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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黄金台 ...

  •   等君上与王公公走后,那个名叫“白露”的侍女,又叫上一个与她身形差不多的侍女,名唤“谷雨”。两人立在慕容沅身后,只见慕容沅从容不迫,对于刚才君上的发怒没有丝毫的紧张之感。她用刚才君上的茶杯,给自己添了一杯岩茶,细细品来道:“这岩茶便是比凤凰单丛要好。”
      “奴婢拜见,昭仪娘娘。”突然一个身着青衣,面色苍白,但却长的十分乖巧可爱的姑娘进来了。她向慕容沅行礼道。
      “你是何人?”身旁的白露问道,那个小奴婢未得慕容沅的许可,也不敢起身作答,慕容沅并没有理会这小奴婢,只是自顾自喝茶。
      “回姐姐。奴婢名叫阿青,是君上派来服侍娘娘的。”小奴婢轻声细语道。
      白露也不敢多问,既然是君上派来的,她也无权干涉,便低头准备问慕容沅,此人该如何处置。
      顿时,慕容沅将君上刚用过的茶杯朝着小奴婢的正前方摔去,茶杯的碎片四散,这茶杯是当年成婚时,君上给的聘礼其一,茶壶茶杯都用紫砂所制,一组茶杯有四个,分别在杯身凹雕了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君上平常来用的是梅杯,而慕容沅会用兰杯。这次上的可不同,这次给君上了菊杯,给慕容沅了竹杯。
      谷雨见状便分析想:菊象征着结束,此花开尽更无花之意,那不是象征了王朝的更迭。再着,明知道冀国大军压境,还用冀国曾进贡来的茶叶,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既然是君上派来的,定是心灵手巧之人吧。把这些收拾了。”慕容沅毫无感情地对小奴婢说道,这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生气。
      “喏。”阿青并没有领命起来,便依旧跪在地上收拾着:看来君上说的不错,这昭仪娘娘不是个好惹的主。阿青心想。
      紫砂壶本就锋利,任凭阿青再小心,还是有些划伤了手。
      “娘娘,奴婢带她下去包扎一下吧。”白露也很识趣地对慕容沅说道。
      慕容沅也不多说,微微点头应下。白露便搀扶着阿青下去。
      现在宫里只剩下慕容沅与谷雨。
      “小姐。这阿青要不要给她做掉?”谷雨问道。她与白露都是慕容沅从小的贴身丫鬟,三年前也作为陪嫁丫鬟来了皇宫。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阿青啊,在外人看来是君上心疼慕容沅送来服侍的,但慕容沅她们都知,这阿青分明就是个探子,替君上来探探慕容沅的态度,也就是慕容家的态度,百川铁骑的态度。
      “不必。做掉了才会惹人非议。他既然想演恩爱夫妻,那我也要配合他一下。”慕容沅说着便走到梳妆镜前,梳妆台上摆放着玲琅满目的首饰,丝毫不逊于上京城里那些首饰店的柜台。
      谷雨见状也跟了过来,拿起木梳为慕容沅梳发。
      “小姐,今天想戴什么?”谷雨问道。
      “这深宫高墙里,戴什么不都是给自己看。”慕容沅答道。慕容沅现在的处境就是百川与朝廷之间的纽带,她既不会死,也逃不出这皇宫。
      谷雨的内心也百感交集:虽说慕容家曾经是百川中最式微的,但既然能位居百川,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啊。
      “我想戴白玉兰簪。”慕容沅目光扫台上的物品,最后落在了角落处的一只白玉雕刻成的玉兰花状簪子上,这玉是好玉,但这瞧着工艺也不是说巧夺天工的精致,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剩下的,你看着装扮吧。”
      谷雨点头应下,伸手拿来白玉兰簪道:“原来小姐是想少爷了啊。”这白玉兰簪是慕容复在慕容沅出嫁时给的嫁妆,不是说有多珍贵,只是此是由他亲手雕刻成的。“少爷知道小姐喜欢白玉兰,便种了满城的白玉兰,下月回城定能看到。”
      慕容沅这才露出了笑容,慕容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那下月与君上一起回去需要奴婢先给少爷说吗?”谷雨问道。
      “不必了。他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慕容沅答。谷雨也不再说话,静静地为慕容沅梳头。
      翌日
      早上天刚蒙蒙亮便下起的微雨,都说春雨贵如油,这是今年上京的第一场春雨,雨会滋润万物,今年定是个祥瑞的年。
      若有英烈死去,他的忌日便会下雨,以告上苍的慰藉。是因为祁阳谢言的离世,这天才下雨了吗,今天是三月初五碰巧是清明。
      这日的将军府与丞相府人显得格外的多,百官都会在上京城西南方的白石山上等候祁阳。而祁阳则是从将军府出发走西南门上白石山,由祁尧亲自捧上黄金台行扬撒之礼,最后留影于天禄殿。祁阳的尸身是由三部通判谢桀亲自从尸山中找出来的……
      而谢言则是从丞相府出发,因他没有尸身,便只是由祁白将其灵牌捧上黄金台,无扬撒之礼。这是由祁白求来的福分,更捧上黄金台的人,便是死者至亲之人,祁白的身份便是内人,这也是祁白能给谢言求来二人最后的关系。
      雨越下越大,上京没了昔日的繁华,雨衬着上京城充满了凄清,但却又给它增加了许多朦胧感。
      上京的大街上人满为患,街边没了小贩也撤了摊位,跪着得都是泣不成声的百姓们,今儿个是清明,无论是为他们自己家人哭,还是为谢言与祁阳哭,也都算了。再往中间便是由北司众人一字型列开,将百姓们挡在路的两旁,北司众人都身着黑色飞鱼服,整齐划一站立。
      迎面而来的两顶轿子,前面皆有一对童男童女撒纸钱,唱歌开前面一个轿子由八人抬,后面一个由六人抬。前为谢言,后为祁阳。这也彰显出二人身份地位的不同,谢言左身旁扶轿便是谢丞相,吴夫人,右身旁为祁白。祁阳左边为祁尧,右边为祁连。能扶轿的皆是死者至亲之人,而祁期则在最前面打着灵幡作为引灵使开路。
      祁白身着一身白衣,样式与出征时的一致,他回来后便命人做了许多同样的白衣也算是怀念谢言了。祁连同为一身白衣,但两人给予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祁白给人以潇洒少年郎之感,而祁连则给人清冷北山之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着,等到上京西南门时,祁期立在门前喊道:“英烈出上京,众百姓跪送。”
      只见刚才北司的人都面对城楼列成一排,跪主街两边的百姓们也在后面行三跪三拜之礼。
      北司指挥使佩刀立前道:“北司城内使命完成。开城门,送英烈。”西南大门逐渐打开,百姓不会出城相送,由北司的人立在所行的道两侧。
      祁期走在最前,强含泪在眼眶中,当下的景象像极了当时送他们走的场景,但她不能哭,现在若哭便不吉利。吴夫人眼睛泛红肿大似是已经哭过了,剩下的男丁们面无表情的严肃神情。
      雨落在泥地里四溅起泥点,祁期便踏着水坑走,泥点四溅在白衣上,祁期这才发觉,白石山为何如此远,似是再也到不了的距离。白石山在上京城西南方,因山上多白石得名,但自从修建了黄金台,黄金台前的百级梯便是由白石山的石头所搭建成的,现在的白石山几乎不见白石了。
      白石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脉,黄金台的所在地并不是它的最高峰。
      这春雨越下越大文武百官顺着黄金台的百级白石梯站立,品级越高便越靠近黄金台。黄金台地势高,大家都撑着伞在风雨中凌乱,虽然已经立春,但仍有寒冬的尾巴,冷得百官苦不堪言。
      见祁期打幡前来,众人识趣地合了伞,由宫里的公公们统一收回。
      祁期立在百级梯前,北司指挥使在一旁道:“众官员行拜礼,恭迎骠骑大将军。”
      百级梯两旁的祭鼓敲响,场面声势浩大,百官抚袖行拜。
      指挥使话音刚落,祁白便上轿把带有“谢言”名字的灵牌拿出,这灵牌与北司,金吾卫,提司院等人的腰牌差不多大小,整个由冰种翡翠制成,上面用正楷雕刻而成字,冰种翡翠是翡翠中最为透亮的,意为留影于天禄殿的人都是忠贞不二,清白立于世间之人。
      旁边一宫女递来一桃木托盘,祁白将灵牌端放在托盘正中央,转头看向百级梯,心念道:阿言,这最后的路,我带你走。
      祁期退在左祭鼓旁,祁白捧着“谢言”立在阶梯中央,祁白眼神坚定,因为他知道这是谢言在人世间最后的道路了。
      “百官起。恭迎骠骑大将军登黄金台!”指挥使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道,他虽没干过这事,但也被现场的气氛所震撼。
      祭鼓声随着他的话语渐强,待话止,鼓声又恢复了有规律的悲壮。
      参礼的所有人都直视“谢言”行注目礼。
      祁白随着鼓声上台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谢言的余生,他直视前方眼神坚定,看着高处不胜寒在雨幕中仍熠熠生辉的黄金台。
      这便是阿言你的归属,万人敬仰,流芳百世。黄金台的荣光现在只属于你一人。你会满意吗?祁白默问道。
      祁白回想着与谢言曾经的点点滴滴,三年,短短三年他就爱上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或许这爱来的太莫名其妙,阿言,你可知情不知起,一往而深的道理。在你离世后,我才发觉我们这么陌生,而好像拥有了彼此千万年。你若能听见,愿这话随着山间风,吹到你身边。谢言我心悦你,回来吧……
      祁白多么希望谢言能知道他的心。这份感情也随着这雨被冲刷掉,永远留在了彼此的心中。
      祁白看向空中,幻想着自己脑海中谢言的模样,他抚琴时,他落水时,他熟睡时,他生气时,他…死时……祁白傻笑了半天,哭了出来,众人也看不出,这眼泪与雨水混在了一起。雨水的冰冷刺骨恰好遮住了祁白的无助。
      百级梯终于结束了,这百级梯好长啊,我似是再也走不出来了……祁白苦笑一声。
      “骠骑大将军,阳城侯。”李公公在上面已经等候多时了,对祁白谢言行礼。李公公不可站在黄金台上,他则是站在了天禄殿门前,“需要让骠骑大将军再看一眼上京吗?”李公公语气柔和地问道。
      祁白点头回礼答道:“不必了。直接进殿吧。”这上京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祁白在心中对谢言说道。里外都是死路一条的困局,还看它作什么。
      谢家表面光鲜亮丽,在实际上却一直被君上打压,在朝廷上除了百川有权有势的世家,也就谢家跟祁家了。谢言虽死,但他还有他大哥,只要谢兮俞还在他就还是丞相,他的声望就还在,君上的决断便会受制于他。谢言就像是君上与谢家的质子,要不然囚困于上京无功名,要不然便像如今一样,调派出去再也不用回来。
      李公公识相地点了点头高喊道:“跪迎骠骑大将军入天禄殿,留影于天禄殿,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说罢,天禄殿门前的两祭鼓也随着下面的一起响,四鼓交相辉映,响彻山间。所有人一齐跪下,送谢言进天禄殿。
      祁白立在天禄殿前,只见殿前左右两侧各有一只天禄石墩,这牌匾与词是俞国开国皇帝亲提的。“龙华千载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终。好诗。”祁白念道,他转眼看到这山上竟开了桃花,不经对出下面,“墙外桃花墙内血,一般鲜艳一般红。”
      祁白推开大门,印入眼帘的金碧辉煌,这天禄殿甚至比朝堂还要豪华,金顶玉壁。墙壁上是一个一个像洞窟一样的房间,挂着一个个名字灵牌,前面是一盏长明灯。
      祁白将“谢言”拿出挂在了殿中央一个垂直下来的钩子上。钩子下面放有桌子,桌上放有香。
      祁白将自己湿透了的外衣脱去,简单地擦了擦“谢言”与自己的手脸,用桌上的长明灯点燃三根香,现在是只属于他们的时间与空间。
      祁白拿出自己带的酒与茶对谢言道:“我知你不会喝酒,但还是给你带了百花酿,这酒平日里不醉人,但我怕你又醉了,所以就给你带了寒茶。”
      祁白又拿出了琉璃杯,祁白十分喜欢着半透明的紫中带红的琉璃酒杯,基本每次出去喝酒都自带杯子。“我知道用这样的不合规矩,但希望你让我任性次,此杯我得到时样式相配的一对,当时我便立誓,如果日后遇见一个我真心相爱之人,便把另一个赠于他。这不,给你带来了。”
      祁白倒了两杯百花酿,一杯自己直接饮下,另一杯倒在地上,后又倒了杯寒茶将茶倒于地上,“这样你就不会醉了。”说罢,他便将百花酿全部灌完,祁白最不喜这样喝酒,容易呛到,百花酿流了出来,祁白用手擦拭,手上沾满了酒气,祁白的眼里含着泪水,眼前模糊一片,他努力寻找着谢言,伸手抚摸着谢言,百花酿也沾了上去。
      祁白见香已经烧完,便拉动右手的机关,垂直下来的钩子猛得上收回去,祁白快速地在墙面上寻找着谢言,最后谢言落在左手边不需要用云梯便能点燃的位置,祁白收拾好酒杯酒壶,拿起莲花灯盏,点燃了谢言面前的长明灯。“惟愿,长明灯照彻长夜,我如影随形相伴。”
      祁白走出了天禄殿,与李公公一起立在门口,祁阳刚走百阶梯半程,祁白思绪万千,临走前他扫过一眼万灵墙上的名字们,有的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伟人,有的却只是寥寥几笔的名字。
      留影于天禄殿又如何,历史上不缺英雄,百年过后谁又能记得他们。不过是浮生若梦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诗是有原作的,并不是原创,只是引用。注释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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