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43、微澜

　　有很长一段时间，易本楠都在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驻在她和戴汐成婚的那天该多好，她是那么幸福和满足……可是，天地的运转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灯红酒绿迷人眼，尊崇捧誉惑人心，她在一点点的境遇转变中一度迷失了……不过，要细说她的转变，还要从她被迫对外公开和戴汐的同性.爱恋关系开始，她在那时并没有真正透彻地理解为何那么多人没当她是“异类”反而对她非常“友好”、“照顾有加”。
　　那天，戴汐在车上问她介不介意对外公开两人的关系，易本楠说“也不是很介意”，但她也说“怕被人说三道四”，希望“能瞒就瞒”。简要剖白她内心，就是不介意公开自己是同性恋，但害怕别人看她时的异样目光，害怕别人在她背后甚至就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快就答应了喻立言的邀请做签约导演并当天就辞掉酒店工作的原因——躲避掉自己熟悉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简单来说，她就是不想被熟悉的人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易本楠的行为在一般人看来是不能理解的，毕竟，她和戴汐的关系是直接通过媒体对外界公布的，可以说，她只要在X国就不能“遮掩”了；此外，她和酒店的几个同事相处得并不热络，更达不到“在乎”的程度，如果不是真的出于新工作需要，易本楠辞职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易本楠就是选择了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打着“改行”的幌子，选择了逃避，就好像换一个身份和职业，她本人就能换一副面孔一样。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同时，她内心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很干脆地接受戴汐的婚戒并和戴汐成婚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既然已经公布了恋情，那是“女友”还是“老婆”对她来说区别就不大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因为她觉得两者都是坐实了同性恋这个事实，而闹这么大动静，“老婆”这个身份更“值得些”。
　　后来有一次夜醉，易本楠跟人说起她和戴汐的这段感情，她很坦诚地说：“想来也就是因为和小溪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吧，如果是成年后才认识的，我们不会在一起的。因为我这人啊……”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易本楠也常常自问，却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人很复杂，所有的人都很复杂，只是，观照自身时，有人喜欢自我欣赏，而她更偏向于自我摈弃，所以她骨子里一直不认为戴汐“真的”“爱”她，她甚至不知道戴汐为什么喜欢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阴暗”，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然而，当她真的成了DL总裁的公开女友、真的成了能掌握一众演员前程的导演时，她的“阴暗面”渐渐就被“放出来”了……
　　变化是一点点的，当意识到后猛然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离开始的路已经很远了——
　　到Y酒店总部选出镜服务员的那天，易本楠是自承认同性恋后第一次面对旧同事，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打鼓的，但令她没想到的时，那些同事都对她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曾跟她同部门的女同事更是在她休息的空隙结伴过来跟她搭话，言语间释放了大量的友好信号。几个从分部过来面试的服务员对她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她的心里才慢慢踏实了，表面上强撑的不在乎面具也扯了下来。
　　“你到现在才放松了一些。”午饭的时候，喻立言对她说。
　　易本楠以为喻立言看穿了她的顾虑，内心微微起了一丝波澜，她没想到喻立言如此观人入微。
　　“放轻松，咱们自编自导自演的MV都拍过了，几个宣传片怕什么。”喻立言鼓励地拍拍她。
　　易本楠这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当即笑笑，没有说什么。
　　“本楠。”一声清脆的叫声从背后响起。
　　易本楠扭头一看，竟是长时间不见的付清荣。
　　“听说你们在这边用餐，这是我妈妈腌制的小菜，给你送来尝尝看。”
　　“啊，谢谢！”易本楠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付清荣还会和从前一样跟她毫无距离。
　　“客气什么。”付清荣轻轻拍了一下易本楠的胳膊，比那些只是凑近易本楠聊几句天的旧同事多显出了一份亲昵，“你们先吃饭吧，改天咱们有时间再聊。”
　　“好。”易本楠起身把她送出酒店房门。转回身的时候，就看喻立言在冲她笑，她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喻立言似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就把人送走了？”
　　易本楠一愣，“她自己说要走的啊。”
　　喻立言被她的答案逗笑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她刚才穿的不是酒店的制服？”
　　“她下班找到这边，总不好穿制服吧。”
　　“酒店服务员也有饭点时间下班的？”
　　“……”易本楠被问住了。
　　喻立言接着说道，“就算退一步讲，她可能就是中途下班或临时休息了，那么她妈妈的小菜是什么时候拿过来的，能正好赶在你今天在总部吃午饭的时候送过来？还有，你有没有发现她的头发也不是酒店的统一制式？”
　　被她这样一说，易本楠不由有点吃惊，不敢确定地问：“你是说……”
　　喻立言两眼含笑鼓励地看着她。
　　易本楠心忽然跳得有点快，有点不敢相信的同时内心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她喜欢我？”
　　“What？！”喻立言差点被她气倒，不由大声说道：“大姐！你清醒点！你现在不是单身了！”
　　易本楠当即大窘，赶紧给自己辩解：“那你刚说她……”比了比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打扮成那样，还给我送吃的。”
　　“她想做出镜服务员啊！”喻立言真是被易本楠的脑回路惊到了，这真是“一朝被掰弯，处处都见弯”。
　　“哦哦，”易本楠闹了个大红脸，随即搪塞道：“做出镜服务员有什么好的，顶多几个镜头而已。”
　　喻立言提醒她：“娱乐圈好多演员是靠MV和广告出道的。”
　　“这倒也是。”易本楠点点头，坐回椅子。
　　“再说了，有这次免费试水的机会，谁不想尝尝明星梦的滋味。就是不做演员，靠着这个上次电视，谁不新鲜？”
　　“哦。”易本楠缓解了尴尬，转头问喻立言，“那你看她都表现这么明显了，能用吗？”
　　“这你说了算啊。”喻立言耸耸肩，“我的人安排好了，其他的你拿主意就行。”
　　易本楠一听她这样说，不由笑道：“你倒是一点不藏着掖着。”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喻立言理所当然地说，“制片人和导演就是有选角的权利啊。”
　　“也是啊。”易本楠笑，“那谢谢啦。我找机会问问她。”
　　“准没错。”喻立言言之凿凿，“她这么用心地换了妆发，是要让咱俩看看她平时的装束，依我看，她野心不小。”
　　果然不出喻立言所料，她们下午继续选分部过来的服务员时，付清荣赫然在列，而她也改回了酒店的统一制式装束。
　　因喻立言的点播，易本楠明白了人与人的交流有许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含义。这次宣传片，她也第一次有了人情的考虑，将付清荣和洪欣慈都安排了位置。果然，她们都非常乐意地接受出演。
　　筹备停当，宣传片开拍了，场地的工作人员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她称为“易导”或“楠姐”，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地对他们说“叫名字就行”，但时间一长，她也就接受了别人不管年龄大小对她的这种称呼。又慢慢地，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旁边人对她的“礼待”：她还没渴就早已有人端着水杯候在一边，还没饿就早有人过来关心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天气一热就有人在旁边举着小风扇给她吹凉……她以为导演的工作场景就是这个样子，她那时已想不起陈一鸣导演在剧组时是什么样子了。
　　一个多月后，她拍的三个酒店宣传片投放了。
　　“DL总裁戴汐的同性女友”，“富贵公子苑魏皖新经纪公司的开门之作”，“著名大导演张承华担任监制”，天时地利人和，易本楠拍的Y酒店集团宣传片一经公开投放就在网上引起讨论，相关话题也纷纷登上了热搜榜。冲着戴汐、苑魏皖和张承华的名头，各方权威评论都对这个宣传片给了“很是中肯”的赞扬：新导演、新制片、新演员，能拍出如此质量的宣传片，“实为难得”！
　　而“据有关人士”透露，易本楠曾就职于Y酒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那些好奇心重的人尤其是那些十几岁正值花季怀春年华的小姑娘们纷纷以各种理由前来，但内心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见识一下“灰姑娘的成长轨迹”。因此，Y酒店自宣传片投放后入住率明显攀升，可谓名利双收。
　　易本楠、喻立言两个圈内新手一时风头强劲。请易本楠给自家公司产品拍宣传片、广告的商务纷纷送上门，一些电视节目制作人之前还顾及易本楠算不算圈中人，到这时完全放开手脚，不管是综艺类、财经类，还是纪实类的约档邀请也纷纷发来。易本楠当时还没意识到这就叫“红了”“火了”，她只当这是配合酒店宣传片的投放而做的“路演”。
　　在戴汐和苑魏皖、张承华三大“轰动效应”的加持下，她和喻立言骤然多了许多资源、各方面也是一路绿灯。喻立言更是带她上了DL和德韵传媒联手打造的《相亲相爱》。