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46、“素赔”

　　虽然已经26岁了，但今晚却是易本楠第二次到KTV这种地方来唱歌，第一次是酒店宣传片摄制杀青大家一起出来庆祝。上学时是经济不允许，她自己又不怎么合群，工作后依旧性格使然，再加上还在轮岗期也没有跟同事建立多深的情谊，因此，鲜少来这种地方的易本楠心里还是很新鲜雀跃的。只是她并不会唱歌，更羞于在外人面前献丑，因此，在KTV的包间里，她只是看着喻立言、杨颖如和胡晓丽三人轮换切歌演唱。时间一长，杨颖如就发现易本楠不是拘束放不开，而是压根没打算唱。于是她和胡晓丽就盛情邀请，想拉着易本楠一起唱，但都被易本楠连连摆手地拒绝了。喻立言对杨颖如她俩说：“我们之前有次组织活动，别人也想拉着她一起唱，她也是不唱。不知道后来是不是被大家邀请得烦了，她直接走人了。”
　　易本楠一听，赶紧解释：“不是不是，那次的确是很晚了，该回家了。”
　　杨颖如笑：“家里管得这么严啊，易导每天晚上要几点回家？”
　　易本楠当即意识到刚说的多了，也不好搭这话茬儿，“你们唱你们的，我在这坐坐就行。”。
　　易本楠觉得自己“干坐”着没什么，但决心要搭上她这根线的杨颖如却不这么想，心里很是觉得不妥，觉得不该让易本楠受到“冷落”，于是，她指使胡晓丽叫来了几个人，领到门口。
　　胡晓丽站在门口问：“喻总、易导，我刚在走廊遇到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坐坐？”
　　喻立言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跟了苑魏皖这么长时间，听过、见过了不少天地，因此对一些“灯红酒绿”的事情已不是一无所知。她看门口的三男两女穿着得体举止有度，眉眼间也没有什么俗媚气，便知这应该是“素赔”，她心知杨颖如有意讨好她和易本楠，但她没想到杨颖如会这么急切，在跟她们认识的第一天就敢这么干。不过她也说不好当时是什么心理作祟，或许是她现今和苑魏皖的关系不太好所以想有同病相怜人，也或许是她很想知道戴汐在得知易本楠叫了“素赔”后会作何反响，又或者是两种想法兼而有之，总之，她默认了胡晓丽对那几个人所谓的“朋友”的说法，没说反对也没说赞同，而是转头询问易本楠：“你觉得呢？”
　　“？”易本楠没想到还会来人，而且还不认识，但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也不好拒绝，于是便从沙发上稍稍起身抬手礼让道：“一起过来坐吧，别客气。”
　　看着如此动作、言语、表情的易本楠，喻立言当即了然，知道易本楠现在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白菜”，于是便以玩笑的口吻对几个作陪的说：“易导是个慢热性子，你们可别太闹了吓到她。”
　　这几个人本来就是边缘线的小演员，演出、陪客都做，见的人和事也多，一听喻立言的话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进到屋里都十分规矩，举止有度，完全像慕易本楠和喻立言大名而来的。
　　一个40多平的屋子里坐着9个人，很容易把场子热起来。大多时候，杨颖如和喻立言很随性，一会儿跟旁边的人喝酒聊天，一会又歌曲对唱，很是欢快；易本楠则和坐在左右的一男一女闲聊，偶尔喝点果汁饮料；胡晓丽是其中最忙的一个，她总是能眼明手快地帮着这个找歌单，帮着那个开酒水。
　　9个人在包间里待了个一多小时，易本楠也没有觉察到新来的五个男女有什么“不寻常”，不但如此，她还觉得他们唱歌都还不错，跟人说话也有分寸，比如只跟她谈些热播剧、流行歌曲、美食旅游什么的事情，不会像其他刚认识没多会儿的演员就请她给机会拍片子什么的，她觉得这种交流很轻松，而她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这么毫无目的地聊天了。
　　不知不觉间，时针走到11点。易本楠看看包间里兴致还很高昂的几人，发现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散场的意思，便起身告辞。
　　喻立言抬手看看表，“你现在就走？！”
　　听喻立言这语气，易本楠感觉她表上显示的不是晚上11点而是八点，于是她再次表明：“都11点多了，我该走了。”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杨颖如这会儿很热络地挽着易本楠的胳膊，借着微醺的酒意开着易本楠的玩笑：“坦白交代，你如果现在不回去会怎样，是不是到了12点会变装？”
　　在易本楠和戴汐的这段关系中，很多人都认为易本楠是“灰姑娘”，戴汐是“王子”，易本楠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类似这样的评价，比如“麻雀”和“凤凰”的比喻。易本楠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可真要反驳，她又没法用事实说话，但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的。在网络上看到评价尚且如此，此刻杨颖如竟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心里便愈发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只是答非所问地说：“我先走了。你们玩吧。”
　　“再玩一会儿吧。”喻立言还在挽留。
　　“不了，走啦。”易本楠也不再多说，轻轻推开杨颖如挽着她的胳膊，抬脚就走。
　　见易本楠执意要走，喻立言就跟出来送人。杨颖如也要送出来，被易本楠婉谢了：“你朋友还在屋里，你陪他们吧。”说这话时，她还很客气。
　　杨颖如并没有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此刻还很老友的要拉她胳膊：“咱俩谁跟谁，还这么客气，让他们等着。”
　　“我有话要和立言私下说。”易本楠这话的意思就已经很明白了。
　　“哦，哦。”杨颖如顿觉闹了个没趣，站住了脚步。
　　到了红狮KTV大门口，易本楠站定。
　　喻立言问：“你有事？”
　　“没事。”易本楠语气平静地说，“只是不想让她跟出来。”
　　“怎么了？”
　　“……”易本楠一时沉默，喻立言等着她。脑子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易本楠犹犹豫豫地问出，“我……不想被人说不知感恩，但我真的想知道，如果、如果没有小溪，我拍的广告还会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关注，我还会不会被人邀请上综艺，杨颖如还会不会请我吃饭……”
　　若是往常喻立言心情好的时候，她极有可能会对易本楠说些“别想这么多，你做得很好”之类的劝慰话语，但现在是她正和苑魏皖处在僵局并隐隐担心所受到的尊崇会因苑魏皖提出分手而失去的时候，她最近一直很烦乱，并没有多余的好心情来劝慰易本楠，所以只是下意识问道：“你和我表姐出问题了？”
　　“没有，我就是心里有点……那样儿。但我真的有想过，我拍的那个广告真那么好吗？值得在媒体引起那么大轰动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喻立言问。
　　易本楠一愣。
　　喻立言苦笑：“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答案，可还是想让别人安慰‘其实你是很棒的’，可是我们自己都不信吧？要是真信，又何必质疑呢？”
　　喻立言的语气很轻，但字字锥心。
　　易本楠有些被刺痛，她不由问：“你也这样认为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该参加今天的节目啊，以往的那些商业宴请也该辞掉啊，我们这样会被人背后笑话的。我其实心里一直没底的，但看你接受了那些邀请，我才跟你一起参加的，我纯粹是作陪啊，包括今天杨颖如请咱们吃饭，我并不想来的，完全是陪你啊。”
　　看着易本楠一副无知疑惑且无辜的脸，喻立言心里那股子烦躁劲又上来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说话便不客气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你才不配位我却强拉着你接受名不副实的赞誉，还是觉得我表姐的财势地位影响了你才华的彰显？”
　　“……”易本楠没想到喻立言忽然这么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做的不好就自己抓紧时间多下功夫，不能指靠着别人的名头过活，比如那些冲着小溪才对我另眼相待的商务，以后就别参加了吧。”
　　因为有太多的自身代入感，喻立言讥诮一笑，“我就不明白了，因为我表姐好，待在她身边的你也跟着好，这有什么不好吗？你这个样子会让人觉得你很矫情，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别人不会因为你清高而尊重你！自恃清高的人，在现实社会里没一个混得好的你知道吗？别人只会把这种人当成笑柄、当成欺负的对象！还有，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不稀罕我表姐的财势地位，有的是人稀罕。你只要前脚刚走，立马就有人想着补位，甚至你还没走，就有人在费心钻营，你信不信？还有你知道吗，我表姐她……”说到此，喻立言及时发现说多了，赶紧打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
　　这算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易本楠觉得喻立言此刻心烦气躁，不适合再就这个问题交谈下去了，而且她也被喻立言的话说得心里不舒服，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着，招手叫了路边的出租车。
　　“好。路上小心。”喻立言并不在意易本楠此刻心情如何，她只有发泄过后的快感，而且她认为给易本楠这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人当头一棒也是为对方好。
　　“再见。”易本楠和她摆手道别。
　　喻立言看着易本楠乘车子远去，心思翻涌，她想知道，易本楠和戴汐连婚戒都戴上了却还在纠结是不是沾了戴汐的光，易本楠这到底是清高还是做作？但不管是哪个，她都不喜欢。
　　此时此刻，她再次真心觉得易本楠配不上戴汐。当这个念头再次闪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自己，她自问：“我配得上苑魏皖吗？”回想一直以来苑魏皖待她如何、戴汐又待易本楠如何，两相对比，她便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想着想着，两行清泪缓缓滑落脸颊：“为什么看别人的问题时如此清醒，看自己的问题时却总是自欺欺人？”
　　再次经过了一番思量后，喻立言更加坚定了独立自强的想法，并在当时已晚上23点多的时候给公司做广告业务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加快进度赶紧针对几个商务订单拟定好方案，争取这一个月内就把几个广告拍摄合同陆续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