直没有再找过她。
　　她双手捧着咖啡往公交站牌处走。
　　今天是她约了Ethan看诊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周都要去一次，现在她每三个月去一次就可以了，药也停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她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看着街头上来往的行人，还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和城市街道，每个角度都有着浓郁的艺术气息。
　　墨子鱼拿出手机随意的拍了两张照片，发给那个人。
　　嘴角是一个淡淡上扬的弧度，要是没有这几年的错过说不定大学之后他们也可以一起出国。
　　刚开始回想的时候她会觉得难过，后悔。
　　如果当年再成熟一点勇敢一点，不是那么别扭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现在反而没那么多的思绪了，谁的青春不是有那么多的过错和错过呢，骄傲着、倔强着、自卑着，那时候的她和他只是在那个年纪而已，不过好在现在的他们更加懂了彼此。
　　直到墨子鱼上了车，停在不远处轿车内的男人才收起手机。
　　缓缓的跟在公交车后。

　　“子鱼，那你和Kiron是真的要分开？” Ethan在和她聊完后，听她讲述了回国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
　　在国外的这几年，墨子鱼除了家人外最熟悉的人就是秦子涵和Ethan了。
　　对于她和秦子涵分手Ethan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墨子鱼能够理解，毕竟任谁对于顶着五年订婚名义的两个人，决定分开都会有所惋惜。
　　墨子鱼点点头，Ethan是位华人，只是毕业后一直留在巴黎，做为一名心里咨询师墨子鱼一直觉得Ethan是她接触过的医生当中最优秀的。
　　从主治医生到可以分享心事的亲密朋友，这些年来那些压抑的痛苦都在这里得到了治愈。
　　刚和洛子青分手的第一年，那段岁月也是墨子鱼最糟糕的一段日子，某些事后所带来的余悸，还有失去宝宝的痛苦都让她近乎绝望。
　　那段岁月是黑的，没有光。
　　她把自己封在一个圈子里，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压抑烦躁。
　　“子鱼，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现在的你非常好”。看着她失神，陷入过去的某种情绪，Ethan提醒道。
　　“嗯”，墨子鱼收回思绪点点头，“其实现在我就算想到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恐惧了，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在这里我最亲密的朋友除了子涵哥就是你了，可是有些话我不能和他说，但是却可以和你说。”
　　“你对子涵这么多年真的没有那种感情么？”
　　墨子鱼思索了一会，对于秦子涵的感情她一直都是像兄长，如果没有洛子青，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上他。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Ethan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他对你的感情我是知道的，他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对谁都彬彬有礼，但不是谁都能真正靠近的，不过感情的事还是要两个人心里有彼此的，不过有机会我真的很想见见那个叫洛子青的。”
　　听到洛子青的名字，墨子鱼的思绪又翻涌了起来。回来的这些天对他的思念近乎填满她的每个细胞，他的身影，他微笑的样子，他沉默的样子，他工作的样子，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做什么……？
　　看着微信里发过去的图片，下面回复的一条：“对我来说最美的风景就是你了”。
　　墨子鱼有些发烫，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情话说的这么花哨，但还是很受用，一面觉得自己和那些小姑娘一样没出息一面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从Ethan那里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有些昏黄的灯光打在马路上让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都市更加浪漫。
　　只是墨子鱼却还是有些不舒服，自从多年前的那一晚后她对黑暗便有着莫名的恐惧。即使是现在一切渐渐好了起来，可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喜欢这种不明亮的感觉。
　　可能是冬季，也可能因为Ethan这里并不在闹市区，所以街上的行人少的有些可怜。
　　这里打车是不可能了，离公交站牌也还有段距离，她不得不加快了步伐，焦急的甚至于要小跑起来。那种原本星星点点的恐惧，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后开始被无限的放大。
　　那些原本以为忘却的淡化的恐惧，再次清晰的脑子里浮现。墨子鱼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白天里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的公交站点，墨子鱼却觉得此刻仿佛已经走出了几十分钟的感觉。
　　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墨子鱼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是加快了脚步，兜里紧握着的手机慌乱的掏了出来，点开屏幕的第一时间就在联系人上看到了洛子青的名字。
　　虽然隔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一秒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就能安心。
　　墨子鱼点着电话号的手带着细微薄汗还有些颤抖，许是太过紧张，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没能让她回头看一眼。
　　直到胳膊一紧，被人紧紧拽住，她绷紧的神经被另一种力量往后一拉，手机从手中滑落。
　　原本伴随着惊恐和手机跌落的破碎声应该一起响起的，到最后却只有墨子鱼的一声惊呼和某个熟悉的声音：“别怕、我在这”。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此时墨子鱼才渐渐缓过神，看到眼前的人。
　　墨子鱼的眼神在有些惊恐后的茫然慢慢变得澄明起来，因为恐惧眼里微微发红，压抑了几秒后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洛子青没想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顿时慌乱又焦急的抱紧她哄道：“乖，别怕，我原本在车上看着你的，后来看你不太对劲才下车的，”手里握着刚刚接住的手机还不断的在她的后背轻抚安慰着。
　　听完他的话，墨子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哭的更厉害。
　　洛子青不敢再开口，只是搂紧她一只手拍着后背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不停的念叨着：“摸摸头，吓不着”。

　　在洛子青的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墨子鱼有放声哭的时候，很多的时候就算她受了委屈也都是哭的很憋闷的那种。而此刻的这种，就像委屈了很久的孩子终于等来了那个让她觉得安全的人，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再想到那个人是自己洛子青的心口又酸涩又心疼。
　　等到墨子鱼终于哭完，才抬起头带着满是泪痕的脸开口：“你怎么……”。
　　“哎”洛子青一边帮她整理粘在脸上的发丝，一边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去。“你上午走我下午就坐飞机跟过来了，这些天一直跟着你，本来是想等所有的事情都过去我在出现的，毕竟现在出现怕对你会有影响，可是刚刚看你的样子不太对，还是不放心的下了车”。
　　“我…那…”听到他这么说，墨子鱼动了动嘴角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原本想问的，他是不是想知道这几年自己的生活，而是换成了：“你现在住哪？”

　　墨子鱼来到洛子青住的地方有一些吃惊，原本以为他是住在某个酒店。在后来知道他是通过在国外的朋友临时租了一个房子也没觉得怎么样，毕竟以洛子青一向挑剔又事精的性格酒店可能也很难让他满意。
　　只是在进到洛子青租住的房子里还是被震惊到了。房子并不是多豪华的大宅，不过100多个平方。只是看着房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屋子里甚至还有国内洛子青家里熟悉的陶瓷摆件，完全不像刚租下的反倒像是洛子青精心打造的另一个家。
　　“你真的只是刚过来租下的么？”墨子鱼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眼神巡视一番后问。
　　“本来想找个大一点的，可是想等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完到时候按你的喜好换，我就找个离你近的就好了”。
　　“按我的喜好……”，墨子鱼被他这句话弄的有些晕，有些抓不住重点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准备长期在这边？”
　　“国内是要回的，可是以后肯定也要经常来这边，毕竟你爸妈还在这边，具体的我还没想好，你要是喜欢这边我就把工作重心搬过来，国内交给天铎就可以了，看你喜欢在哪边，你在哪我就在哪”。
　　墨子鱼被他的一大段表白砸的晕头转向，一时间摸不清思绪。在短暂的平复后终于渐渐恢复了冷静，“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
　　洛子青深深叹了口气，忍不住的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墨子鱼，你到底是多没有智商啊？这还要问么？不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想好的，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
　　墨子鱼好不容易才从一番晕头转向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就迎来了这种灵魂拷问。
　　又是一阵大脑短路。
　　看着她这种懵的状态，洛子青认命的叹了口气，“算了，你不用想，这些事都交给我，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有我在。”
　　一直到洛子青将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端到桌上，墨子鱼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
　　从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到租的这个房子，和面前冒着热气的面。
　　那种如梦境不真实的虚无感才渐渐散去，“烟火气”墨子鱼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洛子青就急忙凑到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叮嘱道：“你今晚哭的够多了，再哭眼睛肯定会肿起来，晚些我还要把你送回去呢，别让墨叔叔他们担心”。
　　“嗯”，墨子鱼瓮声瓮气的应道，“我没想过你会过来”
　　“你竟然没想到我会过来”，洛子青不满意的皱了皱眉。
　　“呃，不是，就没想到会那么快过来”。
　　“如果可以，我想更快更早的在你身边，陪你走那些恐惧的路，那些熬过的夜，那些曾经岁月里的挣扎和难过，对不起、那些日子我都没有在……以后，我会和你看城市里你想看的每一处风景，走每一条你想走的路，岁月漫长我会是药治愈那些青春留下来的伤痛”。
　　“洛子青”她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
　　　“你不是药，你……是我漫漫余生中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