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江湖长》破楼

11、大暑

　　大暑。

　　腐草为萤，土润溽暑，大雨行时。

　　最热的时候，白玉堂去了长白山。

　　山上有的地方终年积雪，有的地方露着黑色的泥土，无论是黑土还是白雪，整座山里的空气都是丝丝凉凉，无比清爽的。

　　白玉堂慢悠悠地在山林中闲晃，手里握着一小把细辛草。

　　这是大嫂近日缺少的一味药材，七月酷暑，他一向不耐炎热，听闻细辛草生在白雪山林，简直是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份差事，变着法地带展昭来长白避暑。

　　少年人在这里住的分外悠闲，白天在山林里逗鸟觅鹿，晚上就躺在平坦石头上数天上的星星；有时蹲在树上看松鼠嗑果子，有时坐在天池旁等白孔雀开屏。他像是天地间的身外客，踏着白莲翩然落在人间。

　　白玉堂细细寻大嫂交代的药材，逛了不多一个时辰，原本明朗的天色已悄无声息地沉了下来，风簌簌地刮过林叶，惊起群鸟飞出。这里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的，尤其多山雨，总是来的又急又猛，常常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便倾盆如注。

　　雨和展昭是一同来的。

　　那时白玉堂将衣摆随意别进腰带里，俯下身仔细地在一块巨石缝里搜寻，猝不及防一大滴雨珠砸在额头上，冰冰凉凉，很快就下得又密又急，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一个人一把拉起他，“笨耗子，也不知道带把伞。”

　　然而展昭的教育显然不够有说服力，因为他自己跑上来找他也是两手空空。

　　于是他一只手遮在白玉堂头顶，一只手拉着他急匆匆找地方避雨。白玉堂由他拉着，眼睫湿漉漉的，眨一眨便流淌出笑来，“没事猫儿，这儿的雨一会就停了。”

　　他侧头无意一瞥，正看见一只浅棕色的小松鼠在雨里可怜兮兮地上蹿下跳。白玉堂索性一伸手把这只小松鼠抱进怀里，拍了拍展昭手臂，用了些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在暴雨中听起来清楚些。“我记得前面有一个山洞，应该不是很远。”

　　雨四面八方地落下来，白玉堂小心地揣着一只小松鼠，竟然还有心思给展昭介绍自然风光:“猫儿你看，那边就是天池，是雨水和融化的雪水形成的，这个，脚下这朵小花叫做款冬，那是红景天......不过我觉得还是顶冰花最好看......你瞧。”他眼前一亮，俯身摘下一朵白色的沾着雨水的花来，“三花顶冰，白色顶冰花很少见的。”

　　天知道那人明明怕水，怎么会这么喜欢雨的。

　　白玉堂把小松鼠拢在怀里，展昭把白玉堂拢在怀里，雨落在草地上溅起水花，视线隔了一层水雾，依稀是漫目寒山，平林如雪。

　　山洞是白玉堂早前发现的，里面较为空旷，还堆了不少木柴。展昭从身上摸出一支火折子，所幸还没有被雨浸湿，他在洞前聚了一堆柴火，让白玉堂将外衫脱下来烘干。

　　一褐一白两只鼠乖乖地一起坐在火堆旁，小松鼠很快便暖和起来了，绕着洞里岩壁乱窜，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地晃动。小白鼠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只得老老实实坐在火堆旁，余光瞥见展昭还在忙活，于是趁人走过时突然出手，将展昭的腰带拽了下来。

　　......

　　小耗子笑得无辜且纯良，展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在那人身边坐好，拿自己衣袖给他擦头发丝的水珠。

　　外面的雨势小了下来，逐渐雨声也停了，刚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混着泥土的气息，带一点潮湿和凉意，悠悠传入山洞中。两人的衣服干了个七七八八，白玉堂跃跃就又要往外跑，展昭一把把人按下来，“做什么，头发还淌着水呢。”

　　白玉堂指了指一旁的细辛草，“再采两株，大嫂最近炼草药用的多。”

　　“我去采，你把头发晾晾干。”

　　“猫儿......你认识细辛草”

　　展昭从那簇细辛草里取出一株，“不太认识，所以劳烦五爷借我一株样板了。”

　　此间正值净木清溪，一树新芽，消弭了整个暑热的郁结炎闷，最是山色空濛的好景致。白玉堂一心想让展昭去游一游这空山新雨，于是由得他去寻细辛草，边在山洞里逗松鼠边等人回来。

　　展昭去的着实有些久。

　　就在小松鼠和人形白耗子都坐在枯草堆上有些累了的时候，展昭抱着一堆草回来了。

　　蓝衣少年眨了眨眼，难得一见的有几分迷茫。“我看这些都长得挺像那个样子的...”

　　......

　　事实证明，江湖南侠展昭，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不但一株细辛草也没有带回来，还弄丢了人家一个。

　　白耗子笑得无比嚣张，简直要在地上打滚的那种。展昭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决定今天晚上把这个仇同他扯自己衣带的那笔账一起讨回来。

　　笑够了白玉堂盘着腿坐在草堆上，故作为难地说，“那怎么办，回去我要挨大嫂骂了。”

　　展昭看着少年一脸“我好为难，你要补偿我”的表情，从自己抱回来的那堆草里抽出一片大而薄的叶卷，在白玉堂有些惊诧的目光中，叶子伸了个懒腰，无声地舒展开。

　　展昭蹲下身子，正与坐在草堆上的白玉堂齐平，白玉堂焕然的眼眸落在他视线中。

　　“好在我还记得五爷最喜欢的花长什么样子，这一簇三花顶冰给五爷赔罪可好？”

　　展昭握着一捧白色的顶冰花，含笑递到白玉堂面前。

　　外面的空山新雨真是很美好，花儿柔嫩温软，小溪也活泼清澈，可惜都还是不及你。

　　谁让你是我笼在指尖的一整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